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石头大小如小瓮,常人两手揽至腹下都有些费力,若说举高了砸人,虽不是不能,只十分费力。”青岫指了指这块致死马财主的大石,又指向地面。
“而再看这地上四周散落的其他石块,有比这块小上许多的,单手抓起来砸人后脑,一样能够致人死地,凶手为何非要选这块大的
“若凶手是见马有财落单,临时起意想要由背后杀死他,必不会选一块看起来既大又沉的石头作凶器,他怎知自己必能举得起这块石头
“除非此人对自己臂力信心十足,那么,我们查找凶嫌的范围,便可往身量高、力量大、上肢强壮,亦或练过内家功夫的人身上去找。”
沈辞闻言点了点头“临时起意么若暂将石头大小放到一边,从当时种种情况来看天黑,到处都是假山巨石可阻挡视线,除开宴处外,园中各处几乎无人,因行令玩耍而令马有财单独行事若是这些人里有对马有财暗恨在心的,倒的确可能在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皆备的情形下,临时对马有财起了杀心。
“但诚如你所言,这临时起意的凶手,如何知道这块大石头自己能举得起来再向前推一步凶手如何知道这地方有块这样的零散石头能做凶器再再向前推一步凶手是如何避开这么多人的耳目,尾随马有财至此地的呢
“或者,就算凶手是临时想到用石头砸死马有财,也算他本就强壮,能力擎百斤大石,再算这地方恰巧有这么一块零散的大石让他看见了,都无法解释他是怎么避人耳目跟着马有财到此处的。
“除非凶手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计划要杀死马有财他也并非是尾随马有财至此,而是早早便等在了此地,石头也是早便准备好的,而这个凶手,甚至可能从昨天进入马府别苑,直至杀死马有财后事发,都未在众人面前露过面”
两人这么一探讨,便探出了种种疑点,沈辞对身边手下道“去带马府门丁过来,让他们一一辨认这些宾客,看这里面是否有昨日未曾见过的面孔,亦或有少了的面孔。
“另,再去问过所有进过园子的人,把他们昨日游园的路线全画下来,什么时辰大约在园中什么地方、同什么人在一起做什么事,都要详尽写下来。
“以及,将这别苑里不论主宾还是仆从,所有人的身高体重、家世背景、目前做什么营生、干什么活计,都登记清楚。”
手下忙应着去了,沈辞这才转回来,继续同青岫检查马有财陈尸现场,一厢检查一厢令仵作陈述尸检结果与现场勘验情况。
仵作道“马有财身上并无其他伤痕,脑后这一处砸伤便是致命伤,且为一击致命;现场虽遭破坏,但尽力复原马有财当时陈尸姿态后,基本可确定马有财死前并无与人扭打对抗之情形。
“马有财口鼻中有土,乃面向地面栽倒所致;观现场血液飞溅痕迹,石块是直接由上方砸在其脑后的。
“马有财尸身虽被移动过,但手脸皮肤及衣衫上并无划痕与剐蹭破损,再看旁边墙皮与山石上被溅到的血迹距尸体倒下的距离,基本可确定此一地点便是事发地,马有财遭袭后并未被凶手转移或改变过伏地姿势。”
沈辞青岫两个拎着灯笼,围着马有财陈尸处周围细细查了几圈,末了回到原处碰头,沈辞便道“与上一件案子相同之处是,两个死者皆为被重物打击致死,伤口都在后脑。不同之处是,陈土狗乃贫民,马有财乃豪富,如果两起案件有联系,又是如何跨越不同身份阶层联系起来的呢杀人手法”
青岫思索道“陈土狗一案,凶器大锤是经由一连串连锁机关触发,最终成功由高处落下并准确砸中死者后脑;而此案,我方才仔细查过周边,除地上这些散落的小石块外,并没有其他能够组成一套连锁机关之物。”
“会不会这些小石块就是”沈辞问他。
青岫微微摇头“若说这些小石块可以将那块凶器大石架到高处,或许可以做到,但它们无法像上一案那样,成为距离较长的一段连锁链,如果距离过短,就需要凶手近身触发,与其如此,他不如直接举石头杀人,何必在这样近的距离处先触发机关,再用机关杀人呢”
沈辞眨了眨眼睛“为着不被马有财飞溅的血迹沾到身上如此才好回到众人之中,装作甚事也未发生。”
青岫道“此种可能不是没有,那便回到了之前的问题凶手是如何避人耳目跟着马有财、或是先于马有财一步来至此处的。”
“如此看来,”沈辞握着下巴道,“重点便在此了。”
说着想起什么,让人把马多金又拎了过来,问他“据你所言,令尊进入花园后许久未归,后令人去寻他,又寻了许久才寻到难道一开始寻他时就没往这儿来寻么”
马多金摇头“谁也不曾想家父会在此处,先是去的园中琵琶女石雕处寻的,怎料他竟会来了这厢”说着又哽咽起来。
“琵琶女弹批把,噼噼啪啪弹落枇杷果。”这是那令官行的令。
批把,实则就是琵琶,下拨为批,上挑为把,而枇杷,又被人称为琵琶果,这令取的是谐音谐意梗。
“那令官将枇杷放哪儿了”沈辞问他。
“正是放在琵琶女石雕处了。”马多金答。
“带本府去看。”
一众人打着灯笼,往与案发处相反方向行去,走了足近两刻钟,才在一架木香花前看见了那尊石雕的琵琶女。
女子坐于石雕绣墩之上,怀抱琵琶,垂首轻弹。匠人雕工十分精湛,将女子容貌刻画得惟妙惟肖,乌云堆叠,衣袂轻动处,亦是活灵活现,宛如真人。
而在这女子拨弦那条手臂的臂弯处,正放着一枚黄澄澄的枇杷果。
“家父本该来此处取果的”马多金用袖子揩着泪。
“园中所有石雕,皆是令尊亲眼过目过的么”青岫问他。
马多金点头“不止石雕,那些奇珍山石,亦都是家父亲手挑过才运进来的。”
“所以园子里有这么一座弹琵琶的雕像,令尊应比谁都清楚,”沈辞看着马多金,“且那令官令中提示已十分明显,照理令尊出了翠盖轩后定会毫不犹豫便往这边来才对。况这边与案发那边方向正相反,就算再怎么一时糊涂走错了路,也不至于走到反方向去你确信,令尊不是路盲”
“路盲是”马多金茫然。
“记不住路,分不清东西南北甚至左右向。”沈辞道。
马多金连连摇头“家父做生意,常年五湖四海地去,记路记得比下人们还清楚,况这园子自打布置妥当后,家父在其中逛了不止四五回,断不会迷失方向。”
“啧,这便奇了,”沈辞看向青岫,“难不成那一边还有个与琵琶相关的地方”
说着便让马多金带路,要与青岫将这园子整个儿转过一遍。
这园子大得很,没大半个时辰逛不下来,又要一处一处细细查看,时间便要耗费得更多些,一整圈转下来,时间竟已进了后半夜。
沈辞与青岫格外多查了几遍由翠盖轩至案发处之间的路,路上并没有什么与琵琶相关或相像之物,这便令人十分费解了马有财究竟是什么原因要跑到案发处那边去呢
因沈辞让手下调查问询的各项供词资料内容极多,这一宿也未必能问完,此刻现场调查亦暂无进展,便先行停下,预备天亮后再细查,夜里受光线所限,怕是很多细节难以看清。
为免来回奔波,官府一干人便未回城中去,让马家人就在这别苑内准备些房间出来,供办案人员歇息,而马家上下及所有宾客都让人看守起来,不允许任何人乱走乱串,亦不许私下交谈。
结果也不知哪个那样替主人家省房间将府尊大人同他师爷扔进了一间屋,两人一个被分到了东次间,一个被分到了西次间,中间只隔着个堂屋,可怜府尊大人的长随没个地方睡,暗挫挫蹭进他家大人房中去,想在脚踏上凑合偎半宿,被他家大人拔腿无情地轰了出来。
“这么大个宝宝岂能睡脚踏,看着怪不落忍的。”他家大人这样说。
那就忍心让你家宝宝睡门外石矶上啦犬缩成一团的长随眼角挂着泪花儿心道。
沈辞并无睡意,坐在房内八仙桌旁支颐静思,也不点灯,黑暗里一对眸子漆亮。
一堂之隔的对面房间却一直亮着,枇杷黄的灯光透过两层窗纸柔缓安静地洇过来,将沈探花俊朗的眉眼鬓颊晕抹得柔软了几分。
沈辞眸光微晃,晃着晃着浅了,浅着浅着便暗了,暗着暗着,又被透光的暖黄映回来。
忽而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坐,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面,不知不觉便由敲改成了写,写的是千里碧落一弯月,万仞青巅半盏云。
嗳名如其人。
清寂悠远,引人相思。
次日一早,马家人孝敬上来一桌丰盛早饭,见有干炸肉、蒸猪蹄、红烧桂鱼黄焖鸡,银耳汤、紫米粥、咸酸酱菜肉馒头。
青岫“”
两人在堂屋桌边对坐用饭,见青岫只舀着紫米粥喝,沈辞将红烧桂鱼往他面前推了推“吃里面的白肉,没那么油腥。昨晚一宿没睡,还不多吃些补补精气”
青岫应了一声,想了想,却从袖里取出张折了几折的纸,展开来放在桌上,也推到沈辞面前给他看“我昨夜将这所园子几处重要地点、方位和周边设施大致画了画。
“翠盖轩位于园子中心位置,案发地点在园子西边,琵琶女石像则在园子东边,从翠盖轩到案发地和琵琶石像的距离很相近,不知算不算是巧合。
“如果距离上的相似不是巧合,而是凶手有意为之,那么他利用距离的目的,或许与两点相关。”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沈辞写的是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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