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心上人否”
海风吹着齐岷冷峻的脸庞,虞欢歪头看着,心知这次又谈崩了,指责“大人可真是郎心似铁,不解风情。”
齐岷回答得八风不动“王妃千金之躯,齐某不敢亵渎。”
虞欢扬声“是不敢,还是不想”
齐岷没应。
虞欢的声音顺着海风吹来“还是不能”
齐岷的脚步四平八稳,半点不受影响。
虞欢似终于发觉没趣儿了,转回头。
齐岷灭了礁石后的篝火,站在一侧等着。
虞欢走回来,捡起自己的二十三块贝壳,捧在怀里。
齐岷看了一眼,想起什么,却不多言,迈步朝树林的方向走。
虞欢跟在后面,脚步有些慢,最后越来越慢。齐岷回头,看见虞欢面朝大海而站,不知在看着什么。
朝日已升上天幕,苍天破晓,不再有什么看头,齐岷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虞欢捧在怀里的那一堆贝壳。
贝壳统共是二十三个,数量上应该够了,硬要说缺的话,大概就缺一颗珍珠。
齐岷不知道自己所猜对或不对,想了想,伸手探入怀里,虞欢忽然回头。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日出。”
齐岷微怔。
虞欢眼眸映着晨光,微笑“谢谢。”
这一笑很坦然,不再有先前撩拨人的促狭意味,却莫名给人一种疏离感,齐岷的手僵在衣襟处。
便在这时,树林那头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喊声“头儿”
齐岷松开手。
二人转头,见得西北方向的树林后,辛益、春白领着一群人正朝这边赶来。
“王妃”
看见虞欢,春白跟着大喊。
众人很快奔过来,关怀声吵成一片,齐岷默不作声走上前,拉开与虞欢的距离。虞欢余光瞥见,不做声,手臂被凑上来的春白握住。
春白上上下下把虞欢打量一遍,犹自忧心“王妃,你跟大人,没事吧”
虞欢乖乖答“没有啊。”
春白又看一眼齐岷,见他头上有伤,想来也不会这个样子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便算是放下心来。
“这些是”春白看向虞欢怀里的一堆贝壳。
“我的生辰礼。”
春白又一紧张“齐大人给的”
虞欢摇头“我自己给的。”
春白了然,接过来的同时,困惑道“可是王妃的生辰不是还有两个多月么”
虞欢的生辰在初冬,大概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今年年底,按虚岁算的话,虞欢该满二十四了。
“提前准备。”
虞欢说完,转身朝前走。
春白跟上,不忘笑着献殷勤“那我也赶紧给王妃准备一个”
齐岷正被辛益婆婆妈妈地关心着,忽听得虞欢、春白的交谈里蹦出“生辰”一词,微微侧目。
虞欢目不斜视,从人群里走过。
“头儿,你头上这伤看着不轻,要不我先拿些药给你处理一下”
辛益边说边往怀里揣,齐岷淡声打断“回了。”
中午,众人返回永安寺,用过斋饭以后,启程回城。
春白跟寺里的慧清师父讨了个大些木匣来装虞欢在海边捡来的贝壳,反复确认后,小心提问“王妃,这些贝壳只有二十三个吗”
春白生怕是自己弄丢了一个。
虞欢坐在车里,支额假寐着,漫不经心地“嗯”一声。
春白哑然,想问又不敢再问,看着木匣里五光十色的贝壳,默默关上匣盖。
马车外,队伍整装待发,齐岷听得身边哈欠连天,看了一眼辛益的憔悴脸色“昨晚没睡”
辛益顶着熬了一夜的黑眼圈,“啊”一声后,挠头“这不担心头儿么找了我一整宿。”
齐岷“担心什么”
“”辛益一愣,气势开始不足,“自然是担心,头儿有没有受伤了。”
齐岷目光淡淡的,不怒而威。
辛益生硬地抽开视线“那个,蕊儿还没找着,头儿先回,我找着她后便回去。”
齐岷转头,叫一旁的张峰“跟着千户。”
“是。”张峰颔首。
齐岷走上前,翻身上马,前方忽传来沓沓蹄声。
众人抬头,见有人快马朝着寺前赶来,身着藏青马甲,头戴黑漆纱方帽,正是登州府衙调派来帮忙的衙役。
“吁”一声,衙役勒住缰绳,下马向齐岷行礼后,转头同辛益汇报“辛大人,登州府衙传来消息,辛姑娘已被人送回辛府了。”
“被人送回府了”辛益怔忪,“谁送的”
“程家六公子,程义正。”
辛府外,一行人从树影后缓缓行来,程义正打马在前,勒住缰绳后,下马走至后方。
跟在后头的马车稳当当地停在石狮前,程义正便欲开口请人下车,车帘“唰”一下被人掀开来。
辛蕊下车,阔步朝府门内走,看都不看程义正一眼。
程义正不爽“喂”
辛蕊不回头。
程义正声音沉下“三心草”
辛蕊收住脚步,垂在腰侧的双手收紧,克制着不发火的模样。
程义正扯唇“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就这样”
辛蕊仍没回头,背对着他,昂声“求你救了”
“行,”程义正点头,也自知理亏,不多纠缠,“以后有的是你求我的时候。”
身后传来马蹄声离开的动静,辛蕊板着脸孔,嘟囔一声“独眼狗”后,气冲冲走回府里。
另一头,程义正没再骑马,懒洋洋地坐在先前送辛蕊回府的马车里。
扈从庆安骑着马跟在车外,朝着车窗内道“少爷费那么大的功夫布局,好不容易得来一个跟辛六娘独处的机会,怎么就这样把人给放了”
昨天派人在永安寺里抓走辛蕊后,程义正又来了一场英雄救美,待得把人安置在山里一处别院里,已是暮色四合。
庆安原本以为万事俱备,自家少爷马上便能遂心如意,同辛六娘你侬我侬,难分彼此。
谁知道,这俩人居然在屋里吵架吵了一夜。
庆安咋舌,越想越有些恨铁不成钢,委婉提醒“少爷那儿不是还有一瓶合欢散么”
所谓“合欢散”,便是令男女意乱情迷的媚药,也就是先前交给底下人,叫他们设法给齐岷、虞欢喂下的那东西。
程义正闻言,侧头看过来,右眼眼神阴冷。
“我程义正弄她,要靠那玩意儿”
“”
庆安张口结舌,转开头。
程义正收回目光“齐岷那边怎么样了”
提起这茬,庆安脸色不太好看,想了想,斟酌着道“软骨散在齐大人那儿不太管用,咱的人没能再寻着机会下合欢散,不过他跟王妃在云盘山里失踪一夜已是事实,辛家二郎这会儿还在山里头寻人呢。”
听得合欢散没下成,程义正先是骂了一声“废物”,而后想想,以齐岷的能力,要是那么容易被自己扳倒,估计也坐不上这指挥使的位置了。
程义正耷着眼,不甘心道“想个办法,再给他俩添把火。”
庆安早有主意,笑道“少爷放心,三人成虎,咱再派些人在登州城里编排两日,他跟王妃想干净也干净不了的。”
程义正微微耸眉,说道“光只是登州城里,怕是不够。”
庆安眼珠一动后,了然,知道这一桩绯闻必须要传到京城里才能算奏效,当下道“少的懂了。”
大概申时,齐岷等人返回辛府,因还要赶着去府衙里提审昨日抓获的东厂嫌犯,齐岷没进府。
虞欢没在意这件事,回客院后,焚香沐浴,换下昨日弄脏的衣物,又叫春白重新来绾发梳妆。
梳妆时,春白格外轻松愉悦。
虞欢天生肤白胜雪,且皮肤又细又嫩,稍微用力抓一下便会留下痕迹。以前燕王在屋里留宿后,虞欢身上的青痕就常常数日不消,刚才在沐浴时,春白并没发现虞欢身上有任何被掐或被吮过痕迹。
指挥使那样英武勇猛的男人,要是真跟王妃有了什么,绝对不可能让王妃这样吧
春白如是想着,心情彻底放松下来。
梳妆完后,外头日影西斜,快到日落的时候了,虞欢百无聊赖,想起今日还没有喝过奶茶的,便叫春白煮上一壶,拿来院里小酌。
暮云四合,风吹着院里的桂树,虞欢坐在树下的石桌前喝奶茶,看见月洞门那儿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锦衣卫。
浅浅日影随风而动,拂过那锦衣卫的肩膀,他身长大概八尺,皮肤偏白,五官看着很端正。
春白见虞欢一直盯着那儿看,便解释“那是张总旗,齐大人派来保护王妃的。”
虞欢嗯一声,放下茶盏,指尖在石桌上绕了绕“叫他来一下。”
春白不疑有他,上前叫人。
张峰的确是奉齐岷之命留下来保护虞欢的,见春白来传话,说虞欢有事找自己,便朝着石桌这里走来。
虞欢看见他的正脸,脸型线条流畅,眉眼黢黑,鼻梁也是很挺拔的,嘴唇不厚,甚至有些偏薄,跟齐岷比,整个人多了一些文气。
“张总旗”虞欢主动开口。
“是,属下张峰,北镇抚司总旗。”张峰抱拳行礼,“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没什么吩咐,就是聊两句。”
张峰抬眼。
虞欢换了一身青罗缠枝花云缎裙,云髻峨峨,鬓角有珠钗被风吹得簌动,华光流转,映衬得那张脸更美艳不可方物。
张峰不敢多看,垂落眼眸,听得虞欢漫声问“张总旗是哪里人士”
“卑职祖籍京城。”
“家中行几”
“行二。”
“可成家了”
“尚未。”
“今年多大呢”
张峰微微迟疑,似乎开始察觉哪里不太对“卑职今年二十有二。”
虞欢喃声“比我年幼一岁呢。”
春白听着这熟悉的论调,开始皱眉。
暮风吹得院里树影簌簌而动,月洞门那头,一人走过草木葳蕤的石径,朝着这边行来。
院子里,虞欢抬起头,看着张峰俊秀的脸。
“你,有心上人否”
“”
“”
暮风收歇,满地光影随之一静,一人跟着驻足在月洞门处。
虞欢侧目,撞入一双深黑的丹凤眼里。
作者有话说
欢欢我失恋了,我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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