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疠人所转移过来的病患一共有二十个,症状都较为轻微。
经过刺血法治疗,再辅以改良过的治疫汤药,不过四五日光景,其中八九人的症状已经有好转迹象。余下十一二人虽还未好转,但也并未再恶化。
“不过眼下时日尚短,要看效果还需多等一些时日。”殷慈光道“院判已经准备从疠人所再挑选一批症状更重的病人使用刺血法治疗。若是仍然能有目前四五成的痊愈可能,就可以广招大夫,将这刺血法传授给他们,进一步推行下去,等时日久了,这疙瘩瘟也就不成气候了。”
疙瘩瘟之可怖,一在于传染快速,二则在于无法可医,一旦染上了,就只能等死。
先前疙瘩瘟大规模传开,乃是因为百姓并不知道疙瘩瘟传染的源头。好在山西一行,薛恕偶然发现了老鼠身上带有疠气,接触久了会让人染上疙瘩瘟,这才找到了一开始的源头。之后殷承玉传令各地官府大肆捕杀老鼠,清理街道,保持城中整洁干净。从源头上断绝老鼠将疠气传给人的可能,余下的就只需要防止人和人之间的传染。
因有山西的前车之鉴,直隶等地在出现疙瘩瘟之后,殷承玉便力排众议,调拨军队直接封锁了爆发疫病的城镇。同时一遍遍筛查当地百姓。将所有染病的病患集中到了疠人所去。
如今再看,他的做法是卓有成效的,至少各地再报上来的染疫人数已经越来越少。疙瘩瘟虽未能消弭,但却暂时得到了控制,没有再蔓延开。
眼下又找到了治疗疙瘩瘟的法子,解决疙瘩瘟需要花费的就只有时间和银钱了。
“这些时日你们都辛苦了。”殷承玉看着他微微苍白的脸色,道“孤会叫人自民间广招大夫。届时多些人帮忙,你们也能轻松些。”
殷慈光代太医们谢过他。
“长姐也保重身体,你好好活着,才有人庇护容嫔。”殷承玉想起上一世殷慈光早逝的结局,语气便多了几许真心“月底南地的大夫们也差不多抵京了,民间大夫虽未必有太医医术精湛,但走南闯北见过的病症也多。长姐的病久未见好,可寻那些大夫瞧瞧,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去寻郑多宝,从孤的私库里支取。”
一开始殷承玉愿意庇护他,也只是出于前世境遇相似的怜悯罢了。
只是没想到殷慈光投桃报李,竟为他做了这么多事,叫殷承玉多少有些动容。
除去刚出生不久的殷承玥,隆丰帝还有四儿一女。老二老三觊觎皇位,与他是不死不休;老四年纪又太小,和他差着整整八岁,他出生的时候,殷承玉已经开始接触政务了,几乎没见过几面。
可以说,他这一路走来,是没有兄弟扶持的。
即便是一母同胞的殷承玥,因为年纪太小,殷承玉看着他时,更像是看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而非可以信任的兄弟。
皇家多争斗,但殷承玉并不愿主动挑起这争斗。
若是殷慈光能始终如一,他并不介意多一个兄弟。
殷慈光一向是个通透人,他又抬眸看了殷承玉一眼,这回没有再行福身礼,而是轻声道谢“谢太子殿下宽厚,我省得了。”
见他应下,殷承玉也没有再多言语,带着人如来时一般离开。
殷慈光立在原地目送。
瞧见他被宫人和侍卫簇拥着走向大门,广袖长袍被风扬起,如云滚动。
古人曾赞谢公和夏公“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历尽千帆,不坠青云。”
但他觉得,太子犹甚。
七月末时,卫西河送回来的药材,以及巡盐查抄的赃银先后抵京。
有了银子又有了药材,还多了一批有治疫经验的南地大夫,疙瘩瘟之防治更是如虎添翼。
彼时太医院试行刺血法颇有成效,已经在望京的几处疠人所推行开来。
而卫西河在信中特意提及的吴大夫,在得知太医院竟已经推行了刺血法之后,十分好奇。两边碰面之后,将彼此的施针技法展示一番,两相和合,取长补短,竟然又将原本的刺血之法进行了改进,疗效更甚之前。
进了八月时,疠人所终于不再只进不出,已经有状况轻微的病患痊愈,从前几处疠人所的重病区一日拢共要抬出数百具尸体出去焚烧,在刺血法推行之后,几处疠人所每日死者人数降到了百人左右,还有逐渐减少的趋势。
殷承玉看过下头呈上来的奏报之后,下令在山西和直隶推行刺血法。
如今望京这些已经掌握了刺血法的大夫,被分别派往出现了疙瘩瘟的州府,由他们指导当地大夫如何治疗疙瘩瘟。
将批示过的奏报交给郑多宝,殷承玉露出些许笑模样“交由内阁,议而后行。”
等内阁商榷完毕,将政令施行下去,疙瘩瘟之危便可解了。按照今世的发展,不出意外,疙瘩瘟再不会像上一世那般肆虐大燕。
郑多宝接过奏报,出了弘仁殿便往中极殿去。
出门时正撞上风尘仆仆的赵霖。赵霖先前被太子派出去办事已经许久不在东宫,今日见到,郑多宝还想与他打个招呼,却见他行色匆匆进了弘仁殿。
赵霖性情沉稳,郑多宝少见他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
他心里担忧了一瞬,还是先去办自己的差事了。
外头通报赵霖求见时,殷承玉还惊讶了一瞬。
瞧见满身风尘的赵霖,他摈退了伺候的宫人“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有关薛红缨的消息实在不多,他以为怎么也要几个月时间打探。
谁知道赵霖却是摇了摇头,自袖中拿出一封密报呈上,声音沉重道“臣此行赶回,是为山东之事,山东有流民起义,当地卫所派兵围剿两次,均以失败告终。短短一月余,已有近万百姓加入起义军。”
殷承玉脸上的笑容沉下去,翻开奏折快速看完“具体是何情况说清楚些。”
赵霖这才将此行山东见闻细细报于他。
七月中旬,他奉命秘密前往山东济宁调查薛红缨的踪迹,却在抵达山东后,发现山东情形与从前极为不同大片的田地皲裂荒废,路边随处可见无家可归的流民。
赵霖一路行去,才知道因为因今春无雨,山东遭了大旱,紧随又有蝗蝻肆虐,田地颗粒无收,不少农户成了流民。这本也是正常,这些年光景不好,山东不是旱灾就是洪涝,朝廷早有防备,各地粮仓里都存有备灾粮,在碰上灾年时便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好歹能让百姓活下去。
可不正常的是,赵霖一路行去,发现各州府根本没有开仓放粮。受灾的百姓无食果腹,只能啃树皮,食草根。
赵霖将沿途所见写在密信中,本想探听清楚之后便送回望京。但没想到他信还没写好,便听说蒲台有人反了。
据说一开始因为是黄河泥沙淤堵,影响了运河船只往来,当地官员便自各州府征发民夫去清理河道。可山东百姓刚经过旱灾蝗灾,饥荒未解,又遭强征。走投无路之下,干脆便反了。
蒲台最初参与反叛的流民不过两千人,他们冲进了官署和粮仓,大肆劫掠。当地的卫所得知消息后派兵镇压,却遭遇大败。
打了胜仗的流民们趁势而起,往青州益都方向逃窜,最后占据了地势险要的卸石寨,竖了红白旗,自称“红英军”,打出旗号,要“毁官衙,烧仓库”。
山东巡抚镇压不力,怕朝廷怪罪。将消息瞒下不报,又命青州卫再次派兵,名为招安,实为镇压。
结果那流民首狡诈。识破了计谋。将计就计灭了青州卫三千兵马。
接连两场大胜,叫红英军名声大噪,青州以东,更多的百姓都加入了起义军。
眼见着山东乱成了一锅粥,实在压不下去了,山东巡抚才派人才送了急奏。
赵霖赶回望京时恰在官道上遇上山东出来的信使,与对方一道抵京。抵京之后信使去了通政司衙门递折子,他则立即赶回了东宫报信。
殷承玉攥紧了密报,满面怒色“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疙瘩瘟之危刚解,山东又有流民起义。
一桩接着一桩,竟没个太平时候。
恼怒归恼怒,事情还需解决。殷承玉当即命人召了内阁大臣入宫商议。
此时山东巡抚的急奏已经经了通政司,送到了内阁去。
弘仁殿里,内阁学士再度齐聚一堂。
山东巡抚的急奏就摆在桌案上,几位大学士为之争论不休。
次辅邵添道“乱臣贼子得而诛之,绝不能姑息”
“你说的容易,山西和直隶刚遭大疫,钱粮都用来赈灾了,若是朝廷派兵镇压,将士粮饷从哪里来真要打起来,山东的灾民又要如何起义军还未成气候,不如招安”虞淮安年纪虽然大了,但他身兼户部尚书之职,和那些讨债一般的官员为了银子吵惯了,半点瞧不出年老气衰的模样“你要派兵也成,别找户部要银子”
“前些日子不才有一批赃银入了国库”
邵添当然不肯,他管着兵部,年年都为要军饷和户部扯皮。那拨出来的雪花银,可关系着他的腰包。户部不拨军饷,不就是要从他的腰包里掏银子
两人一个首辅,一个次辅,为了派兵镇压还是招安争得面红耳热,互不相让。
更还有另外三位大学士各自站队声援,弘仁殿一时间比菜市场还要吵闹些。
殷承玉听了半晌,沉声道“山东接连遭受大灾,若再起祸事。百姓恐无活路。不若先礼后兵,若是招安不成,再派兵镇压不迟。”
两边各有道理,再怎么争也争不出个长短来。
不如采取折中的法子。
只是招安的人选,却又犯了难。
就在朝堂上为此争论数日仍未有定论之时,二皇子殷承璋带着隆丰帝的旨意赶回了望京。
山东动乱,隆丰帝亦已得知消息,特命二皇子殷承璋为总兵官,安远侯徐惠为副总兵官,带五千禁军前往山东剿灭起义军。
殷承璋宣读完旨意,目带挑衅的看着殷承玉。
殷承玉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回了慈庆宫。
如今山东满目疮痍,若是再起战事,当地百姓恐怕更没了活路。到时候不想反的,只怕也要跟着反了。
可不论是独断的隆丰帝还是妄自尊大的殷承璋,哪个都听不进他的话。在他们眼里,几十万的百姓,远比不上握在手中的权势。
殷承玉眼底划过戾色,若不是不想背上弑父骂名,他当真是想
薛恕被郑多宝引进书房时,就瞧见殷承玉背着手立在窗边,面上是压抑的怒色和疲惫。
隆丰帝命二皇子往山东平乱一事他已经知晓。自然知道殷承玉是为何生怒。
他摸了摸袖中的密信,行至殷承玉身后,低声道“紫垣真人送了消息回来。”
“都说了什么”殷承玉侧耳听他说,面上的怒色稍缓。
薛恕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些许忐忑“早前我命人打探紫垣真人背景来历时,得知他会炼一种还春丹,那还春丹据说吃了可令人重返年少,但实则与肖美人的苏合香差不多。甚至药性还要更猛一些,服用多了,与慢性毒药无异”说到此处,他骤然抬起眼来,看着殷承玉“上一回与紫垣真人通信时,我让他给陛下服用了。如今陛下白日吃着还春丹,夜里还有苏合香,听说精神焕发,时常夜御数女。长此以往,恐命不久矣。”
隆丰帝到底是殿下生父,给隆丰帝服用还春丹,是他擅自做主。
若是殿下生气,他也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狗勾我要杀了狗皇帝殿下不会生气吧
殿下欣慰好狗勾。
久等啦,今天太卡了不好意思。
抽200个崽崽红包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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