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听闻此言,目瞪口呆“云相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除了皇帝,还有谁会如此重用他他岂会做出这等事来”
昭睿帝深深看了太后一眼“不管云相会不会因母后苛待云莜之故对朕离心,朕都不能拿江山社稷去赌,不能让忠臣寒心不仅是不能寒云相之心,更是不能寒了如云相一般站在朕身边的其余大臣们的心若是其余大臣们看到,连云相之女都要受母后磋磨,他们会怎么想他们难道不会担心,自己的家眷也遭遇同等的对待他们难道不会权衡,忠于朕,究竟值不值”
“只要有一半人存了这样的心思,离你我母子二人覆灭之日,就不远了”
听了昭睿帝的话,太后面色苍白地后退了两步,她怎么也未料到,自己不过是训诫一个臣女罢了,竟也能牵扯出这样多的事端来。
不过,仔细想想,也的确是这样。在昭睿帝与云莜互生情愫之前,太后虽对云家父女感官不佳,但见了他们之后,面儿上还是客客气气的。
只是最近,昭睿帝与云莜越走越近,太后笃定了云莜要嫁给自己的儿子,潜意识里便觉得云相不再会对自己母子构成威胁。正是因此,她对待云莜的态度,才会愈发的随意,甚至把自己与云莜摆在了寻常婆媳的位置上,准备好生压一压云莜的气焰。
可如今,昭睿帝这么一说,太后才知道,自己想岔了。
天家的婆媳,与平头百姓家的婆媳,哪里能一样呢
昭睿帝在登基之初能够坐稳皇位,先皇后娘家武安侯府出了大力,于是太后得对前儿媳客客气气;如今又是如此,昭睿帝要仰仗云相,纵使日后他真娶了云莜,太后这个做婆婆的,也得继续敬着这继儿媳。
一想到这,太后就觉得,这天底下,大约再也没有比自己更憋屈的婆婆了。
训完了亲娘,昭睿帝稍稍缓和了面色,给了太后一个台阶下“母后,朕知道您并没有坏心,只是很多时候不甚通透。”他不好直接说自己亲娘蠢笨,只好委婉地寻了个说辞。
“正因如此,您遇事才需要多想想,多与身边儿人商量商量,才不会走岔了路子,吃了亏。朕不求母后为朕分忧,但求朕在前朝忙碌之时,莫要有人拖后腿。母后素来是个和善的人,不会轻易找人麻烦。今儿个这出,想来不是母后的主意,母后这么做,应该也是被人撺掇的吧”
太后的做法刚被昭睿帝全盘否定,这会子听到昭睿帝在为她找理由开脱,心中微暖,想着儿子到底还是在乎她的。
她不愿在云莜面前落了颜面,便稀里糊涂地找了个替罪羊。
原来,“撺掇”她的不是旁人,正是她身边儿的心腹郑嬷嬷。
昭睿帝闻言,当即便道“这等挑拨离间的奸奴,是万万不能再要了。留她在母后身边儿,只会陷母后于不义。看在郑嬷嬷过去伺候母后尚算尽心的份儿上,直接撵出宫去吧,允她带几件贴身衣物走。”
郑嬷嬷闻言,心中一凉。
她抬眼朝太后看去,却见太后移开了目光,不敢看她。
至此,她才彻底死了心,冲着昭睿帝跪下磕了个头,双目无神地道“罪奴领旨谢恩。”
说完,郑嬷嬷便踉踉跄跄地离开。在路过王嬷嬷时,她与王嬷嬷对视了一眼,似在后悔当初未听王嬷嬷之劝。
王嬷嬷与郑嬷嬷曾经都是太后的心腹,不同的是,王嬷嬷一直更为亲近昭睿帝,更是在上回被太后利用之后彻底倒向了昭睿帝,郑嬷嬷则始终以太后为重。在身边儿人或多或少隐瞒太后一些事时,唯独郑嬷嬷会想方设法地将打探来的消息告知太后。
这回,太后能及时得知昭睿帝生病的内情,并精确地赶来找云莜的茬,郑嬷嬷功不可没。
不过,在王嬷嬷看来,这责任并不全是郑嬷嬷的。
说到底,郑嬷嬷只是将打探来的消息告知了太后,并未撺掇太后来找云莜的麻烦,决定来找云莜茬的,是太后本人。
郑嬷嬷错了吗站在一个下人的身份来看,她没错,她只是尽到了一个忠仆的本分罢了。
她唯一做错的,便是未能看清形式,向一个不值得跟从的主子奉上了她的愚忠。所以如今,她被太后推了出来,成为了替罪羔羊。
对于这一点,昭睿帝显然也看得十分清楚,否则,他对郑嬷嬷的惩罚,就不会仅仅只是逐出宫了。
至于留在太后身边儿的人,昭睿帝也不担心。
太后身边儿纵使原先还有一二心向她之人,经过郑嬷嬷的事,他们也该明白她是靠不住的了。唯有如王嬷嬷一般,向昭睿帝投诚,日后他们才可能得到善终。
若是可以,昭睿帝也不愿意将这样的手段用在自己的亲娘身上,可太后有时候实在糊涂得厉害,哪怕是他将道理掰碎了说与她听,她也照样左耳进右耳出,他还能怎么办呢也只能以这样的手段来限制她的行为。
太后原是气势汹汹来找云莜茬的,谁知离去的时候,竟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垂头丧气的。
昭睿帝看着她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眼前,总算松了口气,而后便将目光投向了云莜。
他见云莜面色略微有些苍白,上手为云莜揉了揉膝盖,语气中透出些许焦急之色来“你在廊下跪了多久,膝盖可曾伤着来人,传王御医”
云莜赶忙按住了他的手“我没事,太后才罚我跪下没多久,你就赶来了,我没吃什么苦头。连皮都没蹭破,快别喊王御医来了”她可不想被王御医用打趣的目光瞧着。
然而这回,昭睿帝的态度却是难得的强硬。
他拉着云莜步入了离此处最近的一间宫殿之中,将出门前郝公公塞来的暖手炉放入了云莜怀中,而后对身边儿的下人们吩咐道“快去为煮一碗姜茶来,为莜莜驱驱寒。”
说完这话,他又面容严肃地来到云莜跟前,以探究的眼神盯着云莜的膝盖处“让我亲自检查一番,才能确认你究竟有没有撒谎你惯来爱逞强,可不能让你糊弄过去”
云莜轻哼一声,小声反驳道“亏你还敢提逞强之事,也不知爱逞强的究竟是谁啊”
然而昭睿帝能够与朝臣斗智斗勇这么些年,早已练就了一副厚脸皮,听闻这话,面不改色地道“反正不会是朕。”
云莜“连朕都出来了,还想唬谁呢你平日里在朝堂上就是这般糊弄爹爹他们的吧”
昭睿帝“”
云莜“对了,你准备怎么检查可别趁机占我便宜。”
“不占你便宜,让我上手捏捏就好。若是你膝盖果真受了伤,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这般说着,昭睿帝离云莜更近了些。
云莜坐着,他站着,他这样凑上前去,给人的感觉像是整个将云莜笼罩住了一般。
他看着她芙蓉面上一点点蔓延开来的粉嫩,以及她那双潋滟的剪水秋眸,忽的低声道“莜莜,你脸又红了。”
以前的莜莜可不会这样轻易就脸红,或许因为她将门虎女出身的缘故,性子比较直,有什么便喜欢说什么。哪里像如今的莜莜,略逗一逗就要炸毛,着实可爱得紧。
兴许,这也算是他的福利吧。
不过这话,昭睿帝也只能心里头想一想,若是让云莜知道,只怕又要跟他闹了。
云莜瞪了昭睿帝一眼“少说几句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唔”
原来,昭睿帝趁着她分心的时候,捏上了她的膝盖。
云莜一时不备,让他捏了个正着,脸上立时便传来疼痛扭曲之色。
昭睿帝见状,眉峰渐渐蹙起“还说没事,让我捏一下,就原形毕露了王御医呢王御医何在还不让他快些过来”
“都说了不用这么夸张,我又没跪多久,膝盖处顶多有点淤青,哪里用得着王御医亲自出马”云莜嘟哝着,声音却比最初少了一些底气。
“多少人都是年轻时不注意,身体受了寒,导致往后落下了病根,你可莫要不放在心上。”昭睿帝试图用自己的经验来说服云莜“还是让王御医来给你瞧一下为好。”
云莜拗不过他,只得道“好吧,你可真会指挥人。不过,你这么有经验的样子,莫非这是你的亲身遭遇”
猝不及防被反击了一把的昭睿帝“”
昭睿帝“咳咳,这些细枝末节,就不需要在意了。”
云莜却是默不作声地盯着昭睿帝,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想起先前在云府她摔倒之时,昭睿帝试图拉她起来,然而却在最后停下了手。
他的手是那么的凉,在这冬日之中,仿佛怎么捂都捂不热
“你定是年轻时不注意,身体受了寒,导致现在落下了病根,我说得没错吧”
“莜莜,我不老,我去岁才到而立之年”面对注重颜值的爱妻,昭睿帝努力为自己正名。
云莜却不吃他这一套“你若是不想被当做老前辈来对待,你倒是别在我面前摆老前辈的架子啊。”
又想在她跟前摆老前辈的谱儿,又想在她面前装嫩,他倒想得美。
“你别岔开话题你身子既然畏寒,往后我会好生盯着你的,寒凉之物不许碰,往后这雪中吹笛抚琴之事,不如也禁了吧”
昭睿帝闻言,大惊失色“莜莜,别。只要挑个无风的日子,身上穿得厚实些,还是可以的。”
与莜莜琴笛合奏,是昭睿帝生平最喜欢的风雅事之一,他如何能够割舍
上回莜莜还欠着他一首曲子,他可记着呢,莜莜莫不是想赖掉吧
云莜在昭睿帝身上吃了无数亏,眼下好不容易扳回一局,心中自然暗自得意“看你表现吧。你若是表现不好,免谈。你若表现好,还可以考虑考虑。总之,下回要是再出现这种把自己折腾得胃疾犯了的事,你就别想了。”
她趁机提出要求。
“你若是陪着朕,朕自然不会”
“少来。我又不可能每次用膳时都陪着你,难道我不陪你,你就不知按时用膳了吗”
昭睿帝看着拿住了他“把柄”而洋洋得意的云莜,不由叹了口气“至少,你得保证,在你方便的时候,来陪我用膳。还有,不许再像这回一样躲着我了。”
自觉大获全胜的云莜想着,自己总要给昭睿帝一些盼头才是。
她皱了皱眉,勉为其难地道“好吧。”
早已抵达的王御医看着这一幕,在一旁笑而不语。
方才,他还在为这两人之间的发展状况而担忧,眼下看来,却是不必了。
那女郎在看向昭睿帝时,眼中分明带着情。
若是这样,昭睿帝还能让人跑了,那他可就不是王御医所认识的昭睿帝了。
王御医选了个不会打扰二人谈情说爱的时机出场,挥一挥衣袖,留下一瓶祛除淤青的药膏,不带走一片云彩。
至于那外敷的驱寒药方,王御医已经交给了郝公公。
昭睿帝与云莜和好如初,坤泽宫中之人终于可以舒口气了。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只要这二位关系好,昭睿帝心情就好。昭睿帝心情一好,往往就会变得极好说话,无论是用膳还是用药,都会十分配合,他们这些底下伺候的人也能够省不少心思。
但倘若昭睿帝和云莜闹别扭了那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因着昭睿帝的胃疾,一连数日,他的膳食都以流食为主。
这回,云莜可不心疼他了,当着他的面就用起丰盛的膳食来,什么灯芯糕、蜜饯苹果、红梅珠香、宫保野兔、绣球乾贝、五彩牛柳
一道道菜品,皆是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三尺。
云莜见昭睿帝在一旁直流口水,心中暗自得意。
似他这等不把自个儿身子当一回事的人,合该得到一番教训
但云莜未曾注意到的是,昭睿帝垂涎这些吃食是假,趁机在她跟前卖惨装可怜才是真。每回她以为昭睿帝吃够了苦头,出言安抚昭睿帝时,昭睿帝心中别提有多美了。
日子在指尖一日日流淌而过。
这些日子,天气渐暖,梅花已谢了大半。这会子再合奏“梅花引”,显然便有些不合时宜了。
云莜在被昭睿帝拉去合奏之时,想了想,道“既然梅花引已不合时宜,咱们不妨换一首曲子。”
此时正值金乌西坠,云莜盯着苍穹酝酿了片刻感情,一串串音律跳跃着从她指尖流泻而出。
一副“海日朝晖,沧江西照,群鸟众和,翱翔自得”2之景在昭睿帝眼前徐徐展开,令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这是何曲朕似乎从未听过这样的曲子。”
尾音落下之后,昭睿帝方才睁开双眼,目光湛湛地看着云莜。
“此曲名为鸥鹭忘机。”云莜想到昭睿帝曾说过,梅花引是先皇后最爱的曲子,有意与先皇后划清界限,又道“此曲是我最爱的曲子。虽无高远意境,却能令人放松,引导人心向善,靠近那些美好的事物。”
“鸥鹭忘机么”昭睿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云莜一眼。
能够弹奏出这样的曲子来,看样子,在“身故”之后,莜莜果然有了一番奇遇啊。
“莜莜,再弹一遍吧。这次,我会好好把这首曲子的曲调记下来。”
偶尔得了闲,昭睿帝也曾拉着云莜在皇宫之中四处游玩,甚至有一回,他还带着云莜去太液池畔写生。
暖暖的日头照在女郎的身上,让她温柔的眉眼愈发明媚。
昭睿帝看着画中的景,景中的美人,一颗心早已柔软得一塌糊涂。
随着时间的流逝,云莜能够感觉到,昭睿帝的焦虑与日俱增。
为了缓解昭睿帝的这一情绪,她曾开玩笑般的对昭睿帝道“怎么,舍不得我啊你若是舍不得我,可以在闲暇之余出来找我啊,之前你不是总爱干这事儿吗”
昭睿帝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头。
她虽在皇宫之中住了一个多月时间,也在他的努力之下,几乎成为了皇宫的第三个主人,但终归是不一样的。
眼下的她,对于皇宫来说,仍然只是个客人。
尽管昭睿帝迫不及待地想要在云莜的身上烙下属于她的标签,但她似乎还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
相反,她还在为能够回到云相身边而雀跃。
“你就没有一丝一毫舍不得我么”昭睿帝撩起她鬓边的一缕碎发,问道。
“有点儿吧。不过,俗话说,远香近臭。我已在你面前晃悠了一个多月了,我看着你这张脸,有点儿审美疲劳了,想来你也该看我看烦了,咱们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这样一来,下回见面时,咱们对彼此,就又有新鲜感了。”
云莜振振有词地道“再者,爹爹都一个多月没见我了,他定然十分想我,我也该回去好生在他身边儿尽尽孝道了。好了,莫作小儿女之态,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离别,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重逢。”
很多时候,云莜都会觉得,自己在与昭睿帝的相处之中,扮演的似乎是男性的角色。
按照惯例来说,会多愁善感的,通常是女郎才对。可在这方面,云莜却恰好与昭睿帝颠了个个儿。
昭睿帝看着故作洒脱的云莜,声音轻得仿佛要被吹散在风中“不会的”
云莜没有听清,凑过去问道“什么”
“我说,不会的。”昭睿帝小心翼翼地抚上了云莜的脸“你的脸,我永远也不会看腻。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你竟这么快就对我感到厌烦了”
他叹了口气,尾音逶迤在空中,让云莜觉得自己仿佛是个渣女。
作者有话要说在离别那天到来之时,男主会搞一波事情。
摘自网络菜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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