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氏的丧事完毕之后,便开始了清净的岁月,甄府闭门不出,人人低声敛气,开始了居丧。
士隐虽然也诧异于吴元泽身世的复杂,可是想着皇家既然派了嬷嬷侍卫,那自然是不计较的意思了,隐隐地替他有些欢喜的同时也是心疼他,孩子还这样小,就经受这样大的波折,只盼着日后平安顺遂。
“先生,若不然,你带着妹妹随我上京吧,哪里贵人满地,我总是有些不放心的,要是先生在跟前了,即便是有什么事儿,也能找人商量。再者,您年纪大了,妹妹还小,我也不放心你们留在这里。”
虽然他说的随意,可是心里却是紧张不已,没人知道,这一番话是他斟酌了许久之后才说出来的,自然也没人知道,他提起自己的身世,说的那么凄惨,也是想勾起士隐的怜惜。
自己的那些小心思虽然并不一定能瞒的过士隐,可是自己赌的就是他的不忍心。
果然,士隐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貌似憨厚的弟子,面上不置可否,可内心并不是那般平静。
对于这个弟子,他也算是倾注了极大的心力,如今瞧着他说的可怜,自己怎么可能一点儿心也不动呢
只是,举家北迁,他还要想想呢
“你让我再考虑一下吧。”
沉吟了半晌儿之后,就在吴元泽快要失望的时候,士隐淡淡地道。
吴元泽忙不迭地应了,总算不是立马地就拒绝了,总算还保留了一丝地希望。
从书房出来之后,吴元泽盯着自己湿漉漉的手心,自嘲地一笑,这才带着人回去了。
吴家似乎还是那副老样子,似乎又有许多的变化,吴元泽听着留守之人回报着铺子上的出息,田产收益,一边儿地有些漫不经心。
舅舅找到了,可也让自己失望的够呛。没有想象中的高官,也不是巨富。
只是工部的一个侍郎罢了,虽然品级不低,可是离自己的设想差的有些远了。
而且就算吴元泽是自己姐姐遗留下来的,可是吴家舅舅也并没有什么另眼看待的意思。
不咸不淡地问了几句,就打发了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抱头痛哭,报仇雪恨之类的。
吴家舅舅如今已经成家了,娶的是恩师的女儿,如今已经有了一双儿女。这些并不难打听,吴元泽上门拜访,可是这位舅舅也并没有多么地热情,也没有让他拜见舅母的意思。
许是家庭变故所致,竟是有几分战战兢兢之态,非常地没意思,吴元泽听着舅舅没啥诚意的留饭,赶紧地摇摇头,说是自己另有所约,便告退了出来。吴家舅舅也没再多言,只打发了管事儿的将他送了出来。
吴元泽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失望居多还是松了一口气,心绪极为复杂。这也是他这次打马回来的缘由之一。
他一直以为自己并不大需要亲人或者朋友的关怀,却不想,被舅家这样冷待之后,越发地想念在江南的日子了,在甄府的那些闲散温馨的岁月越发地让人迷恋。
他眉眼间的抑郁士隐自然是能瞧出来的,弟子的性子他还是知道的,定是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什么事儿,士隐也觉得为难,这事关皇家,事关曾经的江南大族吴家,只怕是内情不简单。
士隐年纪大了,并没有其他多大的顾忌,可是女儿的前程,他还是要顾虑一二的,总不能因着元泽的事儿,就将英莲也牵扯进去,虽然吴元泽差不离就是自己的儿子了
要不要进京,除了自己的意见之外,还要与女儿商议一番,英莲并不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她的见识抉择并不低于男儿。
“爹爹,怎么会想起进京呢”
英莲只觉得自己心乱如麻,跳的好快。狠狠地攥了攥手心的帕子,稳住了心神,问道。
“你师兄的提议,我想着,反正咱们是守孝,即便是进京也不碍的,你觉得呢再者,你师兄一个人在京里,只怕也孤单些,咱们去了,也是个伴儿。”
一向颇有主见的英莲却是低头不语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了。
半晌儿之后,似乎是做出了决断一般,英莲声音平稳地道,
“背井离乡的,还是算了吧,咱们在苏州安稳度日也好,爹爹年纪大了,北上之后,说不得有许多的不便之处呢。再者,再者,师兄是一片好心,可咱们也不能太过拖累了他。”
士隐闻言,欣慰地点点头,女儿说的有理,
“你说的也有理,我再想想吧。”
英莲走出了父亲的书房,一副无悲无喜之态,可是身边的丫头敏锐地觉得姑娘有些不大对劲儿。可是在外面,她也不敢放肆,只盼着赶紧地回去了再说。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时,英莲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谁也瞧不出来姑娘的心思了。
本来就极为地内敛,再加上丧母,英莲比往年更加地稳重了。小丫头长大了,比以前更加好看了,可是她怎么就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瘦的一把骨头了
树上君子的吴元泽借着弱弱的灯光,远远地看着她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半刻之后,再瞧,四处一片漆黑,还哪里有半个人影儿
吴元泽还不知道本该是助力的英莲如今正在拖他的后腿,听了女儿之语,士隐也确实地觉得很有道理,元泽也大了,也不是那个处处让人操心的小不点儿了。
男儿大了,自然要经受历练才能成才,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元泽,可是更加地不想成为他的拖累。
这样一想,士隐倒是淡了要随着元泽上京的心思。本来对于上京还有些兴致的士隐只要想着自己可能成为吴元泽的拖累,这份儿热情也就散了。
吴元泽还不大清楚这些,安排了长随进京,让他告诉内宅的嬷嬷,替甄家父女两个安排住处,日后,内宅的事儿就要交给英莲了,只要想着这个,他的心就忍不住地发烫起来。
瞧着自家主子傻呵呵的模样,平安是个跳脱些的,忍不住地就对着富贵使眼色,富贵对着平安翻了个白眼,主子的事儿哪里有奴才插嘴的理儿,这个平安真是越大越不成器了
半晌儿之后,回过神来的吴元泽才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厮回了院子。
这一夜,虽然还存着些担忧,可是睡的也极好。似乎这里能给他安全感一般。当然了,也有这一段时间的奔波,吴元泽实在是太困倦了,一下子就睡了一夜一天,这才缓过神来了。
瞧着平安与富贵俩隐隐地激动,他只觉得肚子饿的厉害。旁边的一个媳妇子也不是没脸色地,急忙地将厨房早就备下的清粥小菜地端了上来。
“主子可算是醒了,甄先生才刚走,大夫说也是疲累过度,要好生地调养才好呢。主子也太不顾着自己的身子了,若是有个万一,呸呸,瞧我这张乌鸦嘴,哪里能有什么万一。”
平安立即地说了一大车子的话,富贵虽然没说话,可是神色间对于平安的话还是极为赞同的,主子这般不顾自己的身子,殊为不智。
平安唠叨了几声之后,也觉得没意思的很,便住嘴不言了。吃了两碗粥之后,他才觉得没那么饿了,放下了筷子。
“打发人去先生那里说一声儿罢,别让他担心了。”
“刚刚主子醒了就打发人过去了,这会儿只怕要回来了。”
说完没一阵子,果然地进来了个小厮,是留在这里看院子的老王头家的小子,
“主子,已经和甄先生那里报过信儿了,说是主子最近好生地歇息,别去那边儿府里了。还有,甄府的厨房给主子准备的吃食。”
吴元泽这会儿有些后悔自己刚刚填饱了肚子,若不然,还能再吃些进去呢。
算了,还是让厨房收起来,明儿再用吧。
听着他的吩咐,平安隐隐地翻个白眼,主子还真是节俭啊,可是这过了夜的吃食,谁敢给他吃,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地,回去之后,吴嬷嬷不扒了他的皮
至于主子的话,他就当是没听到算了,有两盘儿点心啥的,倒是可以留给主子
吴元泽休息了几日之后,便继续去了甄府,他回来的匆忙,可也不影响自己的读书大业,甄府自然是各色书本,笔墨用品俱全。
他的这种刻苦的态度倒是大大地取悦了士隐,这一阵子,师徒两个似乎是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一个教,一个学,双方都很是用功。
吴元泽心里很多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士隐也觉得弟子的功课扎实了许多,对于他上京之后并没有放下可也这事儿让士隐高兴。
京都,吴元泽出京的消息本来也没瞒着别人的意思。当然了,也没有刻意张扬就是了。
他身边儿伺候的护卫们还是尽职尽责地将这个消息禀报了上去,皇帝听了这消息之后,老大不高兴了一会子,也太过随性了些子。当然了,吴元泽重情这一点,估计是随了他父亲了,想到逝去的徒正言,皇帝怅怅地一叹。
打发人将工部侍郎传过来,如今正是后宫嫔妃娘家们忙着收拾别院的时候,还是问问自己的收入如何罢。
低眉顺目的回禀了各项进度之后,皇帝便提起了吴元泽,
“你说说,你这个外甥儿,让我说什么好呢,这才进了京里几天呢”
“臣惶恐”
瞧着他一副面瘫的模样,皇帝也觉得无趣的很,
“行了,手头上的工作抓紧,虽然有些上皇还在,可谁也没阻止你们舅甥亲热,别那副模样了,我记得你小时候还挺可爱的,如今怎么成这样了”
“臣惶恐”
武大人继续诚惶诚恐的模样让皇帝没意思起来了,挥手让他退下去了。
武大人退出了重安殿之后,神色复杂非常,低着头,叹了口气,这才收敛了心神,回了衙门。
自己的外甥,难道自己就不心疼么脸型虽然是与姐夫一样,都是徒家人的模样,可是五官,却是与姐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
想着死去的姐姐姐夫,想着死去的族人,武大人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徒家人,不能也不敢怨恨上皇,皇帝,那么最为曾经的幕后黑手和推手的贵太妃和二皇子,自己也不能恨么
想着这两年在江南搞风搞雨,一副“江南王”的甄家,即便知道皇帝对自己也不过是利用之嫌,可是武大人还是很感激,自己终于有机会,亲自地报仇了。
至于吴元泽,他不想太过亲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是原因之一,最为主要的就是,自己即将下江南,要面对的敌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奈何不了自己,恼不得,就会对自己的家人下手。
妻儿他不担心,岳家总会护着的,可是元泽呢,若是甄家的人晓得他是吴家的外甥儿,只怕恨不得将他弄死吧,再有就是如今的忠勇亲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是以,即便是吴元泽都找上门了,武大人也并没有要相认的意思,淡淡地打发了他了事。
吴元泽并不知道这些内情,对于舅舅对自己不亲的事儿他虽然有些感触,可也能理解。
没有相处过的陌生人罢了,他最为珍视的也不是舅舅一家,而是甄家人。
黛玉回到京中之后,敏锐地发现自己的处境越发地不如以前了,而且这一次,她是真正地寄人篱下了,再也没有家了。
对于宝玉的安慰也好,旁人的冷眼也罢,如今对于黛玉来说,都是隔靴搔痒,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的。
她的身子本来就弱,经历了父亲的丧事之后,更是糟糕了。
皇帝对于林如海的过世也没啥感觉,虽然林如海是个能吏,可他千好万好,有一点不好,是父皇的人,不是自己的亲信。
如今自己上位了,自然地就要酬功,江南富庶,自然就是好地界儿,第一任的盐官,就是武大人。
他回去江南之后,有着吴家的影响力,自然能坐稳了这个位置,自己想要的,可不是这些,自然是要将甄家连根拔起,砍断了他的钱袋子,看看二哥是不是还有什么虎躯一震,让人臣服的王八之气
林如海死了,可是这家产却是不能便宜了贾府,尤其是荣国府,与吴元泽可是有杀姐之仇。他就真的不信了,吴元泽能眼睁睁地不动手报仇
想着底下人回报,说是贾府的那位琏二爷已经开始往京里运送林家的财产了,皇帝心下时分地不爽。
很快地,便有了一道旨意。吴元泽成了林如海的表外甥儿。当然了,林如海的外祖家,也是江南吴家,可是与吴元泽的外祖家并不是同一支。
皇帝这样乱来,就是上皇,也没说什么。毕竟林如海死在了任上,也算是功臣。贾府的作为有些过了,让皇帝敲打一番,也好,省的寒了臣子的心。
远在江南的吴元泽与在京城的黛玉和贾府众人,同时傻眼了。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吴元泽,林黛玉,贾府众人三方人马共同的念头。可是不管怎样,这旨意下来了,大家自然就要遵从了。
认亲之类的,对于贾府众人来说,并不太当作一回事儿。只有黛玉,隐隐地有些期待,就是对着宝玉的殷勤,也有些心不在焉。
远在江南的吴元泽收了旨意之后,又接了密旨。看完了之后,嘴角抽搐了一番。
还好皇帝理智,没有将自己过继给林如海,否则,自家死去的老爹还不得气的从坟里爬出来找皇帝算账啊。
对于绛珠仙子啥的,吴元泽压根儿就没有好奇心,现在他正发愁怎么将士隐和英莲两个带回京里去呢。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本来有些动摇的士隐竟是铁了心地不上京了。
他如今又接了圣旨,在江南停留的日子不多了,可是士隐却没有要上京的意思。
吴元泽真是气也不是,恼也不是。央磨了半日,可是士隐还是不答应。
没了法子,他也只好先回京去料理林如海与黛玉的那个烂摊子。
要债啥的,自己虽然不大喜欢,可是谁让自己如今正在气头上呢。
想着皇帝给自己的那个家产单子,不禁地有些咋舌,这个林家,可真是富庶的很呐。就是历代主母的嫁妆,就有百万两之巨。剩下的,就是林家五代的积累了。
也不知道黛玉知道了这些之后,还会不会感叹自己一草一纸都是贾府的了。
要是自己,只怕气的吐血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吴元泽听着贾琏在往京里运东西,他还是赶紧地回京吧,省的贾府盖了园子,都花光了,自己总不能守着一个破园子吧。
不管那个园子有多富丽堂皇,总不如真金白银让人欢喜。为了钱财,也为了出气,皇帝也是蛮拼的,这皇家的船只,说动用就动用了。
小半月的功夫,吴元泽便从江南又回到了京城。在京里狠狠地歇息了两日之后,吴元泽将自己打扮的红包一般,下帖子上贾府认亲去了。
贾府众人对着黛玉的这位表兄也是好奇的很,这突然冒出来的表兄,谁知道存着什么心思呢。
就是黛玉,也从之前的激动变的冷静下来了。是呀,外祖母说的对,人心叵测,谁知道他是什么样呢若果真是有图谋的,来攀附贾府的,可该如何呢
黛玉神色虽然淡淡的,可是瞧着他下的帖子,还是有那么一丝地奢望。
别人瞧不出来,可是与她关系密切的宝玉还是能看出来一二的。想着自己这些年在她身上的用心,真是白瞎了自己的一片心。
宝玉赌气回去了,可是心不在焉的黛玉并没有发现,紫鹃瞧着宝玉的背影,咬咬嘴唇,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忍着了。
吴元泽上门,在贾琏的带领下先是拜访了两位老爷之后,这才去见了贾府的顶梁柱史太君。
当然了,还有大名鼎鼎的贾宝玉。
吴元泽行礼问安之后,便提出了要见见黛玉。虽然他现在已经十五六了,黛玉也是十岁的大姑娘了,可这认亲,自然是要见一见的。
贾府是出了名的没规矩,可是这也只是在宝玉面前有特例罢了,对于别人,就是嫡长孙的贾琏,也是不能在内宅久待的。
黛玉在碧纱橱里非常地忐忑,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听着鸳鸯来传话,说是老祖宗让她去见外客。
黛玉便有些无措,又带着几分好奇地盯着鸳鸯。鸳鸯自然知道林姑娘的意思,笑着道,
“真真儿是一副好相貌,听着似乎书念的也不错,已经是举人出身了。如今就在京里住着,要参加来年的大比呢。”
听了这话,黛玉的嘴巴抿的更紧了,让人替自己打理好了衣衫之后,便随着鸳鸯的脚步出去了
鸳鸯瞧着林姑娘的这一身儿华服,眼睛略微地眯了一下,林姑娘一向是个不重视打扮爱素淡的,没想到,今日这样的隆重。
想着自家主子的那些心思,她也只能收神,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屏风前面,听着略带磁声儿的男音,黛玉的脚步就是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我开始狗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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