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的妆, 五官被油彩描画得格外清晰。
他这种突然性地一侧脸,有些像是夜鸮之类的鸟类,机警地探寻着黑暗中的猎物。
这张恐怖的脸很快又转了回去, 开始专心致志盯着脚下的。
如果没看错,他应该穿着一件深色的大袍子。
青岫和展翼都没有睡, 两人开始只是坐在窗边小声分析着今日的见闻, 却没想到居然隔窗看到了如此诡异的一幕。
那只鸮,不, 那个说不清是什么的人, 已经从上走下来,蹑足而行,方向就是两人所在的西厢房。
青岫此刻想到的居然是, 青峤会不会曾经来过这儿, 夜里也见过这么个怪物, 然后就不知所踪了。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就特别想推开窗户质问它你是谁你把我哥怎么了
突然一声爆响。
这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令人一时难以判断是从哪里发出的声音。
长根和凤花所住的东厢房首先亮起了灯,很快村长屋里的灯也亮了。
院子里的那个东西, 或者说那个人, 此刻将身子尽量缩小匍匐在地上, 看上去就像一个黑色的小煤堆。
村长来敲门,非常急。
就在这时, 村子里接二连三响起了爆响, 原来是“二踢脚”炮仗的声音。
展翼前去给村长开了门。
“别怕别怕”村长的头一句话居然是这个,“是放炮呢。”
随着房间里的灯光亮起, 窗外的情景就看不到了,青岫走出房间, 去堂屋门口看,院子里的那个黑影不见了。
长根和凤花此时也跑进堂屋,两人脸上竟然都画着很浓的妆,青岫被惊了一跳。
两人也顾不得青岫,长根直奔村长而来“爹赵五爷爷没了微信群里先发丧了。”
凤花没有立即跑进来,而是停下脚步来看了看青岫,墙一样的脸和浓重眉眼看得人很不舒服,青岫不觉想起了戏魇第一幕戏里那些舞台人物。
村长发了怒,目光似乎不愿直视儿子媳妇夸张的面孔“赵五大爷八十七岁了,身子骨本来就快不行了,听说也就是这一个星期的时间,有什么可值得说的”
“可是,”长根嗫嚅着,“今天是三月二十七啊,赵五爷爷家都是懂医术的,也不想人没在今晚啊,听说早就开始输液续命了”
外面的炮响还在继续,仿佛要将夜空炸出个窟窿。
凤花似乎比长根还敢说话些,此刻焦急道“英英姐说,今晚要走两个人还差一个呢。”
“生死有命,这是命数,更改不了。”村长努力维持平静。
凤花突然跪下来“爹您快扮上吧这样神家就看不见您认不出您了我们还盼着您长寿呢”
听了这话,青岫似乎明白了什么。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在三月二十七所祭祀的是何方神仙,居然会在当晚“抓人”。
“那些人纯属就是被吓死的自己吓自己”村长脸上毫无惧色,愠怒地说出自己的分析。
村长的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今天对于五牛村来讲是个特殊的日子,难免会有一些人心里紧张,自己吓自己。
“两位外地朋友,你们别见笑啊,”村长叹了口气,“我们五牛村就是这样,多年来的封建习惯,想让村民们从思想上认识到这些,难上加难”
“那您就给我们讲讲,我们也算长长见识。”展翼在村长身旁坐了下来。
村长点了支烟,打开了话匣子“传说,五牛村最早的那户人家是靠五头牛起家,开荒种田,辛勤耕种,渐渐就富了起来。
“那五头牛也是神奇,寿命很长,一直活到了这一家的孙子辈儿,才渐渐老迈,干不了活儿了。这时候,这一家的开山人已经故去,但在走前留下了话五头牛是咱们家的恩人,当年还救过我的命,它们老了就不要让它们再干活了,更不能宰杀,死了之后要给它们立坟。
“但是孙子辈并没有理会这些祖训,他们只觉得这五头老牛没有用了,于是都宰杀了,家里吃不完那些肉,就拿去卖了。宰牛那天,就是三月二十七。”
外面的夜已经很深了,伴随着时不时响起的丧事炮声,令人错觉村长所讲的传说实则是个事实。
还好,村长的语气较为平和,既没有有意渲染,也没有因为在三月二十七当天讲述而紧张颤抖。
“从那天开始,这一家就祸事不断,霉运连连。他们去找村子里的巫师占卜,那巫师就道出缘故,乃是死去的五头老牛作怪。但巫师法力有限,无法去除。就在五头牛被宰杀后的第二年三月二十七,五牛显灵,那一家竟全都莫名其妙死去了,除了一个年幼的小女孩,据说那孩子是家里唯一一个没有吃老牛肉的人。”
凤花吓得颤抖起来,长根不知何时也和妻子一起跪下了。
“全村人都吓坏了,巫师带领村民给五头牛修了神祠,全村都去神祠烧香供奉,后来村子干脆改了名字叫五牛村。每年到了三月二十七这一天,全村都要祭祀五牛神,还要举办盛大的庙会,规模甚至影响到了附近十里八村。”
“比较怪的是,”村长的声音低沉下来,口中喷出的香烟缭绕在陈旧的堂屋空气里,“每年三月二十七的夜晚,村子里总会出事,巫师说,这就是五牛神给人们的惩罚。人们一生行事,有时难免得罪神灵,就会被降下祸端。
“于是,巫师想了个办法,让大家在这一天晚上将脸上涂抹油彩,画得越不像自己越好,这样五牛神就认不出来了,或许能逃过一劫。这件事情越演越盛,每年这一天太阳下山之后,全村人都会给自己脸上化妆”村长冷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儿媳,“传说是教人向善,大家不知从自身去端正自己,而是想出画个面具防止被神灵看到,这个出发点本来就是错的”
长根急得直磕头,低声急道“爹啊,可不敢这么讲啊。”
一旁的展翼和青岫也都听明白了,青岫又想起那些枣花馒头贡品,难怪被制作成了青草的样子,且又美其名曰神仙草,原来是要供奉给牛神的。
“爹,您就扮上吧您就当是陪大家玩还不行吗英英姐每次都能说准今儿晚上还得走一个”凤花也磕起头来。
他们口中的英英姐应该是这个村子里的神婆。
“到了这个日子,全村的男女老少都会化妆吗”展翼想起了在田间遇到的那几个农妇,她们当时的样子轻轻松松,完全看不出紧张。
长根解释说“我们这些年轻力壮的还好说,毕竟被牛神带走的都是些年老体弱者,但我爹年纪也不小了,我们是担心他老人家”
凤花看了看展翼和青岫,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冲着两人磕起头来“两位客人,你们就劝劝我爹吧”
青岫实在不擅应付这样的场面,急忙将身子转到一边。
展翼见这小两口十分固执,也没再多说,而是打开屋门走到院子里,只听到院子里有开车门的声音,很快展翼就回屋了,手里拿着加油时赠送的那一盒面膜。
“村长大叔,咱也别让儿女太操心了,长夜漫漫,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们敷个面膜美个容”展翼笑着开始拆面膜盒子。
凤花听了也笑着点头“这也算这也算谢谢大哥的好点子了”
第二日清晨,村长起床,也不知是面膜真起了作用还是心理作用,感觉脸部皮肤似乎光滑细嫩了一些
村长接到了电话,说是村西头的一位孤寡老太太昨晚上心脏病犯了,也去了。
村长去这两户人家吊唁之后,天还尚早,便带着展翼和青岫去看村子里的壁画。
“牛神祠”是三间高大的石垒房屋,周围设立了铁栏杆,据说是被作为古建筑保护起来了。
但在保护栏的外面还是摆满了贡品烧纸等等,显然是这几天刚刚烧过纸。
“虽然上头三令五申,但人们还是年年烧。”村长叹了口气,“加了保护栏之后,人们就在栏杆外面烧。”
青岫看了看旁边立的石碑,这座“牛神祠”距今已有九百多年了。
壁画就在“牛神祠”里面。
村长用钥匙打开了保护用的铁栅栏“二位尽量不要用手碰,我私自给你们开门的事也别对外讲。”
“哎,放心吧大叔,我们就只拍照”展翼答应着,又问道,“我还想打听一句,之前有没有我们的同行来咱们村拍过壁画”
“反正我当村长这几年没听说过,也有从城市里来这边玩儿的人,但像你们这样专业背着相机来摄影的没见过。”村长说。
“牛神祠”的门被轻轻推开,外面的光线正好打在神像上,那是一座人身牛首的石头神像,五只牛首排列在人身之上,雕工惟妙惟肖。
壁画就画在墙壁上,保存较为完好。
很快青岫就从壁画上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比普通人要矮上两个头,穿一件深色的大袍子,面孔长在胸前,画着浓浓的白妆。
几乎每幅壁画上都会出现这个人。
听了青岫的询问,村长解释说“这就是我们村历代的巫,虽然我不赞成他们搞迷信,但这世上有些事儿就是说不清,就是怪。我们村的巫就是这样,占卜特别准,而且一代一代地就这么传下来了。”
“怎么传下来的他们是同一宗族吗”青岫认为这些巫的样子可能是某种遗传的疾病。
“不是同一族,每一代的巫活的岁数都挺大,基本都是90岁靠上,还有活到120岁的。他们终身不婚,长得和咱们普通人也不太一样,有的是生来残疾,也有的是生下来正常长到个几岁就突然得了什么病,落下残疾,然后就慢慢无师自通会了占卜。这些人有男有女,并不同宗,也不授艺。那种传承就像是在咱们看不见的什么世界里进行的越扯越远了,不提了。”村长站在一旁不再吭声,看着展翼在那里拍照。
展翼拍完照片,又仔细看了看那个奇怪的巫师形象“大叔,照您这么说,咱们村里现在就有个占卜特别灵的巫师”
“对,就是英英姐。”村长道出了巫的名字。
青岫实在不明白,昨晚那个英英姐来院子里做什么
“英英姐那就是神婆了。”展翼道。
村长却摇了摇头“英英姐本为男身,天生背后有罗锅,但是从得了神通后,就令大家称他为英英姐,从此也换了女人打扮。大家这么叫惯了,把他的真名都忘了。”
“英英姐多大年纪”
“反正比我岁数大,”村长怎么也有四十大几岁了,他看了看展翼,“你们要是感兴趣,我就带你们去他那儿一趟,很多外地来的人都专程来找英英姐占卜。”
“要不咱们去瞧瞧难得来一趟。”展翼看了看青岫。
青岫也正有此意,便点了点头。
村长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历代的巫都有个毛病,精神上都不太正常。这个英英姐也是,时不常的就犯了病了,你们也别怕,不是武疯子,就是犯花痴。”
“”展翼愣了一下,“天才可能都和凡人不太一样。”
“他这个花痴病让人怪臊的,一看见好看的小伙子就走不动道了不过你们也别怕,他也不敢把你们怎么样,我们这儿是讲法的”村长一路给大家普及的法律知识,一路带着两人向村子里走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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