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虞太后用过汤药歇下后, 殷承玉才与薛恕一道告辞离开。
殷承玉走在前头,薛恕一开始落后半步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但走着走着,两人就变成了并肩而行, 中间相隔的距离明显逾了矩, 几乎是手臂挨着手臂。殷承玉甚至能感受到微凉的衣料之下、微微发烫的肌肤。
他斜睨了对方一眼, 就见薛恕正偏着头看他, 目光如沸水滚烫,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只不过碍着身后跟着的依仗队伍, 方才克制着没有太过出格。
殷承玉嘴角勾了勾。
薛恕注意到他上扬的唇角,狭长的眸子眯了眯。在经过景运门时, 回首说了朝仪仗队了句“你们侯在此处”,便独自跟随殷承玉穿过了景运门。
景运门在奉先殿西南方,再往前走便连接着乾清门前的广场。广场各处有禁军值守, 但都相距甚远,看不分明。薛恕仗着这一点, 大步追上前将人困在了抄手游廊的廊柱与胸膛之间。
殷承玉似早有所料,并不惊讶,只挑眉看他。
薛恕垂首, 炽热双唇若有似无落在他的面颊、唇角, 像对待珍贵的宝物一般, 不舍得立即吞吃下腹,先试探地浅尝滋味。
“我好高兴”他低声喃喃“从未这么高兴过。”
沿着唇角最终覆上那两瓣形状漂亮饱满的唇, 感受着唇瓣相贴的触感, 他并未急于掠夺,而是轻轻摩挲着,描绘它的形状,感受它的温度。
那是种和攻城略地截然不同的悸动。
殷承玉呼吸微微快了些, 按着他的肩不轻不重斥了一声“放肆”,却并不见多生气。
薛恕便当真“放肆”地在他唇上咬了一下。
没有太用力,并不会让人觉得疼,反而有种隔靴搔痒的不满足感。
殷承玉喉结动了下,与他对视片刻,低声问“母后召见你,为何不告诉我”
“太后并未为难我。”薛恕若即若离地贴着他唇含糊回应。
“到了母后面前,你倒是乖觉。”殷承玉侧开脸试图和他拉开距离,双唇擦过激起一股麻意。
薛恕不答,唇追过来,还想亲。
殷承玉这回却并未避开,与他鼻尖交错,交换了一个浅浅的吻,方才在他耳边低低道“你与母后之间,没有孰轻孰重。”他看破了他藏起来的小心思,细长如玉的手指掠过他的侧脸,摸了摸他的耳朵“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明白么”
薛恕在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
只有自己。
在仁寿宫时便苦苦压抑在心底的喜悦霎时喷涌而出,他陡然用力扣着殷承玉的后脑,不管不顾地亲他,用尽浑身解数传达自己的喜悦。
殷承玉被他的情绪所感染,逐渐迷失在剧烈的喘息和凶狠的亲吻当中。
只隔着一道墙的景运门后,仪仗队尚还侯在原地。而在远处的乾清门广场上,还有巡视的禁军经过,隐约能听到整齐的脚步声。
两人在廊柱的遮掩之下,如藤蔓一般纠缠,气息相融,身体无限贴近,恨不得挤进对方的身体里。
暧昧在四周蒸腾,又被吸入五脏六腑,年轻的身体被对彼此的渴望所充盈。
在薛恕跪下去之前,殷承玉用仅剩的理智制止了他。
薛恕眼角充血,侧颈有青色经络浮现,嗓音艰涩“没人会过来。”
殷承玉略微找回了理智,轻轻踹了他小腿一下,声调喑哑“你不要脸,朕还要。”
见他不肯,薛恕僵持一瞬,只得遗憾作罢,调整好气息后,替他将龙袍上的褶皱抚平。
殷承玉压下了不合时宜的想法,略微平复,才唤了仪仗队跟上,回了养心殿。
自万寿节之后,朝中再无人提立后纳妃之事。倒是有些命妇许是不死心,在入宫陪虞太后说话时,旁敲侧击地提起,但都被虞太后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
皇帝无意,太后不管,众人这才暂时歇了心思,叫殷承玉很是过了几天舒心日子。
只是到底好景不长,到了六月末时,山东等地又传来灾讯大运河决口,淹了沿河的城镇村落。
大运河贯通南北,使得南北运输更为快捷便利,途径州府也多有受益。但弊端亦十分明显大运河开通多年,上游的河沙逐渐沉积到中下游,抬高了河床。每年都需要朝廷花费大笔的银两,征用大量河工去清理。
若是清理不及时或是遇上大汛,便可能决口或者改道,生出水患。
大燕经历两朝帝王挥霍,又多有天灾人祸,国库空虚入不敷出,常常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先帝又不重视运河治理,不愿调拨太多银两。拖延到今岁遇上大汛,运河再次决口。人、畜,房屋等尽皆损毁,只能大批迁移。
灾情上报到京中,朝臣关于如何救灾又起了分歧。以工部和户部为首,分成了两派争执不下。
如今工部与户部的两位尚书都是新拔擢上来的能臣,两位都是办事的人,腰杆子挺得直,嘴皮子也一个比一个利索。
工部自然是主张治理运河,运河畅通带来的好处长足久远,若是放任运河淤塞,那从前所做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工部尚书气得直跺脚,对着户部尚书毫不客气地开骂“运河畅通于国于民都是百利无一害,今年不治明年不治,越拖越严重,日后运河淤塞,沿河百姓迁无可迁,又当如何”
户部尚书脸色也不好,寸步不让“我能不知道知道运河有多重要但国库没银子安置灾民要钱治理运河也要钱全都找我要钱,但银子就那么多,可不得紧着要紧的来”
两方人马在皇极殿上吵得不可交,哪方都有自己的道理,若不是有人拉着,都快要当场打起来。
其实今岁遇上的天灾人祸已算是少了,但架不住国库实在是没钱,而不论是治理运河还是安置灾民,都需要大笔的银两。
但户部眼下却根本拿不出钱来。
殷承玉被吵得头昏脑涨,只能罢朝再议。
下朝之后他没召见还想来寻求支持的户部工部两位尚书,而是召了谢蕴川入宫议事。
谢蕴川被薛恕领着往养心殿去,习惯性就想同他闲聊几句,却发现今日的薛督主似乎格外冷漠,板着一张脸瞧起来十分不好相处,只会应一两个字如“嗯”“哦”之类,与从前判若两人。
他怀疑自己不知何时得罪了对方,他已将薛恕当做了朋友,便也不愿两人之间生出误会嫌隙,便询问道“我可是何处惹了督主不快”
薛恕瞥他一眼“并未。”
谢蕴川满头雾水“那督主为何”
“家眷见咱家与谢大人太过熟稔,心里吃味。”薛恕揣着手,微微扬起下巴,不紧不慢道“咱家总得避避嫌。”
谢蕴川缓缓张大了嘴。
很想问你一个太监,哪来的家眷
但这话就太冒犯了,他明智地住了嘴,不再试图搭话。
只是心里还是不由琢磨着,能瞧见他与薛恕来往的人,多半也是宫里的人。但宫中不是不许结对食薛恕的家眷能是谁
一路琢磨着,直到见到了皇帝,他才打住了心里头的猜测,庄重地行礼问安。
殷承玉抬手让他坐下,便与他说起了今日朝上的纷争。
从长远来看,谢蕴川也支持治理运河,但他入朝观政之后,也清楚了户部尚书的难处,叹息道“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殷承玉并未开口,只将几本账册推到他面前“你再看看这个。”
谢蕴川接过翻看,一开始神色尚且轻松,但接连看过几本后,神色便凝重起来。
殷承玉给他看得乃是户部呈递上来的汇总过后的历年总收支账簿。国库收入大头依靠田赋,其次是军屯,盐税等。除此之外,其余如商税等税收都少得可怜。整个大燕国库的进项大半靠田赋,而偏偏这些年来大燕天灾人祸不断,导致田地减收。更不说还有大批官员士绅免除田赋,许多农户为了免税将田地挂在官员士绅名下,日积月累下来,田赋收入亦日渐减少。
再看支出一项,军费与俸禄支出都是大头,仅仅去岁一年,军费支出高达三百九十万两,俸禄支出高达二百五十三万两。但这还算是正常支出,谢蕴川瞧着最后一项宗室支出,眉头已经打成结。
光是供养宗室藩王,支出竟已经高达二百一十万两之巨
“可瞧出什么来了”殷承玉点了点那些账簿,问他。
“问题太多,难怪户部尚书在皇极殿差点和工部尚书打起来。”谢蕴川诚实道。
这也实在怪不了户部尚书,国库出多进少,账目已经乱成了一团。若不是看了账簿,谁能想到只是供养封地上的宗室藩王,一年就要流出两百多万两雪花银
如今的供养藩王制度是从高祖时沿袭下来,之后又被历代皇帝完善。高祖为防地方藩王作乱,极力削弱藩王权力,规定藩王不得干预地方政务,不得养兵,更不得出封地半步,只以高额俸禄将藩王养在封地上。藩王乃是世袭罔替,这么一代代承袭下来,分封的藩王越来越多,每年支出的俸禄也越来越高。
到了如今,一年竟已要填进去两百万两白银。
这些银子若是能省下来,能办多少实事
“要解国库之急,一要开源,二要节流。开源在商,天灾连年农民已十分艰难,田赋只能减不能加。但商税却大可作为。节流则在宗室,宗室子弟几十万人,就这么白白养在封地上,既浪费人也浪费银子。”
这些想法上一世殷承玉就已有过,只是那时候大燕的情况要更为糟糕,很多都尚未来得及施行。
谢蕴川心头一动“陛下的意思是”
殷承玉微微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测“朕之所想,实行起来必定困难重重。朝中老臣或迂腐或各有立场,未必真心支持。这些事情要做成,只能多靠如你这般尚有锐气又无利益纠葛的年轻官员。”
这便是今日殷承玉召谢蕴川入宫的目的。
国库告急,他得想办法弄银子。如今最好下手的,自然是那些有田地有银子的宗亲藩王。只是万事开头难,这些藩王习惯了被高俸禄养着坐吃等死,若是贸然触动,必定会受阻挠。
但再难,也要有人去做。
谢蕴川领会了他的意思,起身一揖,沉声道“臣愿为陛下马前卒。”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你家眷是谁
大狗勾说出来怕吓死你。
小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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