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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横街煤厂里面的布局四四方方,一进大门,先是一西一东两排倒座房。
东边倒座房紧邻大门的位置,在宽大的窗台上开着一个带推拉门的小窗口,这里就是开票室,开票、交款都在那儿进行。
如果从开票室往东依次数,那就是工人休息室、储物间、洗澡房、锅炉房和厕所。
至于大门西侧一排倒座房,那是液化气站,屋子对面就是个齐腰高的水泥台,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数不清的煤气罐。
换罐时,工人都要站在上面靠铁钩子辅助来操作,为的是便于运输汽车进出及装卸。
不过这年头煤气罐尚未普及,煤厂负责的区域内,也不过三四百户的用量,鲜有人来。
最后再说隔着大空场的厂区的对面,那一整排房子都是办公区。
其中厂领导的办公室、财务室、后勤、劳保基本靠近东侧,因为东侧贴墙的一排房子算是机械生产车间,机制煤球的摇煤机,运送履带的蜂窝煤机,和半手工的蜂窝煤模具机器,相关操作都在车间里进行,对环境污染不严重,空气相对干净得多。
而办公区西边则是生产科和保卫科的办公室,这是因为运来的煤块,回收或损耗收集的煤渣子都在这里,不过这里可要比其他地方脏得多,这是由于装卸运输时,经常暴土壤烟的。
另外,靠近这里的厂区西墙还有一大片用来放成品煤的储煤棚,煤棚由木结构的框架搭建而成,木柱支撑的棚顶是由木条钉成的油毡层做成。
煤棚内常年码放着两人多高的蜂窝煤,棚内地上到处是积存的厚厚煤灰。由于光线昏暗,棚内常年开着几盏白炽灯,发出似醒非醒的光亮。
煤棚最边上还有一个标皮板做成的栅栏墙,墙内围起的几间栅栏屋储存着售卖的劈柴、各种炉具、炉瓦、搪炉料。
洪衍武就是从大门口绕过液化气站,一直找到这里,才在一众撮煤末子的人群中,发现了正挥着铁锹,卖力撒汗的陈力泉。
或许是因为洪衍武已经把陈力泉的样子早已深深锁在记忆里,也或许是陈力泉一米八几的魁梧身量在这个年代实属少见,尽管铲煤的那十几个工人脸色黑得都和煤一样,根本就看不清五官,可洪衍武还是只凭一眼就认出了陈力泉。
为此,洪衍武的心一下咚咚蹦起来,一下子居然有些走不动了。
这并不奇怪,人之所以为人,之所以区别于其他灵长类动物,就是因为人具有极其复杂微妙的感情,而这种复杂,又是人本身所无法控制,无法驾驭,甚至于有时根本无法想明白的。
不过,陈力泉一开始却没有认出洪衍武,还在埋头专心铲煤。
但是,之后随着洪衍武站立的时间渐长,渐渐引起了其他工人的瞩目,陈力泉便也受到了影响随着望了过来,结果当他一认出洪衍武来,立即也“石膏像”了。
此时目光相对的两个人,一幕幕幼时的、儿时的、青少年时代的往事,都是蓦然涌上心头,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陈力泉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师长和亲人,在这个世界上,他如今也只有洪衍武这么一个最亲近的人了
因此他们虽然不是亲兄弟,但由于他们从小起,命运就连结在一起,哪怕劳改期间也是一样,那么完全可以说,对陈力泉而言,他与洪衍武之间,其实早就演变成了一种比亲兄弟还亲的拳拳深情。
而洪衍武的感受更加奇妙,他不仅曾亲身经历过陈力泉为保护自己而死的整个经过,而且他还是为自己过去所作所为带着深深的愧疚,从2012年重返回来的
那可是阴阳两隔,追悔莫及,想忘也忘不了的三十五年
所以说,表面上他虽然没有改变,但实际上在他的心里早已沧海桑田,物非人非了。
他既然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他了,那么对他来说,泉子的意义,也早不是那个因为比他早解教两个月,比他提前找到了工作单位,就会让他心生嫉妒的泉子了。
而是亲如手足,情同骨肉
百感交集中,还是陈力泉最先作出了反应,他从愣神中一清醒过来,紧接着几步扑过来,握住洪衍武的胳膊使劲摇晃。
嘴里兴奋地喊着,“小武,你回来了,你终于也回来了”
这一瞬间,洪衍武的眼里有泪花在闪烁。
泉子手上的劲儿不小,一口京腔依然未变,率真、憨直的性子仍和他印象里一模一样。
三十五年光阴居然都被压缩在了这一句话里,一切又回到了过去。
泉子,真的安然无恙
或许是太过高兴,还没等洪衍武作出反应,陈力泉就接着又说,下班后他要和洪衍武去大吃一顿,给洪衍武接风。
他还说,他们可就差“聚德全”没吃过了,现在他提前出来,已经拿了工资,正好给补上。
可洪衍武想了一想说今天不行,因为自己还没见着妈,他让陈力泉下班和他一起去洗澡,然后一块儿回他家吃饭。
而听了这话,陈力泉竟半天没说话,眼神也有些黯淡。
洪衍武随后才明白,应该是他随口而出的话,让陈力泉想到他自己的母亲了。
他不由满是内疚地赶紧道歉,“泉子,这事儿就怪我。要不是我害了你,陈婶儿也不会你千万别太难过了,是我对不起你。陈婶儿性纯、善良,想必在天之灵一定会明白的,也一定会保佑你。”
陈力泉这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了句“别这么说,不能赖你”
最了解陈力泉的洪衍武,心知这是泉子一种表面轻松实际却又更沉重的表现,他不由得怨恨其自己太过笨嘴拙舌、以及考虑不周了,其实只要泉子能好过些,让他怎么做都行。
可这时,却根本没功夫容他再说什么了作出补救了,因为像是工长的一个年长工人已经从煤堆那边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催促,“你们有事干完活再谈,这煤堆还急着等入车间呢。”
在这种情形下,陈力泉也不得不返回去干活了,不过他临走前停留了一下,还是回头答应了洪衍武。
“小武,你等我会儿,其实我们也不用花钱去外面澡堂子,在我们单位洗就行,这里能淋浴。”
这让洪衍武总算心里有点安慰,他其实挺烦那个过来搅局的工长,但却又知道烦人家没道理,因为这里人来人往,大家都在忙着干活,确实也不是叙旧畅谈的时候。
于是很快,洪衍武便在煤堆的不远处找到一个相对不碍事的角落坐下,他决定在这里等到陈力泉忙完再说。
可没想到,恰恰就在煤堆快被运完的时候,事情又起了波折,一个让洪衍武意想不到的旧日仇人出现了,结果一下子就把他们的原定计划全给毁了。
这个人又是谁呢
嗨,说来也不是别人,就是过去因陷害常显璋与陈德元撕破了脸,最后因惧怕陈德元的惩处,紧急情形下靠行贿躲到了工宣队“分指”去的那个“糊嘎巴儿”胡二奎。参加第二卷第九十一章栽面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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