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番外（下）

    很庆幸, 爱还在

    等成绩的这些日子，唐宋、沈磊、贾明明、闫旭东一起去了魏大江的老家玩。

    魏大江出生在b市西北的一个小山村里, 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他和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

    魏大江虽然家庭条件不太好，但是他为人正直, 有原则，不攀比, 自尊心恰到好处, 又开得起玩笑，从高一开始就跟沈磊和贾明明处得不错，后来又加上唐宋和闫旭东。

    高三一整年，在唐宋的带领下哥几个定下目标, 比着劲儿学，把两边的班主任感动得眼泪汪汪。

    结果很喜人, 估完分大家考得都不错。

    沈磊开着车, 下了高速拐上县道, 又曲曲折折地走了不知道多长的盘山路，终于看到了一排隐没在山谷里的小矮房。

    村子虽然很小, 但是对于这群长在城里的少年们来说，是真美真好玩。

    早上鸡一叫就起来，一头扎进林子里，捉野鸡，逮兔子，摘野山菌, 回到家奶奶刚好做上饭，香香浓浓的玉米粥，配上几样小野菜，味道一般，胜在新鲜。

    上午魏大江会推着车子到城里卖山货，赚取大学学费，唐宋几个也跟着，漂漂亮亮的少年人吸引了不少买家。

    东西卖完差不多就到了下午，回到村里势必会出一身汗，衣服往山坡上一扔，少年们扑通扑通跳下河。

    水很浅，刚能漫过腰，流速也缓，不怕出危险，就是图个凉快。

    回家吃了晚饭，少年们也不熬夜打游戏，学着村里人的样子在院里铺上几张席子，聊着天吹着牛，不知不觉就能睡着。

    一天天就这么舒舒坦坦地过去了。

    出成绩的前一天，几个人才回到市里。

    学校的宿舍已经退了，闫旭东和贾明明是本市人，魏大江住到贾明明家，唐宋住在沈磊这里。

    为了上学方便，沈天成给沈磊在一中家属院买了套房，两室一厅，宽宽敞敞，还雇了一位做饭的阿姨，就是后来跟去帝都的于婶。

    唐宋刚转学那会儿吃不惯食堂的饭菜，天天啃面包，结果犯了胃病，沈磊心疼得不行，哄着他到家里吃。

    临近高考，沈磊干脆以补习数学为由把人彻底拐到了家。

    眼下，两个人正守在电脑前查分数。

    看到成绩的那一刻，唐宋的心情十分平静，他已经估过分数了，差不多就是这样。

    沈磊的头皮都炸了。

    唐宋其他科目接近满分，只有数学考了110分。这是绝对不正常的。按照今年数学的难度，他至少能考到130分以上，就连沈磊都考了130分，魏大江考了145分。

    唐宋总分考了690分，按照往常h省的情况，这个分数刚好能上b大，但是今年题目简单，录取分数线势必会提高。

    唐宋担心沈磊会凶他，垂着眼睛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然而，沈磊不仅没凶他，还心疼地抱住他，一个劲儿安慰“没事，你还有竞赛加分，710分上一个不错的专业也够了。”

    唐宋感觉到沈磊的手在微微发颤，很显然看到这样的分数，他比自己还在意。

    这一刻，唐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即使是父母对他的成绩也没有这么关心。

    唐宋其实是一个相对理性的人，如果放在一年前，他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但是，沈磊对他太好了，他不是铁石心肠，他会被感动。

    沈磊为了能和他上同一所学校，大半年的时间每天只睡三个小时，愣是从三百多分的学渣基础提高到了五百分。

    在得知考b大无望之后，他又果断地去参加艺术生集训，明明骨头硬得像铁一样，却在短短两周之内练到了能劈叉的程度。

    这一切的努力都是因为沈磊想和他上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城市。

    唐宋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不能只让沈磊付出，现在该换他了。

    沈磊这边哄着唐宋，转头就悄悄地替他申请了复核分数。

    为了知道具体的原因，他破天荒地动用了家里的关系。那边很快给出回应唐宋有30分的题目没做。

    不是做错了，而是根本没做。

    沈磊把复核结果摆到唐宋跟前，冷着脸问“怎么回事”

    唐宋嘴硬“不会做。”他不肯说实话，是因为不想让沈磊愧疚。

    “你当我傻吗”沈磊黑着脸，“这算什么如果我是你爸，非得揍你不可。”

    唐宋不吭声，倔强地在志愿栏里填上“华国戏剧学院”几个字。

    沈磊彻底爆发了，把他拎起来，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气得踢沙发。

    “这张志愿单你只能填b大，如果今年考不上，就复读一年。”

    唐宋梗着脖子，“那我明年也考不上。”

    “那就继续复读，我陪着你，直到考上为止”

    唐宋也生气了“戏剧学院怎么了你不是也报的戏剧学院吗凭什么你能上我不能上”

    沈磊都给气笑了，“好好的b大不上你去读戏剧学院这些年的梦想呢，喂了狗吗”

    “我的梦想已经变了，在你为了考上同一所学校每天只睡三个小时的时候就变了”

    沈磊一噎，抿着嘴看着他。

    唐宋红了眼圈，“凭什么你可以为了这段感情付出，我就不可以”

    沈磊硬下心，说“我的叫付出，你的叫牺牲我不需要你这样，明白吗”

    “说到底就是大男子主义”唐宋口不择言，“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学校提前批名额里明明有你，而且是唯一被指定的，你为什么不去体检”

    沈磊别开脸，“我不想上军校，太累。”

    “放屁”唐宋气得骂粗话，“你小时候的照片哪一张不是穿着军装拍的，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想上军校我也不傻”

    沈磊闷着头不说话。

    唐宋硬气起来，一屁股坐到电脑前，继续填写志愿表。

    他填了三个学校，全部都是沈磊通过艺考的，并且选了服从专业调剂。

    没等提交，又被沈磊拎了起来。

    这次，沈磊硬着心肠把他关到了卧室，“改变主意之前不许出来。”

    唐宋拿脚踢门，“你把我当成小孩了吗”

    “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不是小孩是什么”

    “我的前途还不至于因为一所学校就毁掉即使不上b大，我照样能过得很好”

    沈磊不理他的话，坐到电脑前跟唐宋的班主任商量，他希望尽可能地选择一个唐宋喜欢又能被录取的专业。

    他确实想跟唐宋上同一所学校，但是这不能以牺牲唐宋的梦想为代价。

    唐宋被锁在卧室里，气得大吼“沈石头，开门”

    “知道错了没有”

    “我没错”

    “呵，那就继续反省”

    “混蛋不许动我的志愿表，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沈磊一边跟班主任沟通，一边回他“你不客气一个试试”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砸到了门上。

    沈磊皱了皱眉，忍不住叮嘱一句“好好待着，别砸着手。”

    屋里没人回应。沈磊以为唐宋在闹脾气，没多想。

    正好，班主任回了，给出了许多中肯的意见。

    沈磊从中选出几个专业，又对比了一下请人查到的各专业最低分，一一记到纸上，打算跟唐宋商量一下。

    他敲了敲门，语气放缓，“小喷火龙，想好没有”

    没人回应。

    沈磊用钥匙拧开门锁，推了一下，没推开唐宋在里面挂上了门栓。

    沈磊好脾气地哄“别生气了，我已经打听好了，加上竞赛分你上b大没问题，咱们商量一下报什么专业。”

    依旧没人回应。

    “宝宝乖，开门。”

    还是没人回应。

    沈磊把耳朵凑到门缝上，屋里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只是窗户好像开着，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沈磊想到什么，面色一整，抬脚把门踹开。

    屋里很乱，枕头丢在地上，床头柜移到了窗边，唐宋不在，只有蓝色的纱帘被风吹得飞起老高。

    那一刻，沈磊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几乎疯了似的跑到阳台上，扒着栏杆往下看。他家住二楼，底下是地下室和车库，绿化带上种着一丛冬青，枝叶被压弯了，旁边有一串凌乱的脚印。

    沈磊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

    唐宋已经跑远了。

    沈磊给他打电话。

    唐宋接起来，赌气般丢下一句“我要回q市了，别烦我。”

    沈磊急了，“你一没带身份证，二没带钱包，怎么回去”

    “要你管”反正手机可以支付，大巴车虽然有点晕，好在不需要身份证。

    “你不是晕车吗还敢跑去坐大巴”沈磊想到什么，更加着急，“不需要身份证的都是黑车，你不要命了”

    他的口气不太好，唐宋更气，“你管我呢”

    沈磊一边往车库跑一边急切地劝“听话，快下来，我去接你。你想回q市也行，我送你，好不好”

    “不用了，我已经出市区了。”唐宋忍着胃里的不适，故作强硬地说，“不要动我的志愿，不然绝交”

    沈磊也是急疯了，脑门一热说“现在就下车，不然立马绝交”

    唐宋一直被他宠着，哪里听过这样的话

    他憋在闷热的大巴车里，又气又委屈，“你是要跟我分手吗”

    “是。”沈磊一心想把他劝下来，违心地说，“你今天要是不听话走了，咱们立马分手。”

    “行，这是你说的”唐宋憋着眼泪挂断电话。

    “草”沈磊给了自己一耳光，真是急疯了，说得什么玩意儿

    他急吼吼地启动车子，用车载电话拨唐宋的手机。

    唐宋害怕听到沈磊说出更绝情的话，把手机塞到了裤兜里。大巴车上什么人都有，一片嘈杂，根本听不到铃声。

    沈磊压着限速线往前开，就这么一路追到了q市。

    他只知道唐宋住在q大家属院，具体门牌号并不清楚。他怕自己打电话唐宋不接，让贾明明问唐宋地址。

    唐宋这时候刚下车，吐得天昏地暗，心情糟糕透顶，“是磊子让你问的吧，他要干嘛”

    贾明明猜到俩人吵架了，小心翼翼地说“大概是想给你寄点东西。”

    敏感的小唐宋第一反应就是沈磊想跟他彻底分了，要把他的东西寄回来。

    那一刻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脏难受得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

    他憋着眼泪，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用了，让他都扔掉吧”

    说完这句，他就把电话关了机。为了防止自己心软，甚至抽出电话卡，扔掉了。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里，唐宋好想哭，却努力忍着不肯掉一滴眼泪。

    沈磊开着车，比唐宋更早一步到了q大家属院。

    他向门卫打听唐宋住在哪栋楼，门卫为了保护住户的，不肯告诉他。

    沈磊没办法，只得趁他们不注意混进去，一栋楼挨一栋楼地按呼叫铃。

    这种行为挺招人烦的，但是沈磊为了确认唐宋平安到家，再丢脸也不在乎。

    也是赶巧了，家属院一共有十六栋楼，沈磊从正门溜进来，从第一栋开始问。唐宋却住在最后一栋，而且他是从后面进的小区，和沈磊完美地错过了。

    整整三天，唐宋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小躯壳，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不开空调也不开电扇，就是懒懒地躺在床上。

    宋长河出国做学术交流，只有唐丽丽在家。

    唐丽丽以为他因为没考好心里不舒服，温柔地说“爸爸妈妈从来不指望你考到多少分，只要你开开心心，上b大或者上q大都没关系。”

    这话不只是安慰，而是出于真心。

    他们教了这么多届学生，早就想开了。每年成绩第一考上来的，到毕业的时候真不一定是最优秀的，将来进入社会更是如此。

    所以，从唐宋考试到填志愿，唐丽丽和宋长河都没有干涉太多。

    殊不知，唐宋根本不是为了这个不开心。他是在为“失恋”而难过。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么在意这段感情，仿佛分手之后什么事都变得没有意义了，上不上大学也无所谓了。

    想到这一年发生的事他就想哭，提到沈磊的名字也想哭，甚至翻一下身、睁一下眼都想哭。

    这三天，沈磊过得也不大好。

    他频繁按呼叫铃，被门卫发现赶出了小区，还被盯上了，后来根本没法往里溜。

    沈磊厚着脸皮跟门卫攀交情“叔，我真有事，您就让我进去呗”

    门卫大爷铁面无私“当我不知道你是来干嘛的吗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一天到晚想着追女朋友，没门儿”

    沈磊擦了把汗，真想告诉他我不是来追女朋友的，是追男朋友。

    门卫不让进，沈磊也不走，白天守在大门口的梧桐树下，期盼着唐宋出来的时候能碰见。晚上就在对面酒店开间房，第二天一大早又过来。

    在此期间他不断给唐宋打电话、发短信，却像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

    门卫大爷负责过头了，不仅死死盯着他，还在业主群里提醒各位家长“各位业主朋友注意啦，有一个不怀好意的小子想要闯进小区，找的是一位姓唐的小姑娘”

    沈磊太帅了，家属院的老师们经过时都会忍不住瞅他两眼，一时间这个“不怀好意的小子”成了q大家属院的趣谈。

    老师们私下讨论，他到底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还有人打趣“亏的唐教授家生的是个男孩，不然咱们家属院的大门还不得被小年轻们给堵了”

    这话传到唐丽丽耳朵里，放学的时候她特意多看了沈磊两眼。

    嗯，小伙子挺精神，瞧着也稳重，要是自家唐宋是个女孩，找个这样的男朋友也不亏。

    她刚好买了兜车厘子，原本想拿给唐宋吃。这时候看见沈磊热得满头大汗，不忍心，把车厘子递到他面前。

    “已经洗过了，解解渴吧”

    看到是唐宋最爱吃的车厘子，沈磊下意识地接到手里，“谢谢姐姐，我给您钱”

    唐丽丽笑笑，“这孩子还挺会说话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叫阿姨才对。”

    沈磊勉强露出一个笑，“您儿子一定很帅。”

    想到半死不活的唐宋，唐丽丽叹了口气，没再跟沈磊多说，急匆匆回了家。

    等她走远了沈磊才反应过来，刚才应该问问她认不认识唐宋来着，唉

    夏季天气多变。

    明明中午还是艳阳高照，傍晚突然刮来一阵大风，豆大的雨点啪啦啪啦往下砸。

    唐丽丽刚好到家，想到树下的沈磊，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样了，小小年纪追女孩追到这份上，也够痴心的。”

    唐宋原本蔫蔫的，听了这话，不知怎么的就上了心，“妈，你说谁呢”

    唐丽丽听到他主动搭话，心头一喜，添油加醋地说“外面有个小伙子，听口音不是本地人，长得高高帅帅，看着也挺懂事。听老刘说是来找女朋友的，已经等了三天了，这么大雨也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唐宋就冲了出去。

    他没有带伞，刚走出去两步就淋成了落汤鸡。

    沈磊依旧等在树下。

    这个点正是上下班的时候，他盼着唐宋能出来买个水果、吃个饭啥的，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都不想错过。

    门卫大爷心软了，板着脸扔给他一把伞，回到屋里慢吞吞地开始翻着物业单子，想看看哪家人姓唐。

    没等他翻到，就看见一个人影从玻璃窗外飞奔过去，啪嗒啪嗒地踩着水。

    即使唐宋淋得像只落汤鸡，沈磊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他连忙迎上去，把伞遮到唐宋头上。

    “怎么淋着出来了”“你是不是傻”

    两个人同时开口。

    唐宋心里涌上巨大的委屈，憋了这么多天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哗哗地往下掉。

    “你还凶我”

    沈磊一迭声地哄“没有没有，我怎么舍得凶你”

    唐宋抬脚踹他，“是你说绝交的是你说分手的是你要把东西还给我”

    “我错了我错了，宝宝别气了。”沈磊聪明地没有解释，只一味认错。

    “错在哪里了”唐宋继续哭，反正混着雨水没人看得出来。

    沈磊擦掉他脸上的雨水，亲了亲，“宝宝，先回家再说，好不好”

    唐宋吼了一通，又开始心疼他，虽然只过去了三天，沈磊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下巴上还长了小胡子。

    唐宋小小地嗯了一声，抓着他的手往小区里走。

    经过门卫室的时候，沈磊冲大爷笑了笑，“谢谢叔，伞给您放这儿了。人找到了，这下可以进了吧”

    门卫大爷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是来找小女朋友的吗为什么会牵着宋院长家的小子

    唐丽丽比门卫大爷还蒙。

    看着两个孩子的样子，她什么都没问，只忙前忙后给他们找衣服、煮姜茶。

    唐宋别别扭扭，沈磊一脸心虚。

    唐丽丽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脸上始终带着温婉的笑。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她察觉到了唐宋和沈磊的关系，纠结过，也引导过，最后安然地接受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洗过澡，喝过茶，唐宋把沈磊拉到自己的小房间。

    接下来就是两个傻叉抱在一起互相道歉。

    唐宋承认自己任性了，没有顾及到沈磊的感受。沈磊也保证以后不再大男子主义，不再那么霸道。

    虽然两个人都没做到，至少此刻是真心的。

    最后，唐宋听话地报了b大历史学院，并顺利被录取。沈磊不出意外地考上了戏剧学院影视表演专业。

    当初仿佛天都塌下来的大事，放在很久之后的现在来看，不过是人生旅途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后来唐宋也想过，即使上了同一所学校，如果感情经受不住考验，该分手还是会分手。

    爱情可能会因为距离太远而变差，却不会因为距离过近而变得更好。

    他也曾想过，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那30分的题目他还会空着吗

    事实是，人生没有如果。是好是坏，都要自己承担。

    那时的他们太年轻，不懂得用正确的方式爱对方。很庆幸，风风雨雨过去了，爱还在。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章是粗长，算是二合一哦嘻嘻

    今天作者菌发烧，脑袋转不过弯来，就不写二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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