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殷承玉登基三年间,励精图治革故鼎新。清吏治,减田赋,兴商贸开源节流充盈国库。到了永光三年秋时,大燕各地虽然仍有天灾频发,但因为地方提早防范,京中支援及时,从未酿成大祸。
在隆丰年间饱受天灾人祸流离之苦的百姓,在灾后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之后,对朝廷愈发信任。
从前殷承玉尚是太子时,在民间就素有贤名。及后登基为帝,百姓受诸多恩惠,愈发拥戴他,各地都有百姓自发地为其立生祠供奉。
在经历了孝宗朝与隆丰朝的阴霾时期之后,大燕终于迎来一位英明仁厚的帝王。
君主英明,国泰民安,唯一叫朝臣们放心不下的事情便只有皇嗣了。今上登基至今已三载有余,但却始终没有子嗣,这到底是个隐患。
只是皇帝刚登基那一会儿,不少人为此谏言都碰了壁,连翰林院、御史台的几个硬骨头闹腾了一阵最终都消停下来,是以后头也就没人再敢去当这出头鸟。只是眼瞧着镇国公盛宠不衰,夜夜留宿养心殿。而皇帝却始终没有立后纳妃的苗头,朝臣们于公于私都盼着皇帝早日腻味了镇国公,好广纳后宫绵延子嗣。
这么一日一日盼着,三年就如流水般淌过去了。
原先朝臣们私底下还会偷偷开赌局,赌镇国公的宠爱能维持多久。但到了如今,他们对赌局都不新鲜了,皇帝却还对镇国公新鲜着。
着实叫人没有盼头。
这日大朝会散后,几名相熟的官员约了酒楼小酌,刚各自落座,就见礼部侍郎走到门口左右张望一圈,又谨慎地关门落栓,方才搓了搓手,压着声音神神秘秘道“有件事你们肯定还不知道。”
“有话直说,莫要吊人胃口。”同行的另一名官员笑道。
见几人都望向自己,礼部侍郎才满意地继续“你们也知我那连襟在北镇抚司中当差,昨日我与他喝酒时听他抱怨,说镇国公被陛下罚了似乎连入宫的牌子都被收了回去,这两日里镇国公进不了宫,只能可劲儿地在镇抚司折腾呢。”
“此事当真”承恩伯急切地往前倾了倾身子。
承恩伯府上往前数个四代,也是出过皇后的,那时的承恩伯府还是承恩侯府。只是那位皇后并无所出,承恩侯府的子弟又不出息后继无人,侯爵被降为伯爵,传到了这一代承恩伯时,已是最后一代爵位。
是以听到这个消息,承恩伯最为激动。他家中可还有个刚刚及笄、如花似玉的嫡女呢
礼部侍郎揣着手眼睛溜溜打转,笑呵呵道“先前不还在猜镇国公何时失宠么我瞧着这不就快了”
“陛下念旧情,万一只是一时恼怒”
“那就得看谁能把握住这个机会了嘛。”
“还是谨慎些为妙,万一被番子堵了家门,可没处说理去。”
几人交换个眼神,纷纷笑着举杯。至于各自心底转着什么主意,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镇国公失宠的消息,就这么悄悄传得人尽皆知。
只是众人眼瞧着他将皇帝笼络了这么多年,骤然得了消息都将信将疑没敢轻举妄动。但到底还是好奇,悄悄派了人明里暗里地打探消息。
这不打探还好,一打探不少人的心思就忍不住活络了起来镇国公确实已有三四日未曾入宫了据说每日清早他都要到宫门前转悠一圈,但大约是皇帝特意交代过,他连宫门都没迈进去,又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了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奇事
心思活络的官员们在观望了两日后,都试探性地递了折子,开始旧事重提。
殷承玉瞧着堆在案头的折子,一一翻阅之后,将其中几封抽了出来,摇摇头感慨道“这几个家中都有适龄女儿,司马昭之心。”
郑多宝笑着附和道“这皇亲国戚可不是谁都能当得。”
殷承玉沉吟片刻,吩咐他“给薛恕送过去。”
郑多宝应了一声,也不多问,揣着折子出宫办事。
门房来通传说郑多宝到时,薛恕阴沉的面孔方才拨云见日,只是见郑多宝只掏出了几封折子,并无其他东西,又霎时沉了下去。
他捏着几封折子瞧郑多宝“陛下没有其他话么”
郑多宝也不知道他如何惹了陛下生气,闻言只能摇头。又劝道“陛下素来吃软不吃硬,国公爷若是惹了陛下不快,好生服个软就是,可别犟着。”
薛恕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敷衍地点了点头,将人送走了。
之后才有空看手中的折子。
看清折子上的内容之后,他强行压下去的不快又翻了上来,这回却怎么按也按不下去了。
这些人倒是会钻空子
记住了奏折上的名字,薛恕嗤了声,换了公服,往北镇抚司去。
他入不了宫,但总有法子折腾这些不消停的人。
朝中官员再度见识了镇国公的手段。
他们不敢和薛恕硬着来,只能去求皇帝主持公道。一日之内,就有四五个官员入宫求见,在殷承玉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告镇国公仗势欺人。
其中承恩伯哭得最惨“臣那女儿刚刚及笄,生得如花似玉,说是西施再世也是使得家中怜她年幼,本想再等两年议亲,谁知却被锦衣卫指挥佥事赵钦瞧中,如今那赵钦请了镇国公做媒,将聘礼抬到了府上不肯走,非说与臣之女两情相悦。可怜臣好好的女儿却被毁了名声,这以后要如何议亲还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他哭得情真意切,若不是殷承玉早知内情,还真要信了他。
赵钦上承恩伯府提亲是真,两情相悦也是真。在此事之前,赵家就已经向承恩伯府上递了帖子,承恩伯府上也透了口风出来。双方都对亲事有意,甚至已经私底下交换过了庚帖。但等到赵钦正式登门提亲时,承恩伯却忽然反悔了。
承恩伯抱着送女入宫的心思,又怕主动悔婚落人话柄,便
提出诸多难以达成的要求为难赵钦,甚至还将反抗的女儿关在了祠堂里。
赵钦乃是薛恕一力提拔的下属,如今这承恩伯的心思又惹了薛恕不快,他会掺和上一脚倒也不奇怪。
殷承玉瞧着这破事儿有些意兴阑珊,瞧着承恩伯缓声道“赵佥事年轻有为前途光明,既与贵府小姐两情相悦,不失为一桩好姻缘。承恩伯既求到了朕面前来,朕便成人之美,做主为二人赐婚。”
说着便提笔写了封赐婚的圣旨,命郑多宝交给承恩伯“承恩伯接旨吧。”
承恩伯颤颤抬头,对上他洞悉的眼神,一个字没敢再多说,领旨谢恩后连滚带爬退了出去。
在他之后求见的两名官员见状顿时没了告状的气焰,已经开始思索着寻个什么理由告退了。
可惜殷承玉并未给机会,放下笔不紧不慢问道“你们也是来告镇国公的先说说所为何事。”
两人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臣要告告镇国公仗势欺人”
大约是有了承恩伯的前车之鉴,两人知道殷承玉待薛恕并无传言中那般弃如敝履,言辞之间愈发透着心虚。
殷承玉轻敲桌面,则在想算上这两个,今日便来了五个了。
告得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如承恩伯这般是真的蠢,但也有人是想借机探一探他的态度。
这便是皇帝的不好之处,不过是两人之间的些许小事,但被外人瞧去,总要引出诸多揣测。
殷承玉心里有些烦,语气也跟着不耐了起来“那你们说说,镇国公仗得谁的势”
两人支支吾吾瞧着他,答不上来,也不敢答。
殷承玉轻嗤一声,道“你们既然心里都知道,还招惹他做什么”
两人连忙跪地谢罪。
殷承玉倒也未曾真罚他们,只敲打这两句,就够他们惶惶数日了。
待人走之后,殷承玉方才对郑多宝道“去将宫门处的禁令撤了。”
他倒是没有收薛恕的令牌,只不过传令看守宫门的禁军,不许他们放薛恕进门罢了。
薛恕琢磨着如何入宫。
今时不同往日,宫中禁军布防是他一手操练出来的,便是他自己想要伺机潜入宫中,也实在有些难度。而且偷偷潜入恐怕会惹得陛下更加生气。
他思索许久后,先去取了早先定制的物件,之后便转道去了谢府。
薛恕极少登门,谢蕴川瞧见他也十分惊讶,连忙将人请进去,又命人上了茶。
外头的传言他也听了不少,只是要他看来,皇帝与薛恕之间的羁绊怕是比外人猜测得更深,因此他也并未太当回事,甚至没有多嘴问一句。
只斟茶时才问了一句“国公爷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薛恕捏着茶杯转了转,道“我记得谢大人就这两日应该要入宫同陛下汇报京察之事”
谢蕴川点头“是明日才进宫汇报此事。”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薛恕盯着他“不如就今日入宫禀事,也免得陛下觉得谢大人办事拖沓。”
谢蕴川
他正想解释什么,对上薛恕的目光,忽然明了“是国公爷想要入宫吧”
他想起外面的传言,好奇道“陛下当真收了你的牌子”
薛恕沉下脸“不曾。”
谢蕴川还想继续问几句,但观他面色阴沉,到底还是没敢硬捋虎须。连忙命下人去备了公服“国公爷且等一等,我去换身公服。”想了想又多了句嘴,以防万一“只是我虽能带你一道入宫,但若陛下不肯见你”
话没说完,见薛恕双眼如刀,他立即明智地住了嘴,回屋里更衣去了。
薛恕同谢蕴川一道入宫。
这回门口的禁军未曾再拦他,他稍稍松了口气,熟门熟路地往养心殿方向走。
谢蕴川没他走得快,便落后了半步。瞧见他急切的背影时,总觉得有那么些眼熟薛恕的模样,多少有些像他那些惹恼了夫人被扫地出门,下值之后急匆匆回家哄夫人的同僚一般。
只是他这想法太过大逆不道,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又很快按下了下去。
两人很快便到了养心殿。
虽然是为了薛恕才提前入宫,但谢蕴川还是没有丝毫敷衍地将京察之事汇报完毕方才告退。临走之前他瞧了一眼侯在边上的薛恕,朝他递去个“自求多福”的目光,才大步流星地走了。
没了外人碍事,薛恕这才走到龙案边,执起墨锭替殷承玉磨墨。
殷承玉却搁下了笔,屏退了伺候的宫人。
他侧眸瞧着今日显得格外乖顺的人,轻嗤道“今日倒是老实,若是先前也这么听话,何至于惹朕生气”
“臣知错。”提起先前的事,薛恕眸光闪了闪,舔了下齿列方才继续“臣不该那般待陛下。”
殷承玉不为所动。想起那日被他压在屏风上,进来寻人的殷承岄距离他们不过几步之遥,而他却无论如何不肯停下时,就恨得牙痒痒。
眯眼瞧着薛恕,殷承玉没有接话,倒要瞧瞧他今日能说出什么花来。
薛恕小心打量着他的神色,自袖中摸出一个锦袋来“下回陛下用这个,此链用精铁所造,臣绝挣不开”
锦袋沉甸甸一个,殷承玉打开瞧了一眼,眉梢便高高挑起来。
这锦袋中装得是四条玄黑的精铁链,精铁链只有小指粗细,三尺余长,两端各有一个如手镯般的雕花环扣,一端略大,一端略小。略小的那一头,正可以扣在腕骨上。
殷承玉在将环扣解开,在自己手腕上比划了下,尚有些许空余,但空余并不足以叫人挣脱。又在薛恕手腕上比了下,正严丝合缝,甚至还略有些紧。
他随即便明了,恶劣地勾起唇,将环扣紧紧扣上,自己拽着另一端。
“你倒是有心。”短短数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薛恕便知晓他是看出来
这精铁链原先的用途,只能道“陛下喜欢就好。”
“朕确实喜欢,这铁链可比布条结实多了。”他一字一顿说完,拽着精铁链另一端,引着他去后面的寝殿。
薛恕一直很配合。
殷承玉将人推到榻上,将另外三根精铁链扣在他的手腕与脚腕上,又将另一端固定在四根床柱上,用手拽了拽,确定他无法挣脱之后,方才满意颔首“确实结实。”
薛恕半靠在榻上看他,想伸手来抓他,腕间铁链撞击,发出当啷声响。
殷承玉却按住他的手,坐上去,弯腰与他交换了一个吻。
薛恕有些情动,舔了舔唇上津液,掐住他的腰征询。
殷承玉手掌下滑,不轻不重地按了下,嗓音微哑“你先松开些。”
薛恕只能不情不愿地松开手,瞧着他抽身离开,炽热的目光黏在他身上,未曾离开片刻。
倒是殷承玉下了榻后,仔细整理了被揉皱的衣物,才俯身拍了拍他的脸颊“今晚你便在此处好好反省,朕去偏殿歇息。”
说完赶在薛恕伸手来抓他之前,往后退了两步。
量身为他打造的精铁链确实结实,若是没有钥匙,便是薛恕也挣脱不开。
殷承玉满意勾唇,最后瞧了榻上人一眼,才背起手施施然走了。
永光三年秋的这一场闹剧,以数日后镇国公再度回宫匆匆收尾。
那些动了心思的朝臣经此一回算是看明白了,人家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谁再往里头掺和是谁傻。只要有镇国公一日,这后宫里恐怕是添不了人了。
如此到了永光七年冬,皇帝主动提出该立太子时,朝臣们反而生出一股不可置信之感。
“朕年近而立,然后宫虚置一无所出。幸而皇弟承岄年幼聪颖,堪担大任,朕欲立其为储君。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说是在询问群臣的意见,但凡是脑子聪明些的,这些年都已经看出些端倪来这些年间皇帝无后却半点不急,反而请了诸多大儒如前任首辅虞淮安等人为秦王开蒙讲学,分明是有意培养。
听为秦王讲学的官员说,秦王聪明好学,小小年纪已经能与老师辩论,已颇有陛下当年之风。
这样一个意料之中情理之中的答案,朝臣们花了多年时间接受,如今终于落到了实处,反而没有人再反驳。
封殷承岄为皇太弟的圣旨很快颁下来,而殷承岄也由仁寿宫搬出来,迁往殷承玉曾居住过的慈庆宫。
八岁的殷承岄已经不再是个圆圆胖胖的团子模样,他开始跟着薛恕学习骑射之后,原先有些圆润的身形迅速抽长拔高,如今穿着杏黄色五爪四龙袍,板起小脸时,已经颇有威严。
殷承玉亲自领着他熟悉慈庆宫“朕从前也住在此处。”
慈庆宫已重新修缮过,往来的宫人们正将殷承岄的一应用具搬过来重新布置。
殷承岄有些好奇兄长从前的住所,但又唯恐东张西望显得不够稳重,
便只克制地转头看上一眼,郑重道“我不会让皇兄失望的。”
他三岁开蒙,由虞淮安以及诸多大儒教导,已经早早明白储君的重量。
殷承玉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去寝殿看看,以后你便要一个人住在这里。朕让郑多宝留在慈庆宫照顾你,等日后伺候你的张顺再稳重些,便让他掌管慈庆宫。”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寝殿里,郑多宝正指挥着宫人摆放用具。
见二人进来,才屏退了宫人,又让人上了茶点上来。
“陛下,殿下,寝殿都已经收拾妥当了。”
殷承岄捧着茶杯抿了一口,紧绷的小脸露出些许犹豫之色,最后还是问道“虎将军可安置好了”
虎将军自小和他一起长大,先前一直被养在仁寿宫的园子里。因它通人性并不伤人,在宫中一直都是自由行走,只是会有宫人随行照看。如今他搬到了慈庆宫来,虎将军自然也要一道跟过来。
郑多宝露出笑容,心想再怎么稳重,到底也还是个孩子呢。
“回殿下,已经安置好了。从前虎将军也在慈庆宫里住过,都熟着呢。”
殷承岄这才放了心。
因怕他不习惯,这一日殷承玉特意在慈庆宫多留了半日。他叫薛恕将未批的折子送到了慈庆宫来,他与殷承岄一人占据半张桌案,殷承岄看书习字,他则批折子。
到了晚间时,又陪着他用了晚膳。
正逢虎将军寻过来,殷承玉便又陪着这一童一虎玩了片刻。
虎将军同殷承岄差不多的年岁,刚被带回宫时,还是个不足一尺的毛团。在宫中养了这么多年,如今也是只威风凛凛的大虎了,外人乍一看去,还挺能唬人。
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这老虎十年如一日的憨头憨脑,没有半点百兽之王的威风。
眼下它进了殿中,瞧见殷承玉兄弟二人,便晃了晃尾巴,喉咙间发出低沉的咕噜声。随后迈着爪子靠近,熟练地将头放在了殷承玉膝盖上,脸朝向殷承岄那边,伸舌头舔了舔殷承岄的手。
殷承岄没有立即伸手摸它。
他最近已经知道了玩物丧志的故事,更知道前朝有皇帝修建豹房豢养猛兽为人所诟病。他虽聪明,但到底还是个孩子。知道自己被寄予厚望,便总想要学着兄长的模样稳重成熟一些。连带着对虎将军也不那么亲近了。
倒是殷承玉瞧出他的犹豫,揉揉他的脑袋,温声道“想玩便玩吧,你今日的课业已经完成了。”
得了允许,殷承岄眼睛一亮,便抱着虎将军的脖子用力蹭了蹭,虎将军低低吼了一声,也蹭回他。他三四岁时就被虎将军驮着逛园子,一人一虎自然是极亲近的。
殷承岄和虎将军玩了一会儿,便到了该就寝的时辰。
他恋恋不舍地送殷承玉到门口,酝酿了许久才抓着他的袖子晃了晃“我一个人有些怕,皇兄今晚能不能陪我睡”
先前在仁寿宫,他都是住在偏殿,与母后隔得并不远。
对于弟弟难得的请求,殷承玉自然不会拒绝。他应承下来,在殷承岄快活地去让宫人准备被褥时,安抚地握了下薛恕的手“朕今晚就宿在慈庆宫,你先回去罢。”
薛恕环视周围熟悉的景色,再瞧瞧面前被岁月温柔以待的人,回握住他的手“从前陛下在慈庆宫时,臣便常常留下守夜。今夜正可重温旧梦。”
殷承玉用力捏了他一下,警告看了他一眼“守夜便好好守夜,岄儿可不小了。”
说完赶在殷承岄过来之前,松开了相握的手。
这一晚薛恕在外间的罗汉床上守夜,殷承玉则与殷承岄睡在里间,虎将军见他们都在,也不肯回自己的住所,团着身体窝在榻边。只不过它一身厚实的皮毛,很快便被里间的地龙烤得发热,受不了地挪到了窗户底下。
殷承岄窝在兄长怀里,褪去了白日里伪装的稳重之后,多出几分孩童的天真,拉着殷承玉叽叽咕咕地说着自己的担忧。
“若是我做不好皇太弟怎么办”
外祖父给他上课时,总会以皇兄为例。他向往兄长的优秀,却又害怕自己追不上兄长的脚步,叫所有人失望。
殷承玉倒是并未想到他竟会想这么多。
这一世的殷承岄,不再带着被世事蹉跎出的戾气,他聪明善良,有一颗宽容的心。这一世他感受到周围的善意,所以也想要努力回馈那些善意的期待。
只不过他还太小,再聪明,对于许多事情也都处于一知半解的时候。
殷承玉略作思索,抚着他的后背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人是天生就会做什么的。就算你做得不好也没有关系,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若是你做错了,我便陪着你改正。”
这一席话在殷承岄心中记了许多年。
每当他遇到阻碍犹豫不前时,便会想起这一席话,最终坚持自己的想法,继续坚定不移地往前走。因为他知道兄长永远都会站在他身后。
直到他十八岁大婚之前,他都始终坚信这一番话。
殷承岄大婚之后的第五日,贴身太监张顺送来了一封诏书以及一封信。
诏书是禅位诏书,信则是皇兄写给他的。
皇兄在信上说如今大燕看似海晏河清,实则地方上还有不少暗疮未除。他决意与镇国公微服私访体察民情。若是微服途中遇到了不平之事,正可以就地整治一番。至于皇位,如今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便禅位于他,望他莫负重托。
殷承岄捏着信件,瞧着人去楼空的养心殿,低低骂了一声“骗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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