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
天空蔚蓝,流云雪白,又是一个明朗的秋日。
海风吹来熟悉的咸湿气,浪潮一波接一波地卷上岸来,拍打着嶙峋的礁石,虞欢漫步在海岸上,感受着脚底细软的沙石。
“现在没有外人,大人可以说实话了吗”
齐岷跟在后方,听得这一句,漫声“说什么实话”
“昨晚是不是在想我”
虞欢问得很自然,齐岷不应。
虞欢回头,正面看着齐岷,道“你抱我回来的,我都记得。”
海风吹乱虞欢的鬓发,一缕缕贴在面颊上,齐岷没看她,心不在焉“都记得什么”
虞欢眼眸微动“我想再亲一亲你,但是你躲开了。”
齐岷面无神色,擦着她肩旁走过。
虞欢转头“为什么躲开我”
齐岷走在前方,声音顺着海风而来“王妃记错了。”
虞欢跟上去“你昨晚不是这么叫我的。”
昨天夜里,醉后的她在他怀里捣乱,他压低声音警告时,喊的是“虞欢”。
那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齐岷看着大海,眼眶被风吹得刺痛,那些被刻意揉碎的记忆被虞欢一点点拼凑成形,那份压在心底的、以为可以暂时喘息的悸动又隐约要开始失控。
“别过来,”听见虞欢的脚步声,齐岷喝止,“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
“你今天有些奇怪。”
“大概吧。”
浪声起伏,虞欢看着齐岷高大而沉默的背影,满腹疑云“我昨天说了什么让你难过的话吗”
“没有。”
虞欢更困顿,努力调取脑海里的回忆,大胆质疑“那你,是在自卑吗”
自卑
齐岷莫名,皱眉看过来,顺着虞欢的视线朝身下看,面色一沉。
虞欢敛回眼“我说过,我不介意的。”
虞欢记得昨天昏迷前,自己坐在齐岷的身上胡作非为,她记得他那时的脸已经很烫,身体也很烫。如果亲下去,后面的事情一定会失控吧,可是他在东厂里待过,被净过身,已经没有了失控的资本。
虞欢想,或许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一定要躲开,甚至是逃走的吧
心里一下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虞欢抬头,对上齐岷近乎于凌厉的视线。
“”
齐岷瞪她一眼,往前走。
虞欢对这一眼显然不满,跟上来,道“万岁爷知道你的事吗”
齐岷这次声都不吭。
虞欢很大度,不予计较“行,不管他知不知道,反正你是这样的状况,跟我欢爱,有什么大不了的”
齐岷声音不辨喜怒“我都这个状况了,还怎么跟贵人欢爱”
这次他没喊“王妃”,也没喊“虞欢”,一声“贵人”,讽刺意味倍增。
虞欢微微挑眉,权当他被刺中敏感处,在使性子,开解道“谁说欢爱一定要那样翻云覆雨,颠鸾倒凤的方法有很多种的。”
虞欢是皇家儿媳,对阉人并不陌生,关于阉人如何跟女人行房的秘事多少耳闻过。
沙滩尽头是一大片高低错落的礁石,齐岷走进去,虞欢跟上,看向齐岷垂在腿侧的手。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因为常年握刀,嶙峋的轮廓间透着一股杀伐气,莫名的令人着迷。
虞欢脑海里开始幻想出一些旖旎的画面,没留神脚下,反应过来时,人已滑倒在礁石底部,腰后被齐岷大手扶着,手腕也被扣住。
虞欢一震,抬头,撞着齐岷微愠的眼神,依稀从那里面捕捉出一丝担忧。
“我没事。”虞欢解释。
齐岷松开手,反被捉住。
二人肤色相差明显,齐岷是健康的、性感的蜜色,虞欢是近乎于雪一样的嫩白色。抓住齐岷的手后,虞欢垂下眼来,凝神欣赏,大拇指划过他突起的指节。
齐岷疑惑,倏而意识到什么,像被火炭烫着一样,迅速抽开手。
虞欢抬眼,看见齐岷耳根发红。
联想先前所说的话,虞欢了然“你知道”
那些所谓的阉人行房的方法。
齐岷的表情一言难尽“应该不及王妃渊博。”
虞欢明白这句是在讽刺,脸颊微烫,索性也不起来了,抱膝道“那你愿意吗”
齐岷背对着大海,身后是一望无垠的天际,天光把他的眼睛反衬得格外深黑。
“王妃就没想过,回宫以后再与我遇见,彼此该如何自处”齐岷不答反问。
虞欢笑笑,也反问“你就这么确信,以后还能再见到我”
齐岷眼神一瞬阴鸷“何意”
海浪袭来,在四周溅起浪花,虞欢没看齐岷,半真半假地道“你上次跟我说,以我这脾性,并非圣上所爱。像我这样的人,在宫里应该不会长久吧。”
齐岷胸口莫名一痛,少顷道“王妃是聪明人,若想长久,自然有固宠的办法。”
虞欢于是又道“你先前怀疑派东厂刺客来杀我的幕后凶手是皇后,如今程家涉嫌勾结东厂,可见你所猜并非没有根据。既然皇后娘娘都不肯容我,我回宫以后,又安有栖身之地”
“所以,有人要杀,王妃便心甘情愿做砧上的鱼肉吗”
虞欢看向齐岷,道“大人可曾见过女人在围墙里厮杀的模样”
“见过。”
“好看吗”
齐岷一默。
虞欢道“我见过。我想不明白,那是为了什么。”
齐岷看着虞欢的眼睛,像是被什么刺住,移开眼,良久方道“宫墙如城墙,有人为开疆辟土,有人为守疆卫国;有人为情,有人为利。没什么想不明白的。”
“那若我都不为呢”
“虞家上下四十三口人,仍在狱里。”
浪潮滔天,“啪”一声拍打在一丈开外的礁石上,溅开的浪花似被砸碎的玉,虞欢盯着齐岷,低声道“你跟他们一样。”
齐岷没回,胸口突然像被什么捅了一下。
“头儿”
礁石那头传来一人的疾呼,齐岷转头,见辛益从海滩上疾跑而来,眉头微微一蹙。
辛益一脸焦急,跑过来后,看见坐在礁石底下的虞欢,一愣,明显没想到齐岷居然是跟虞欢在一起。
念及园内的意外,辛益无暇深究,走上前,凑在齐岷耳边低语片刻。
齐岷眼神更冷,道“传令张峰,送王妃回屋。”
因已确定观海园禁地里有孩童被囚的痕迹,今日一早,辛益便派了一锦衣卫潜入禁地侦查,看能否再搜寻一些可靠的证据。
谁承想今日园林里突然加强戒备,巳时刚过,便有消息传来,说是程家护卫把一入侵禁地者抓了。
再一查,这入侵者竟然是跟着齐岷、辛益一块上岛的锦衣卫,程家那边又惊又恼,把人扣押在禁地外,嚷着要齐岷给一个说法。
齐岷跟着辛益赶到现场时,程义正等人已聚集在大门外,一扈从正冲着被扣押住的那名锦衣卫放声审讯,半点颜面不给。辛蕊自认是跟锦衣卫一帮的,见程家人如此不客气,仰脸便跟程义正吵开来。
昔日冷冷清清的禁园外登时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人来了,人来了”
正吵得不可开交,有人大声通传,程义正掉头看去,见得一行人从蓊蓊树影后走来,当首那人头束玉冠,五官英俊,身着鸦青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腰间革带上挂着乌黑的佩刀,以及一块坠着金色流苏的羊脂玉,刀玉相辉,令其人气质于英武间兼容着杀伐与矜贵。
程义正右眼一眯,听得辛蕊热络地唤着“齐大哥”,面容更沉。
“齐大人,我程义正尊你为上宾,又是应接,又是宴请,可你却纵容属下擅闯我程家禁地,不给个说法,恐怕不合适吧”
齐岷上前,目光扫过墙外众人,语调微扬“纵容”
程义正皱眉“怎么着难不成齐大人想说这事儿跟您没关系,全是那锦衣卫自个不长眼吧”
齐岷眼底无波,看向被押着的那名锦衣卫,锦衣卫会意,朗声汇报道“头儿,禁地内有蹊跷,卑职是听见里面有孩童在哭喊求救,所以才进去寻人的”
“胡言乱语”程义正气极反笑,转头看向身后的老者,“哑叔,你听听,这锦衣卫为了开罪,大白天的连鬼故事都编上了。”
那被唤“哑叔”的老者微微颔首,似想应承程义正,又有些畏惧锦衣卫的淫威。
程义正看回齐岷,并不傻,想起最近半年在登州闹得沸沸扬扬的孩童走失案,也不打算打太极了,讽刺道“齐大人该不会是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所以才带着手下来我观海园内小住,想趁机在我程家这里立下一功,回去找圣上请赏吧”
众人听得此言,俱是一震,或惊或疑地看向齐岷。
齐岷淡然“仔细说说。”
程义正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眼道“登州这半年来丢了不少小孩,官府那边一直查无音讯,后来,也不知是哪个狗杂种在城里散布谣言,说在我程家的观海园外看见过一批来路不明的孩童。这件事,齐大人是知道的吧”
齐岷“是。”
程义正笑声更冷“那可惜了,观海园从建园起,便从来没用过十岁以下的奴仆,我程家家世清白,更不会有什么娈童之癖,如今在这园内做客的仅有诸位,敢问,上哪儿来的孩童齐大人,我知晓你新官上任,立功心切,可再想立功,也不能这么横行霸道,毕竟这观海园姓程,您说是吗”
程义正咬重“程”字,借以警醒齐岷,程家背后的靠山乃是皇后,不是锦衣卫说查就能查,想动便能动的,场面登时剑拔弩张。
齐岷盯着程义正,仍是那副淡漠脸孔“程公子不提,齐某倒是忘了,观海园涉嫌登州孩童走失一案。”
程义正眉心一跳。
齐岷道“既然提了,那便顺道查一查,还程家一个清白吧。”
程义正勃然变色“你想做什么”
“查。”
齐岷看向那扇被程家护卫看守着的禁地大门,下令后,被扣押着的锦衣卫神色一振,挣开程家人走向禁地,跟从齐岷而来的锦衣卫跟着执行命令。
程家护卫忙来阻拦,辛蕊看锦衣卫人手不够,上前助阵,程义正愤然道“齐岷,我警告你,这是我程家的地盘,你有什么资格说查便查”
话声甫毕,一块金牌怼至程义正脸前,辛益凛然道“够格了吗”
作者有话说
观海园副本会有一小波剧情,两个人的感情转折跟着剧情走,大家不要太急呀,这文不长,唰一下在一起就该完结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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