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来自洛杉矶的飞机落地,早就换了一身与其外貌相称休闲服的少年,乘车离开羽田机场。
久违的,已经在港口黑手党任职许久的黑子哲也,回到了他度过整整15年时光的家。
那是位于东京一角,离繁华地段有点距离,再普通不过的一户建。地段说不上好,附近也大都是类似的房屋,好在土地价格是他家能负担得起的,周边邻居也足够友好,让黑子哲也自小拥有不错的成长环境。
唯一可惜的是,这栋承载了他多年回忆、被称之为家的地方,日后等待它的注定是寂静。
毕竟如今只剩他一人了。
少年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站在门栏处,注视着几米远开外紧闭的房屋大门,如同一尊任由风吹雨打也巍然不动石像,僵硬在原地,始终不肯有进一步动作。
想越过这道铁栏杆十分简单,与往常回家步骤无二,只是简单的从口袋中掏出钥匙,插入锁孔中转动即可。住宅大门亦是如此,进屋只需换另一把钥匙,重复同一步骤。
哪怕偶然忘带钥匙,社团活动选择运动类的少年也能努把力翻过去,去拿藏在花盆底下的备用钥匙进门,不至于在院落外束手无策,默默等待下班归来的父母。
普通国中生都能办到的事,对于港口黑手党当之无愧的第一杀手而言更不是问题。
被烧到焦黑、略微有点变形的钥匙此刻正静静躺在裤兜内,然而黑子哲也没有任何要使用它的打算。
一扇再普通不过的铁门,就能拦住港口黑手党的干部,说出去简直会笑掉人大牙。
他迟疑地伸出手,指尖碰到吸收无数阳光热量,稍显温热的门栏瞬间,触电般猛地缩回手,似乎前方有什么洪水猛兽,甚至能阻挡他的脚步,令人心生退意。
黑子哲也明白自己的异常,再一次深呼吸,让那颗躁动不已的心脏恢复正常,掏出焦黑的钥匙,在干涩的铁门开合声中,双脚终于落在自家院落内。
他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家。
屋内昏暗无比,遮光性良好的窗帘紧紧闭合,唯有几缕稀疏到微不足道的阳光透过缝隙落入室内,映照出空气中舞动的尘埃,任由它们在光柱内浮浮沉沉。
空气稍显沉闷,隐约散发出一丝无人居住房屋特有的气息。不知是潮湿产生的霉味,还是下水道反味过,尚未消散干净,总之不是什么对嗅觉友好的气味。
这也是当然,整栋复式楼内没有一处窗户打开,最大限度阻止了空气流通,是举家旅游归来后见到的正常景象。
少年关紧大门,原本透彻的水蓝色头发在阴影中也显得寡淡,一如他与外表极不相称的眼眸,内里是如潭水般死寂的波澜不惊。
他的视线被玄关处鞋柜上的相框吸引。
那是一家三口的照片,里面的少年笑得开怀,是如今他绝不可能拥有的表情。
理由或许是顺应日本社会发展的大流,亦或是单纯想改变家庭经济状况,黑子家是双职工家庭。哪怕双亲工作再忙,黑子哲也的父母也从未忽略过唯一孩子的成长,是再合格不过的家长,家庭氛围很是温馨。
特意把全家福放在此处,也是为了每天出门之前看到家人的笑颜,维持好心情。
少年轻轻拿起相框,拂去上方薄薄一层灰尘,不禁流露出名为怀念的情感,又很快淡去,将相框放回原处。
森鸥外那只老狐狸可不会平白无故放他假期,美其名曰体贴下属,实际上,哪怕他本人不提,黑子哲也也会主动要求休息一段时日,用来处理家人的后事。
与家人的相处,对他而言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远到若不是看到照片,记忆中父母的面容都会模糊不清,再怎么样竭力描摹,也无法在脑海中刻画出他们的五官。
如今的状况,对于平凡温馨的一家人来说,是再糟糕不过的结局。
国三毕业后,注意到自家孩子状态异常,黑子夫妇作出决定,各自请了一段不短的假期,领着黑子哲也前去美国散心。
他们知晓黑子哲也似乎在社团方面跟队友闹了矛盾,不是单纯青春期少年之间的口角,而是某些严重到甚至影响他精神的问题。
最直观的变化,就是黑子哲也对篮球的热爱消失得无影无踪。
放在角落的篮球堆积满厚厚一层灰尘,曾经引以为傲的正选队服被刻意埋在衣柜最深处,贴在墙上的科比海报也撕下。卧室内干净到不见任何与篮球有关的内容,仿佛只是单纯的提及,就能让他痛苦不已。
篮球毕竟是黑子哲也坚持多年的爱好,为其付出的心血究竟有多少,当父母的一直看在眼里。
他们不会干涉儿子的意愿,替他作出选择。劝黑子哲也索性跟让他痛苦之事断干净也好,劝他不要放弃真心喜欢过这么久的爱好也罢,这都不是身为父母该做的事。
于是在这个没有任何作业的假期,黑子哲也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出国旅行,nba球票也已买好,得以让他切实感受这项运动最高赛场展现的魅力,那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然而现实就是如此残酷的东西,意外跟明天哪一个先到来,谁都说不准。
计划许久的旅行戛然而止,在那条闹市街头的岔路口,搭载一家人的出租车被迎面而来的子弹击穿油箱,迸裂的火光嘶吼着,将原本幸福的三口之家撕扯得支离破碎。那些温情、依恋、爱意,瞬间被裹挟着高温的冲击毁灭,连同黑子哲也存在过的证明,也伴随着滚滚浓烟消失殆尽。
好在痛苦只是一瞬。
再次拥有实体时,黑子哲也发现他来到多年以前,教科书中含糊不清省略过的时代。
世界是战争过后千疮百孔的模样,单单是横滨这座城市,贫民窟每天都有新的饿死的孩童,胆子大点的会从各种渠道搞到枪支,仿佛活下去都成了奢求。除此之外,失业的欧洲军人沦落成雇佣兵,在横滨久久不能离去,只要给足了钱财,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都能干。
残破到与他熟知的现实没有任何相像之处。
出于某些原因,黑子哲也的身体不再衰老,同时拥有了异能力这种本该存在于幻想中力量的他,选择了杀手的工作。
也是自那时开始,少年才发现某个令他震惊不已的事实。
就像是一条搁浅的鱼,在浅水洼中艰难呼吸着,却不知好歹的拼尽全力融入陆地生物的范畴,利用自身稀薄无比的存在感,勉强争得一席之地。然而它却忽略了,鱼这种生物本就不该暴露在空气中,适合它生存的环境是水中,小溪、湖泊、河流、甚至是大海,这才是能让它徜徉的环境,能活的肆意,舒适。
杀手这种见不得光的职业,似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那之后,他独自飘泊过很长一段时间。少年样貌在横滨这座混乱的城市并不讨好,他又不是学会把凶狠挂在面庞充当武器的人,难免会遇到某些不长眼的货色。
即便存在感让黑子哲也免除大部分麻烦,久而久之,他还是对无法安定的生活感到厌烦。再三踌躇过后,已经扬名的杀手选择接受港口黑手党递出的橄榄枝,寻得一处还算合适的归所。
他只须要忠于组织、忠于首领的命令即可,其他不必考虑过多。
也就首领换代的时候有点难办。
另一方面,黑子哲也从未放弃过寻找自己的家人,试图改变一家人死亡的命运。哪怕内心隐约有所预感,他偏离正常社会已是既定的事实,却还是固执的心怀希冀。
在真正选择接受现实之前,他更希望回到曾经平淡温馨的生活,而不是将刀口舔血视为日常。
托父母饭后闲谈的福,黑子哲也知道两人婚礼是在何处举办的。然而考虑如何避免蝴蝶效应都过于奢侈,已经来到现场的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继续前行一步,只能远远望着脸上绽放出幸福笑容的年轻的父母,什么都做不到。
这是世界给他添加的禁锢。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接触到自己的家人,只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了解黑子哲也成长的一点一滴。哪怕托手下将信件送往家中,祈求真能避开规则,结果也不尽人意。
他无法干涉自己的过去,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等候在注定到来的事故发生现场,以一家三口中唯一幸存者的身份,接替黑子哲也这一社会身份,妥善处理家人的后事。
所以在森鸥外隔着电话揶揄的时候,他才会生气。
只要他失败,无法改变父母死亡的事实,黑子哲也就注定成为港口黑手党强有力的干部,组织也没必要蒙受损失。
如今一切发展都没能偏离轨道。
撇去内心不断闪现的繁杂思绪,少年踏上通往二层的楼梯,伴随着不断回荡的沉闷脚步声,来到正式回归他手中的卧室。
黑子哲也依旧没有拉开窗帘,走向平铺整齐的床铺,倦鸟归巢般泄去全身力气,径直倒下去。
“我回来了。”
他轻声呢喃着,房屋空寂,无人应答。,,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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