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着紫鹃远去的脚步,心下烦躁不已,又悲感自己的身世,脸上蒙着帕子,便哭了起来。
在屋外的宝玉脚步便顿住了,想着黛玉今日对吴元泽的热络,对着自己的冷淡和小性子,他也觉得伤感不已,鼻子发酸,眼泪也扑簌簌地下来了。
这两人,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竟是哭的不成样子。袭人怕他再有个万一的,拿着轻薄的披风出来,瞧着他这副样子,急忙地劝了,
被人看见了,虽是自己的贴身丫头,可是宝玉还是略微地有些不自在。胡乱地用帕子将脸上的泪痕拭干,接过衣裳,便出去了。
出了二门之后,又觉得自己是无处可去的孤魂,在街上胡乱地逛了一圈子,遇上了宝钗的哥哥,薛大傻子,两人结伴儿喝酒去了。
世家子弟,大多纨绔,不大一阵子,便聚集起了像是冯紫英,卫若兰之流,倒也算是尽兴。
宝玉心里存着事儿,自然地就吃酒上头了,没多久地,醉的不省人事了。
薛蟠带了他出来,自然是要负责的,众人自然地也是知道这位是贾府的宝贝疙瘩,娘娘胞弟,也不敢太过怠慢。好生地雇了马车,薛蟠亲自跟车,将他送了回去。
宝玉醉的狠了,众人也不敢太过惊动了老爷太太,只得好生地安顿了袭人一通。
待得知是薛家大爷带着自家宝二爷去吃酒了,袭人的脸色就不大好。可是薛蟠是亲戚家的,她一个做下人奴婢的也不好说些其他的,宝玉身边儿的小厮就遭殃了。
不管是茗烟也好,还是李贵也罢,被这小姑奶奶一通地乱骂。
李贵之母是宝玉的奶嬷嬷,往日里就常在家说袭人是个藏奸的小蹄子,李贵往日里还不大相信,今儿领会了袭人的这一通责备之后,倒是觉得母亲之言在理的很呐。
瞧着李贵一副容有所思的模样,袭人这才知道自己似乎是失态了,急忙地收了刚刚的疾言厉色,温温和和地道,
“瞧我,说话说的急了,你们两个可不许放心里记仇啊。还不是担心宝二爷,若是他有个好歹的,咱们这些人命赔上,只怕也是不够赔的”
“好姐姐,谁何曾怪过你呢还是赶紧地回去伺候二爷吧,只怕他闹将起来,再惊动了老太太,那可实在糟糕的紧。”
茗烟嘴巴利索,里忙地奉承道。袭人闻言,深觉有理,又瞧着李贵的神色,并不似是带气的模样,便放心不少,将荷包里的二两银子递给了两人。
“拿着买果子吃吧。”
二人谢过了袭人之后,瞧着她的背影不见了,这才回到了二门上。茗烟将银子胡乱地扔进怀里,啐了一口,道,
“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成日里摆着一副贤惠的嘴脸,谁不知道她是内定的姨娘,这才不敢得罪她,若是自己丢丑,被撵出去,那才好笑呢。”
“行了,少说两句,人家可是二爷身边贴身伺候的,不必咱们这些外人。”
李贵一向瞧不上茗烟这小子,油嘴滑舌地哄着二爷,今日,却是觉得这几句话说的很是在理,便好心地提醒了两句。
茗烟也知道自己多言了,感激地看了一眼李贵,告辞了他,跑去找人扔骰子玩去了。李贵自己回去歇息不提
王夫人头疼肉疼了两三日之后,这才在林家的那些东西中挑了又拣,拣了又挑的,找出了十件儿,让人好生地装上,外加上从王熙凤那里得来的印子钱的利息,月的铺子上的出息,零零总总地凑下来,也有小两千两的散碎银子,一起地让人抬去了贾母那里。
总要先让她过目罢,贾母看完之后,虽是有些不足,可也没有要为黛玉填补一二的意思,仍旧地让她送去了黛玉哪里。
这个恶人,贾母人老成精,如何会去做她想的明白,王夫人自然也能想清楚,虽然心中暗恨,可是面上越发地慈和了。
带着人,将那些东西抬到了黛玉的屋子里。黛玉听着二舅母来了,哪里还能做的住呢更何况,王夫人这样大的动静呢
“快别出来,外头风硬,别再着凉了。”
王夫人瞧着黛玉衣着有些单薄,急忙地阻止道。
“哪里就那样金贵了,只是略微地走几步罢了。二舅母怎么会想着过来呢合该是外甥儿去给舅母请安的。”
“这不,我闲着也是闲着,略微地走几步,也散散心,自打你住进这里,我还真没来过几回呢。”
王夫人拉着黛玉的手,颇为慈和地道。黛玉也不接话,只是浅浅地笑着。
“哝,就是这些东西,笨重的要死,我刚从老库里翻出来的,都是往年随着你一起运到京里的,我也知道你的性子,最是不耐这些俗物的,便没告诉过你,如今让人运了过来,你瞧着,有什么要摆放的,就用吧。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儿家,可不能太过素淡了。”
“谢谢二舅母操心了。”
黛玉语气中的含着满满的感激,却是让王夫人心里好受了许多,这些东西,可没一件儿疵品。他还想着,往后若是宝玉成亲了,用来装饰新房用的,却是便宜了林家的孤女。
“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既然是你的舅母,这些事儿,我自然要操心一二了。我身边儿也没有个女孩儿,正孤单着呢,自打有了你,实在是觉得贴心不已呢。”
“二舅母谬赞了,这话我可实在是不敢接的,若不然,三妹妹只怕是要找我算账的,她往日里,可是最为孝顺二舅母的了。”
王夫人的脸在听到庶女的时候,就是一僵,瞧着黛玉盯着自己,立即地笑道,
“这话也是,我对着你与探春,实在是并无半点儿偏袒,探丫头,也实在是个可人疼的。”
这话一出,黛玉也只是笑着,并不接。
王夫人又问了几句下人可乖巧,有没有淘气的之类的,这才带着人回去了。
黛玉盯着那几箱子东西,脸上的神情似喜非喜,似悲非悲,实在是怪异至极。
丫头嬷嬷们都放轻了手脚,就怕扰着姑娘。姑娘最近的性子,实在是怪异的不行,大家也不敢太过放肆。
半晌儿之后,黛玉才意兴阑珊地让人将那些东西原模原样儿地搬了下去。
晚上的饭菜贾母并没有留儿媳孙媳地伺候,自己与黛玉两个,在丫头们的伺候下,用了些清粥小菜的。
吃完之后,打发了丫头,瞧着贾母欲言又止的,忆起她往日里的慈爱,黛玉心下一软,对着贾母道,
“外祖母可是有话要吩咐玉儿”
“我的玉儿长大了”
贾母的语气略微地有些伤感,摸着黛玉的头顶,说道。
“外祖母,玉儿长大了,日后自然会好生地孝顺外祖母的,只求着外祖母长命百岁罢。”
黛玉心下也有些感动,这些年在贾府,外祖母对于自己的维护和好,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那还不得成老妖精了我呀,如今只求着我的玉儿平安长大,日后能找个一心一意地夫君,日后的日子过的好,就罢了。”
黛玉头低到快要到前襟子上了,贾母也是知道,这婚事儿实在是不该对着闺阁女儿说,再者,黛玉如今还在孝期呢。
“呵,不说这些了,你也渐大了,有些事儿也该是让你知道的时候了。林府的家产,都在我这里收着呢,等着你日后出嫁,我自然会做主让你全部带走的,这一点儿,玉儿可愿意相信外祖母”
“自然是信的,在这个世上,唯有外祖母与玉儿最亲了,不相信谁,也不能不相信外祖母啊”
瞧着黛玉脖子耳朵都红了,贾母也就不再说了。从旁边儿的引枕底下,拿出了一张契纸,塞到了黛玉手中,
“这是你母亲当年的一个嫁妆铺子,就在前门的正阳大街上,那可是旺铺,我今日将它拿出来,就是想着将这个铺子交到你手上,你学习一二,日后不管是管家理事还是人情往来的,都不会手忙脚乱了。玉儿瞧着可好”
“外祖母,我不行,我哪里会晓得如何打理铺子呢,若是再赔钱了,可怎么好呢”
黛玉急忙地推辞道。
“外祖母年纪大了,精力有些不济了,玉儿可愿意为我老婆子分担一二”
“好,玉儿自当尽力便是。”
黛玉迟疑了一阵子,到底不忍心让贾母失望,便应承下来了。贾母听了果然欢喜非常。
“过两日,就是每月来会账的日子了,我让掌柜的去见见你,你了解了解铺子里头的情况,日后,再有问题,可都是你的问题了,可好”
“嗯,好,玉儿会尽力而为。”
黛玉虽然应下了这事儿,可是心中却是觉得要凉透了。早不见,晚不见,偏偏就是吴家表哥走了,就有这样大的动静了。
想着那个老宅的契纸,想着那一千两的小额银票,黛玉竟是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堵得慌。
“外祖母,玉儿可能打发人去表哥那里去拜访一二么总归他算是好心来看了我一回。”
贾母忍着心中的不虞,笑的很是慈祥,道,
“自然可以了,你要打发谁去,明儿让你二嫂子派了车,送过去就是了。”
“让王嬷嬷过去就好了,那还真是劳烦二嫂子了,我明儿亲自去求她。”
“不用,我来告诉凤丫头就成了,让她置办四色礼品,带去吴家小子那里,你瞧着可好”
“自然是极好的,二嫂子做事,一向妥帖的很。”
黛玉语气中带着些调笑,让贾母放心了不少。瞧着外祖母眉眼见带着些疲累,黛玉便识趣儿地告退了。
贾母也不虚留她,让鸳鸯好生地送了回去。
黛玉离开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却是满心地悲凉,她实在是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也会对着自己唯一的亲人,动气了心眼子。她是不是不知图报,是个坏了心肠的
瞧着姑娘的神色不对,紫鹃送走了鸳鸯之后,急忙地回来,问道,
“老太太可是说姑娘了姑娘好歹地忍忍吧,老太太总不会害了姑娘就是”
“并不是,外祖母给了我这个,说是让我跟着她学习怎么打理铺子”
一时之间,黛玉心乱如麻,也没个能商量的人,便告诉了一向稳妥的紫鹃。
紫鹃拿了那张轻飘飘地契纸,扫了一遍,高兴非常,
“老太太果然是想着姑娘的,这正阳街的铺子,虽说不是日进斗金罢,也不会差到那里去的,姑娘可要好好儿地跟着老太太学,日后嫁出去了,才不会被下人奴婢给蒙骗了。”
“你这个丫头,疯魔了不成,成日里地,将嫁人挂在嘴边,还是说,你自己起了这心思,也别瞒着,你自告诉我,我去告诉老太太,好生地将你发嫁了”
“姑娘”
紫鹃竟是“噗通”一声地跪倒在地,也不管地上是厚硬的青石板。
黛玉瞧着她这样,知道自己是误会她了,急忙地要将她拉起来,可是紫鹃死活地不起来,只说自己有一腔地心事要告诉主子,黛玉没法子,只好拿了个垫子给她,省的她再跪出病来了。
黛玉的性子,紫鹃是尽知的,所以她才要冒着大不帷地劝说姑娘一二。
“姑娘,奴婢知道今日这番话实在是不该奴婢说的,只是,这席话存在我心里也是不断的日子了。一直以来,也不敢说这些胡话。这次吴家公子前来认亲,又有老太太心疼姑娘,奴婢这才敢说,指望着姑娘能将我这一番话听进去,届时就算奴婢死了,也是甘愿的。”
“你这丫头,说什么死啊活的,快些起来吧。跪在地上你以为是好顽的,你有什么想说的,我自然听了就是了。”
“姑娘,虽说如今还在孝期,许多的事儿奴婢也不该提起,可姑娘自己实在该改一改往日里那些目下无尘的性子,人活一世,谁能不吃米粮呢林家的家底到底如何姑娘竟是没有半点儿印象么难不成二太太送来多少,就是多少了别的我虽然不知,可是当年姑太太是十里红妆的,老太太心疼姑太太,嫁妆十分地丰厚,就算是这些年经营不善,可总不会连铺子地契的都赔了进去吧”
顿了顿,又继续道,
“二太太也只是让人送来几箱子的古董摆件儿,值钱的字画儿一副也没有,那些铺子田庄呢这些浮财又有什么用呢若是咱们能想法子拿到姑太太的嫁妆单子,日后就算他们想赖账,咱们也能有个证据啊,若不然,白白地被她们得了,还让姑娘背着一草一纸地都用着这府里的名头。往日里姑娘因着这个,受了多少的舌头”
“好丫头,我都尽知了,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我一直心里自苦自己没有个亲人,如今却是不悲苦了,有你这丫头,我还能不知足么”
黛玉拉着紫鹃,主仆两个抱着哭了一场。雪雁在外面,咬着牙,脸上的神色莫辩
黛玉待紫鹃本就不同常人,如今听了这一番话之后,更加地倚重与她了。
紫鹃却是不骄不躁,对着黛玉,还是如以前那般地上心。主仆两个都是相处融洽,也是省了不少的事儿。
黛玉对于紫鹃所言,虽然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可是到底地心里存了一段心事。
只是,这都是贾府中人,唯一的外祖母,也是靠不住的,她还能靠谁
老实巴交的王嬷嬷么还是算了,想着她这些年,只是低头做事,并不搀和这些,再者,她的性子也不是那种人,黛玉摇摇头。
却是想起了吴家的表兄,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不知怎么地,黛玉总觉得他挺可靠的。
写了一封问安信,让王嬷嬷带着去了吴家。吴元泽这几日都是在等着林黛玉的反应。却不想,她还挺沉的住气的,都过了这许久了,才打发人上门。
淡淡地问了几句贾府众人的境况,又提了两句黛玉可康健之类的闲话,吴元泽接过了那书信,便让人带着王嬷嬷与贾府的另一个婆子去吃茶去了。
吴元泽浏览了一遍,却是平平。当然了,自己其实也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人家小姑娘有所提防也是应该的。
随意地将书信放在桌子上,吴元泽端起茶杯时,却是发现了些东西。
这姑娘还真是个通透聪敏的,哈哈
读完了黛玉所要关注的东西之后,吴元泽觉得心情大好,哈哈大笑几声。
还真是不知道贾府是怎么对待一个小姑娘的,都在贾府养了这么几年了,还不能把一个小姑娘彻底地笼络在手里,还真是没用的紧。
吐槽了几句贾府的没用之后,吴元泽自己也意兴阑珊起来,自己其实比贾府中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一样的卑劣,虽然是因着皇命,可是算计就是算计,也说不上自己有多高尚。
这样一想,对于黛玉,他还真是有那么几分可怜了。当然了,也不过是可怜一下子就算了。
有那些伤春悲秋的时日,他还不如做些正事儿呢,比如,借着黛玉的手,将贾府闹的天翻地覆啥的,总归黛玉是贾府的外甥女儿,闹起来也是名正言顺不是吗
觉得自己的心肠又坏了几分的吴元泽竟是诡异地心情好了起来。
吴元泽做事儿,虽然一向不求尽善尽美,可总要弄个差不离的。
自己准备的那些后手自然是能用上了。一个丫头,一个宫里出来的老嬷嬷,以及两塌厚厚的单子,这是吴元泽的回礼。
至于其他的那些琐碎礼物,自然不劳他准备。当然了,丫头和嬷嬷都不是他的人,是皇帝的人,这些,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对于表哥的这般大手笔,吓住的还真不是一个两个的,就是贾母,都黑脸了好一阵子呢,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宫女与嬷嬷自己都是带着品级的,换言之,是贾府诸人得罪不起的。
实在是没想到,吴家的这位哥儿竟然有这样大的能量,真是小瞧了他。
身契自然是交到了黛玉手上的,至于她能不能将这两人收为己用,吴元泽一点儿都不担心。
黛玉的魅力,那不是一般人能抵挡的住的,即便是宫里的嬷嬷宫女。
再者,周到地伺候黛玉与她们的差事并不冲突,是以,他更不担忧了,嘱咐一句的话都没有。
黛玉这里又来了两个伺候的,住的地方更是不宽敞了,就更别提吴元泽送来的那些吃的用的了。
趁机地,陈嬷嬷就提出了让黛玉搬出碧纱橱,独自占据一个院子的提议。
这是实情,再者嬷嬷又带着品级的,贾母也不好驳斥了她的话,半晌儿之后,才不情不愿地应承了下来。
只想着慢慢地拖着时间罢了,却不知,一向颇能领会贾母心思的王熙凤不知道犯了什么傻,竟是好生地收拾出了一个院子来,就是当初贾敏的出嫁前的院子。
虽然时间久了没住人,可是收拾一番之后,也是很能看的过去的。
黛玉听着是母亲住过的院子,自然是满意的,怎么会挑剔别的呢
再者,她也不是小姑娘了,住在碧纱橱里,与宝玉日夜相对,虽然也欢喜,更加重要的却是自己能有个独立隐私的地方,这更好了。
黛玉兴致勃勃地让人装饰自己的院子,却是惹恼了宝玉。瞧着她半点儿也没有留恋自己的意思,宝玉心中实在是气不过,这府里,上到老太太,太太,下到兄弟姐妹们,谁不让着自己呢
唯独黛玉,自打她进了这府里,自己那一次得了好东西,不是头一个拿给她先跳的每一次她与自己拌嘴了,不是自己最先低头的
却没想到,一直这样偏着,让着,竟是没得个好儿,她从来对着别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唯独自己,不假脸色,好也是她,歹也是她,到底要怎样呢到底要如何才能领会自己的这一片心呢
尤其是通了人事之后,宝玉更加地能察觉出黛玉的不凡来。对于黛玉,宝玉也是存着些别的心思,可是黛玉是他敬着爱着的,并不敢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上面想。
却不想,黛玉如今竟是越发地疏远了他,一个什么外八路的表哥都能比他靠前了,这如何能不让宝玉伤心,生气
一时地激愤下,这位就说了些颠三倒四之语。其中可不仅仅是牵涉到了吴元泽,还有什么“宝姑娘”,“贝姑娘”的,这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一般。
黛玉对于吴元泽虽然感情并不深厚,可是因着些许的移情作用和将他当成了依靠。外加上贾府众人的诋毁,隐隐地些许传言,却是加速了黛玉对吴元泽的维护。
她好容易地有了一门儿亲戚,却是人人都不瞧好,个个儿地都说表哥是来打秋风的,哥哥是来攀附的。若是一般人,倒也罢了,偏偏地,吴元泽第一次见面就颇为重视自己,不管是因为什么,将林家老宅子的契纸交给了自己,她就唯有感激的份儿。
可是宝玉呢,不仅不体谅自己,话里话外地就将哥哥捎上了,全然没有一丝要敬重哥哥的意思。真是岂有此理。
黛玉与宝玉两个吵吵起来了,自然地就有耳报神告诉了贾母与王夫人那里。
等两方人马到的时候,黛玉已经哭的吐了两歇了,宝玉自己,也是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
瞧着老祖宗与太太来了,他自己倒是先不好意思起来,哽咽着停了哭音儿。
王夫人脸上闪过的不喜却是被陈嬷嬷看了个正着,她不喜欢黛玉,陈嬷嬷其实也能理解。
这次宝二爷与自家姑娘的争吵,依着陈嬷嬷的手段,自然是及早地化解的。可是陈嬷嬷却是记得很清楚,吴公子的吩咐,要让林姑娘与贾府的那位公子生分起来,推波助澜一二也没问题。
既然是这样,陈嬷嬷忍着没有挑拨,已经是够意思的很了。这实在是个好机会,仔细地将贾母的神色看在了眼里,陈嬷嬷面上十分地沉痛,心下快要笑死了。
三言两语地将事情解释清楚之后,陈嬷嬷便带着绿影,就是之前一起来贾府的那个宫女儿,两人退到了一边儿,将空间让给了贾府的各位主子们。
贾母心下暗恨这些奴才不顶事儿,可是黛玉这里的紫鹃是从自己屋子里出去的二等丫头,宝玉那边儿的大丫头袭人也是她屋里的丫头,左右说起来都是打了自己的脸。
没了奈何,贾母也不愿意在儿媳妇面前短了势,又是哭,又是闹的,总算是让宝玉黛玉两个停了哭音儿。
黛玉自己也觉得没脸的很,本来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可是宝玉却是弄的全府皆知了,只怕明儿个,自己小性儿的名声就传遍府里了吧。
送走了贾母之后,黛玉也是精疲力尽,很快地,在丫头婆子们的服侍下,睡了过去。
又过了几天,挑选了个还算吉利的日子,黛玉便搬出了碧纱橱,住进了贾敏的院子,曾经一度是贾珠的书房的院子。
这个地方,是王夫人与李纨的伤心地,如今住进去人了,她们也不愿意来。众人倒也不勉强就是了。
黛玉搬到这个院子之后,便开始理事了,虽说只是一个小院子的事儿,正经事儿并没有多少,就是些鸡毛蒜皮子的小事儿,可是陈嬷嬷还是大多数时候让她自己做主,也算是开始锻炼她的能力。
黛玉自然是知道这是为自己好的意思,学习的倒也认真。她本就聪明,自然地很快就上手了。
黛玉自己越是了解的多,越是伤心和愧疚,对于贾府众人,也越是疏离,就是贾母那里,平日里也并不大过去。
她先如今住的远,身子骨儿也不好,贾母也不愿意折腾她,让她好生地在自己的屋子里养着就是了。
宝玉倒是能跑个百八十遍的,可是因着黛玉不待见这位爷,是以,他能进去的时间非常有限。虽然王夫人不忿黛玉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可是瞧着宝玉时不时地跑去梨香院找宝丫头,她还是高兴的。
林姑娘啥的,慢慢地淡出了主子丫头们的视线。黛玉虽然很是感谢表哥送来了母亲的嫁妆单子和林家的家产单子,可是并不完全地尽信的。
表哥送的也太过容易了些,就是之前林府的大管家,如今也在林家的老宅里了。
这样说是没有半点儿算计,谁信呢。黛玉虽然有心想要开口相询,可是好几次的,她都忍下了。
她不想恶意揣测别人,可是想着表哥若是真的对自己有企图,或者说是对林府的家产有企图,只为着那些金银俗物的话,那就真是太让人伤心了。
黛玉的心思虽然陈嬷嬷不尽知,可她知道自己的任务的,终于地,起了不忍之心,吴元泽很快地就收到了陈嬷嬷的传信。
看完之后哂笑一声儿,这位林姑娘果然厉害。过了没几日,黛玉便有了一次宝贵的出府机会。她要去万泉寺为父母做一场法事,以尽孝心。
黛玉进了万泉寺后,就被小沙弥带着去了之前表哥打发人订好的小院子。
吴元泽在花厅里悠闲地喝着茶,并没有什么难为情,窘迫之意。
黛玉这会儿也是稳下心神来了,之前很多的疑问,这会子却是发现没意思的很,她并没有相问。
只是与吴元泽两个,一起地品了一壶茶。茶喝尽之后,吴元泽惬意地舒了一口气,然后隐下了自己不是黛玉表兄的那一段儿,将皇帝的算计,贾府的打算,自己的应对,都裸地摊在了黛玉面前。
黛玉先是惊讶,愤怒,到最后的平静,倒是有些波澜不惊的味道了。她果然不是俗人,吴元泽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表哥,可是有真拿我当妹妹的意思”
良久之后,黛玉低低地问了这样一句。
“这是自然,虽然奉了圣命,可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这却是谁也抹不去的事实,若是妹妹不放心,我那里还有吴氏的族谱可以察看。”
林黛玉闻言,却是摇摇头,快要将手里的那个茶杯盯出一朵花儿来了,这才道,
“人人都爱那些身外物,我却实在不知道那些黄白之物有什么好,惹人厌恶的很。既然皇上要拿林家的家产拯救受难的百姓,那么我就做主献给皇上吧,多谢哥哥的坦诚了。”
“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对于自己做下的恶事,我并不敢多辩解。可是贾氏一族,与我有杀姐之仇,却是不能不报,妹妹若是信的过我,还是早日地从贾府这个泥潭脱身吧。粗茶淡饭的,哥哥总能护佑妹妹平安一身。”
“这是什么意思哥哥的姐姐却是”
黛玉虽然对于贾府已经满是厌恶了,对于他们即将面临的危险还是有些不忍心的。
“西府之前的那位蓉哥儿媳妇,秦氏,却是我的亲姐姐。被宫里的元妃娘娘告密,做了晋身之资。姐姐是被西府中人弄死的,这个仇不报,还真是让人忍不下这口气儿。”
“这,这如何可能呢既然哥哥是江南吴氏,那么蓉哥儿媳妇怎么会姓秦”
“这其中的纠葛,妹妹还是别问为好,涉及的东西实在是太过复杂,一时半会儿地我也说不清楚,可是妹妹记着我的话就成了,早日地从贾府抽身吧。等妹妹做好了决定,告诉陈嬷嬷一声儿就成,绿影不是我的人,妹妹不可太过信任。”
“哥哥,外祖家,竟已成死局了宫里不是还有位娘娘么”
“你自己明明知道,何苦来问我”
吴元泽深深地看了黛玉一眼,然后问道。黛玉闻言,脸涨的通红,手里的帕子攥的紧紧的,眼泪要掉不掉的,倒是惹人怜惜的很。可是对于吴元泽来说,却是没多大的反应。这个世界上,唯有一人,才能让自己不忍,才能让自己想要护她一生喜乐,这个人,绝对不是黛玉。
“多谢表哥坦诚了。”
“妹妹客气了。”
两个人都有算计,这一场下来,倒是没意思的很了。三日的法事完毕之后,黛玉便带着大批的侍女随从们回去了。
她的决定吴元泽并不知道,他也不关心这事儿,也顾不上这个,士隐带着英莲上京了。
赶在了年前,终于抵达了京城。虽然不知道先生是怎么想明白的,可是吴元泽笑的像个傻子一样,却是让士隐心中的怨气也少了许多。
“先生,先生怎么会想着上京的怎么不等着明年天气暖和的时候再动身呢”
“圣上的旨意,我特地被召进翰林院讲学。年后去报到,想着过年的时候和你一起过,倒也热闹一些子。”
具体的原因士隐并没有明说,吴元泽也只顾着高兴,没问。等他察觉到不对的时候,竟是没勇气去问了。
这一次,天下总共有十位大儒被召进京都,进翰林院讲学。江南独占其中的四席,可见江南的文风之盛。一时之间,这四位大儒的生平在官场与士林中广为传播。
作为甄士隐的弟子,吴元泽也是小小地出了一把风头。虽然非他所愿,可是他一副淡定不骄躁的模样还是让很多人觉得这位不可小视。
同在京中备考的白坤诚却是非常高兴,不仅仅是白家的一位族叔也被召进京中,更多的是替好友高兴。
当然了,这次,祖父再也没有阻拦自己与元泽的往来了。瞧着白坤诚一副赤子之心的坦诚模样,吴元泽翻了个白眼之后,便随他去了。
他自己也高兴,比白坤诚更加地高兴。只要想着那人与自己同一屋檐下,他就觉得心里发烫。
英莲只觉得如今的日子竟是与小时候一般了,如同在梦中一般,哥哥就在自己的身边儿。
士隐理所当然地没有另找住的地方,他本就淡泊名利的性子,对于官场的那些个忌讳之类的也许是不知道,也许是压根儿就不在乎,倒真是一副狷狂名士之态。
黛玉回去了贾府之后,仔细地,好生地观察了府里一阵子,虽然早就知道这府里有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可是这一通观察下来,仍是心惊不已。
即便再心中有怨,可是放任他们走入死路,黛玉觉得自己还是狠不下心的。
好几次地,她就提出了府里后手不继之言,可是并没有任何人重视自己的这一番言论,反而得了个小姑娘轻狂的意思。
黛玉也曾经私底下劝解过外祖母,可是贾母闭口不提这些,只是让她好生吃喝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其他的事儿,有自己呢。
黛玉本就是外孙女儿,也是客居的意思,并不好意思再说其他,只得闭口不言。
这一次,她才算是彻底相信了哥哥所说的那个死局的意思。事情坏了这个田地,还是先保全自己,等着贾府落难了,自己说不得还能有法子帮上一把。
黛玉答应了将林府的七成财物献给皇家之后,贾府还是这般大肆地挥霍着属于自己的东西,皇帝心中实在是不能忍。
快忍到极限了,终于等来了黛玉要搬离贾府的决定。皇帝心下大为畅快。当天晚上,极为地高兴,翻了元春的牌子。
元春在宫女嬷嬷的伺候下,打扮地靓丽非常,皇帝的心情好,便准了她的请求,弹琴赏月,对酒吟诗,简直不能再快活了。
她还不知道自己惨淡的将来马上就要来了,现在一心地想要服侍好皇上,多承宠,若是能怀上皇子,那么自己所付出的一切才是值得的,老祖宗和父母对自己的期盼教诲才算是没有白费力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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