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40
今晨又下起了小雪。
自西南之征回来已二月有余, 后周京城彻彻底底的入了严冬之季。
大抵因为天气越发冷了, 舒乐的身子却从未见好, 反倒一日不如一日起来。
周绥睁眼醒来,昨夜被他做晕在怀中的舒乐却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翻出了他的怀里。
此时单薄的身影蜷缩在凤榻的角落,裹着厚重的锦被, 几乎要看不出身形来。
两人每日相处时觉察不出, 此时猛然一看,周绥才发现舒乐又清减了许多。
他整个人缩在那里,竟是只占了小小的一个位置。
让人看着分外怜惜。
周绥倾身过去,将舒乐重新揽回怀中。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被弄得太过,舒乐神色中满是倦色, 就算被周绥换了个姿势, 也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醒过来。
周绥在他额上吻了吻, 又将被角掖好,这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榻。
凤榻旁传来福全的声音“陛下”
周绥摆了摆手,率先抬步向外殿走去“不要惊扰了皇后休息。”
福全立即垂首,亦步亦趋的跟着出去了。
直到确认不会再吵醒舒乐, 周绥这才命宫人闭拢了内殿的殿门,吩咐道“朕就在这儿更衣罢, 待皇后醒了你们再进去, 切莫吵醒了他。”
几名宫人纷纷应了, 周绥披上外袍, 对福全道“解药调制的如何”
福全赶忙恭敬道“回陛下, 奴才已经将方子呈给了太医院。主御医见了方子说不难调制,大概明日就能取药。”
“不过御医也说,据药方记载,此解药需每半月服用一次,两年后才可彻底清除体内余毒。”
周绥点了点头“明日将药取回之后便让皇后服下,以后每半月你亲自去太医院取药,此时不可出半点差错。若是舒乐有任何闪失,朕拿你是问。”
福全赶忙跪下道“奴才定将此事每日三省陛下宽心”
周绥面上的深色一闪而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再说出口。
直到洗漱更衣完毕,上了凤栖宫外的玉撵,行至半路,周绥突然问福全道“福全,你说舒乐如今身子屡屡不爽,是不是与朕的那副毒有关”
福全闻言一顿,表情里顿时露出几分游移。
他思忖片刻,精明道“陛下,舒将军乃武将,出征在外,沉疴旧疾数不胜数,您不必以此责备自己。”
见周绥没有答话,福全又劝道,“此是其一。其二您在下药之时已经确定那药可解,说明无论是舒婉怡也好,还是舒小将军也罢,您都不想治他们死罪。只要皇后娘娘按时用药,解了毒便是。”
周绥沉默许久,不知将这话听进去了还是未听进去。
皇帝的玉撵在雪中又向前行了一段,周绥放下了轿撵的窗纱,道“待近日朕下朝后,传黄御医来见朕罢。”
福全立即答是,又轻声问道“可是要黄御医再待一副阿芙蓉来”
周绥摇了摇头“不必。如今舒乐已失了兵权,亦无再上战场的能力。无论是为了舒家还是为了他自身,他都只会乖乖待在宫中,乖乖待在朕的身边。”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再用阿芙蓉来控着他了。”
福全愣了一愣“陛下时想让黄御医帮舒乐戒了那药”
周绥却未再答话。
舒乐在床上滚了个够本,一觉睡到太阳晒到了屁股,才打了个呵欠,慢腾腾的爬了起来。
做一只米虫真爽。
做一只有姓生活的米虫更爽。
做一只不但有姓生活还能装逼的米虫简直是爽上加爽。
舒乐扶着自己酸疼酸疼的老腰爬下了床。
这幅身子近日来越发不经用,感觉过不多时就要垮了,舒乐准备趁这一阵子赶紧物尽其用。
反正无论吃什么都不能吃亏。
美滋滋。
舒乐怀揣着自己疲倦不堪的肾,顶着一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摇摇欲坠的在冲进来的宫人的视线中去捡凤袍穿。
舒乐的动作将几位宫人吓得半死,尤其是秋兰顶在最前面。
老嬷嬷的神色几乎是慌乱的,赶忙扶住舒乐道“娘娘,您有事吩咐奴婢们就行,何必亲自来。”
舒乐“”
不是不叫你们,主要是让年龄都能给他当阿姨的奴婢来给他穿衣服
乐乐做不到啊
舒乐麻木不仁的在几个宫人的前呼后拥中沐浴完毕,在秋兰小心翼翼问他想用什么午膳的时候摇了摇头,走到窗棂边坐了下来。
凤栖宫中烧的暖炉是整个皇宫中最多的,而即便如此,着了一身宽厚凤装的舒乐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然而就算瑟瑟发抖,也改变不了舒乐一颗执着的想要装逼的心。
旧式的窗棂密封到底不太牢固,舒乐伸手打开了一条窗缝,冬日的冷风便呼呼的刮了进来。
带着几分萧条的味道。
秋兰和其他几位在内殿中伺候的老嬷嬷全都知道舒乐身子不好的事,又更知道周绥对舒乐上心的要命。
眼下见到皇后娘娘非要靠在窗边吹冷风,紧张的连表情都变了,纷纷开口要劝。
舒乐却打断了她们还未说出的话。
他坐在椅上,目光有些茫然的看着窗外,像是在看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过了一会儿,舒乐轻声道“下雪了啊。”
几位宫人面面相觑,惊恐的试探道“今日一早就下了雪娘娘,外面雪大风急,奴婢们为您关上窗户可好”
舒乐却像是没听到一般,目光很漠然的看着外面的雪花。
有几丝雪花终于顺着窗飘了进来,落在舒乐的手背上。
舒乐像是有些新奇的低头去看了,然后朝几位宫人笑了笑,缓缓道“原来京城的雪和西北疆塞也没什么不同。”
舒乐放下了手,抖了抖衣上的雪花,似乎想站起来,却在站起的一瞬间气力不支,歪了歪身子。
只得用手抓住了椅背,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舒乐似乎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这般不禁用,像是为了确认般的低下头,往自己扶在椅背上的那只手看了过去。
那只手苍白而无力。
再没有哪一点像是武将的手。
也许这世上再没有人会知道
这只手曾紧握一柄红缨枪,阵前杀进杀出三千回。
攻无不胜,战无不克。
看了不知多久,舒乐收回了视线。
他似乎有些无奈,又似乎并没有,他收起了手,负于身后,整个人都显得分外安静。
舒乐停了片刻,悠悠道“去年今朝,本将军打了一场胜仗。”
“那日亦是大雪,本将军在雁门关上与将士们看了一夜,竟毫无寒冷之意。”
舒乐顿了顿,伸手缓缓推上了窗棂,微微一笑“只是今日本宫才知,原来雪,到底还是冷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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