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岫看向那树,摇了摇头“不知。”
“它叫荚蒾,学名为皱叶荚蒾,是经得起霜雪的常绿观赏树,”沈辞笑容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慢慢地往下说道,“这种树在不同的地方,还有些不同的别称,亦或说俗称,比如大糯米条子,比如毛羊屎,比如黑汉条子,还比如山枇杷。”
青岫目光不由一凝“枇杷。”
“不止是它,”沈辞却做了个话还未说完的手势,又指向那畦红凤菜,“这是红凤菜,又叫红菜、木耳菜、紫背菜,或两色三七草,以及,玉枇杷。”
两人视线交汇,青岫凝思道“二者别称都与枇杷相关,又都被种在案发地旁边,便是再巧也不能巧到如此地步,可见此处正是凶手处心积虑设计好的作案地。”
“所以,会不会马有财所以为的,周蟠放置枇杷果之处,是在这里,才会往这边来的”沈辞动了动眉头,“照理,那琵琶石雕可比这两种植物更直观些,且这植物别称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马有财这脑子里是转了多少个弯子,才会舍琵琶石像而取此处呢”
“或许,周蟠曾将这两种植物的别称告诉过马有财”青岫道。
沈辞点头,招手叫来个下属,让把马多金拎来,而后问他“这两种草木是谁主张种在此处的”
马多金又忙叫来马家管事的,管事的答道“当初准备奇石小宴时,园子里许多景儿都要拆了重新布置,家中几位爷各领了项差事,小的记得是表少爷领了采买花草树木的差,这两样应是他买来的。后头布置园景,请的是城中的郑巧匠统筹,图纸是他画的,我们自家请了壮丁匠人照着图纸布置起来的。”
“去把郑巧匠找来。”沈辞道。
趁着郑巧匠未进府的空当,青岫同沈辞继续细查这周边一草一木,一土一石,不过除了这荚蒾树和红凤菜外,未再发现其他与枇杷有关的东西。
青岫看了看假山后头那些零散的矮石,一掀袍摆便要蹬着这些石头往假山顶上攀,沈辞忙拦在头里,道“还是我上去吧,看再摔下你来。”
青岫有些无奈,道“我何至于此,今日上午我上去过一回了。”
“那这会子又要上去做什么”沈辞问。
“如果凶手只有周蟠一个,他是用什么方法隔空杀掉马有财的”青岫看着他,“隔空杀人,与刘木头案属同类杀人手法,既是如此,那用以杀死马有财的石头,必然有可以隔空触发的装置。我想上去再细查一遍,此前虽查过,但兴许思路一时被局限住,没能往更深更宽处去想,以至错过了一些近在眼前的线索。”
沈辞点头道“既如此,我同你一起上去。”
说着也不等青岫,率先踩着那几块矮石向着假山上攀,许是平时做惯了类似之事的,攀爬得行云流水,下便到了顶上,而后返身伸下一只大手来,看向青岫“来。”
来什么来。沈辞暗骂风流沈探花,但这会子再想收手是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伸着。
青岫目光在这手上落了一落,没有多犹豫,却也没有去握这只手,而是自己掀了袍摆,扒着石头往上攀,沈辞未说什么,收回手看着他,见小胳膊小腿儿攀得虽稳却有些许费力,不由叹着摇了摇头,忽地伸手拎住青岫后领,提小鸡仔儿似的一把就给提了上来。
青岫“”这次绝不是沈探花。
沈辞面带无辜地冲他眨眼“祝你下回附身个膀大腰圆的汉子。”
青岫挑眸看了他一眼。
沈辞便发现小师爷的眼睛会说话,说的是到时便让你重温一下腾云驾雾的滋味。
沈辞没忍住,笑了两声,同青岫一起在假山顶上细查。
假山顶凹凸不平,若想放一块本案凶器那样大的石头,实则极为不易,单抱着石头爬上来就经难做到了。
两人在假山顶上并没能有新的发现,从山上下来,青岫又在马有财陈尸附近的假山上细查,而后又挨个儿拿起现场散落的大大小小的石块反复琢磨。
正此时,听得附近翻地搜山的衙差们一声欢呼,见一人手里托着三颗白花花的骰子跑过来,禀道“大人找着了就在那块大石头的缝儿里,掉得颇深,幸得属下们搬起石头晃了晃,听见里面有响动,这才给发现了”
“好好好,”沈辞心说这起子nc总算干了点人事儿,嘴上又夸又赏,“回去一人赏你们一锭大元宝。”
众衙差齐声欢呼,险没把沈辞震得当场失聪直娘贼,夸不得,一夸又不做人
沈辞过去看了看那找着骰子的石头,缝是天然的缝,里头足一尺深,曲折回旋,直接向内看是看不到底的。
这石头是活石,即石根儿未嵌入地下,可在地面随意搬动,十有八九是周蟠刻意设于此处的,方便事发后及时销毁证据。
沈辞掂了掂这三颗骰子,果不其然,里头灌了铅,随手丢出去落在地上,殷红如血的三个“一点”最小点数。
“去,把事发当晚所有在翠盖轩的人都带去翠盖轩,”沈辞吩咐着,转头看青岫,“我去复盘当晚行酒令时的情形,你可要一同去”
青岫想了想,道“我继续在此处找线索,你若有新发现,回头告诉我便是。”
两人便分头行动,沈辞带着人去了翠盖轩,见马家主仆同一众宾客都老老实实地等在轩中,沈辞懒得与这些人说场面话,进来便一挥大手“汝等现在将案发前后在轩中情形重新演绎一遍与本府看。”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知这府尊大人这是什么癖好,喜欢看戏
“磨蹭什么”沈辞拿出一府之尊的威严来,断喝一声,“违令者立时摁在地上打板子,左右”
两旁才得了府尊许诺赏大元宝的衙差精神正足,闻唤立时齐声大吼“在”
险没震得轩中众人当场集体失聪这些官差是一点人事儿不干。
沈辞脑瓜子嗡嗡的“备好棍棒盯着,但凡有犹豫扭捏不肯依令行事的、偷奸耍滑有意隐瞒的,立时拉出来打”
恐自己这伙子夯货手下再来一声吼,沈辞话缝儿都不留地立时向着轩中众人一挥手“开始”
众人登时慌作一团,脸吓白的,原地乱转的,两股战战的,来回无措乱看的,急切间终于听得有人颤抖着嗓音生硬地朗诵出一句来“啊只喝酒,实无趣,不如大家来玩行酒令,啊”
沈辞好家伙,共鸣腔都朗诵出来了。
众人连忙纷纷吟道“啊好也”
沈辞也顾不得这伙人演技浮夸,立在旁边盯着细节处,至有马有财的戏份时,马多金便口述过程,而后旁人再继续原景重现。
用来行酒令用的骰子,是一副新拿来的骰子,众人自不可能再掷出当夜的点数,不过哪一局是谁点大、谁点小,大家都还记得,因此掷骰子也只意思意思罢了。
终于进行到周蟠为令官的那一局,他是倒数第二个掷骰,见随手掷了个二点,三点,五点,口中郁郁道“此局小民实掷了三个六点,因此做了令官,早知如此唉,恨不能剁了我这双手”
沈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废话不必多言,你后头是谁掷”
“是家父。”马多金在旁答道,也是一脸悲痛。
沈辞便立在马有财当时所立的位置,道“假设本府便是马有财,当时他是如何掷的”
马多金有些不解,道“就,就拿过骰子随手往桌上一扔”
“拿过骰子从哪里拿过是一颗一颗拿,还是一把拿了三颗”沈辞慢慢问着,目光扫过桌边众人。
众人不明白府尊为何细究这个问题,倒也跟着他的问话凝神回想,有人率先想起来,道“记得是周表少爷递给马老爷的,当时周表少爷刚掷完,因掷了三个六点,大家都齐声叫好,周表少爷正随手拿起那三颗骰子,听大家叫好,便拱手自谦,而后轮着马老爷掷,周表少爷便直接将骰子递到了马老爷手里。”
沈辞慢慢笑起来“于是马有财便掷了三个一点”
众人纷纷答是。
沈辞目光落在周蟠身上,周蟠却低着头不言语,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如此沈辞只觉周蟠身上才刚那股子郁丧之气似乎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由骨子里透出来的一种隐隐的倔强与坦然。
这是个聪明人。沈辞心想,事至此,想必他觉察出自己的作案手法被勘破了七八,只是这份坦然,不知是准备担当起罪责的无畏,还是有信心于自己作案手法最关键的一环不可能被破解,因而无法被定罪。
沈辞让衙差将众人带下去重新看守起来,尤其让仔细看住了周蟠,以防这个似乎有些倔强的小子寻死解脱。
而后又去了案发处,见他那小师爷秀挺挺地立在假山旁,像一丛青竹般,迎着傍晚的春风垂眸静思。
如若不是脚下土地上曾发生过血案,眼前这情形儿分明是一幅绝妙的水墨丹青。
沈辞不由想起了好友房里摆的那张相,想起了相上的那个人,想起了昨夜的相思。
于是沈探花赋予的风流浪漫性子又冒出来作怪,一向怒马江湖,风糙砂砺卷裹出来的沈辞,脑海里又不受控地冒出诗来,什么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什么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沈辞一脸牙疼。
“怎么了”青岫听见他脚步声,转脸过来,正把他那张怪脸看在眼里。
“没什么,被酸着了。”沈辞道。
“你又乱吃什么了”青岫无语。
“”沈辞。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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