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一帮吧。”
这天夜里,王氏入睡前拉住方伯,郑重其事道“我想认小齐做干儿子,让欢欢做我干儿媳妇。”
方伯手里拿着的油灯差点没掉下来,朝齐岷、虞欢所住的那间房屋看一眼,放下灯盏“你怎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王氏想起今日在院里看见的那一幕,又想起这些时日来跟齐岷、虞欢相处的种种,眼眶微微发热,道“这些天我也看明白了,小齐、欢欢虽说是一对儿,可看那模样不像成亲很久的夫妻,倒像是对刚处在一块的苦命鸳鸯。你可还记得接他俩回来的时候那两天刚刮完飓风,按理说,海上不该有什么船在航行,更不该有什么海盗,可他俩偏就靠着一艘小渔船飘来了,身上还都带着伤。再有,自打他俩住下以来,便从没提过给家里报信的事,也不问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想呀,他们恐怕不是遭了海盗逃命至此,而是为了私奔,不畏千难万险从家里逃出来的。”
方伯一颗心被王氏说得七上八下,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那,这,这”
“你看看这个。”王氏拿出先前虞欢赠送给她的那对金耳环,用手指摩挲着道,“这样工艺精湛的金耳环,肯定不是寻常人家能够买得起的,且看欢欢通身那气派,不说是王子皇孙,也肯定是个世家大小姐。至于小齐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却不能光明正大同欢欢在一起,多半便是那行走江湖的侠士,又或是欢欢府里的侍卫唉,总之,这对苦命鸳鸯一定是没有别处可去,所以才会流落到咱家里。五年前,咱没了大牛,如今来了小齐和欢欢,你难道就不相信这是天意吗”
方伯听王氏提起大牛,胸口狠狠震动,久压于心底的悲恸思念一下翻腾而起,夹杂许多难以言尽的苦楚。
“可你也知道,自从大牛走后,大骏便仗着是我侄儿,一直盯着咱俩这点家产,咱要是认小齐做干儿子,他不得闹翻天”
王氏抹了把泪,又悲又恨“当初要不是他,咱们大牛根本不会死在海盗手里,他害死大牛不算,还妄想独吞咱家的家产。这点家产,我便是送给小齐、欢欢,也绝不会便宜他方大骏”
提起旧事,王氏泪落连连,方伯忙来安抚,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叹气“可这只是你我一厢情愿,小齐他小俩口会答应吗”
王氏抹完泪,深吸一气道“我明日便去问问欢欢。”
王氏跟方伯在商量着要认齐岷、虞欢做干儿子、干儿媳妇的时候,后二人正同床躺着,在黑暗里较着劲。
齐岷到底是血气方刚,最先败下阵来,捉住虞欢的小手。
“够了。”
夜很黑,衬得他嗓音够低也够哑,虞欢偷笑,指尖在他掌心里接着挠“这就够了”
齐岷平躺着,刻意不让虞欢触及腰腹以下的区域,抓着她手腕放至腿侧,压住。
“我看你这两日精气神很足。”
这句话有点醉翁之意,虞欢“嗯”一声,等他后半句。
齐岷道“伤全好了”
虞欢反问道“你今日要我扶你散步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问我伤好没好”
“”齐岷哑口。
虞欢仍是侧躺着,手腕挣扎了下“你这样压着我,我不好睡。”
齐岷便只能放开。
虞欢没再弄他,双手合在下颌底下,便在齐岷以为她已睡着时,忽然又问道“你呢”
齐岷闭着眼“我什么”
虞欢声音很轻,很暧昧“你,好了没有”
“”齐岷几乎是一瞬间明白虞欢话里问的是什么意思,喉结在黑暗里一滚,“你再闹下去,应该就好不了了。”
虞欢怔然,接着想起他负伤久忍的苦楚,琢磨出这句话背后的汹涌含义,脸颊沸腾,偷笑道“哦,那可不敢闹了。”
齐岷闭目不言,良久,总算等来身侧熟悉的呼吸声,知道虞欢这回真的睡了。
心里慢慢松一口气,齐岷平躺着,握拳的手松开来,却并没有感到如释重负。
虞欢就躺在身侧,温香软玉,气息如兰,在这不为人知的秋夜里,是多么令人心悸而满足的存在。
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同衾共枕,都足以令齐岷沉沦。
可是,这样的秋夜又还能有多少个呢
齐岷无眠,再次想起白日里虞欢问的那个问题。
你有没有觉得,农家生活也很不错
次日又是个晴天,方伯仍是一早就出了门,王氏在院里忙活,打算把方伯这两日捕来的鱼都做成干鱼,储备一些过冬,剩余的则趁着赶集时拿进城里卖掉。
虞欢除了陪伴齐岷以外,没什么事做,看王氏在院里晒干鱼,觉着有点意思,便出来说要帮衬则个。
王氏惦记着昨晚上跟方伯商量的事,正愁没有单独跟她说话的机会,闻言求之不得。
虞欢不知情,一头扎在晒干鱼这件事情上,玩得不亦乐乎。
正拿着一块极大的在鼻尖前嗅,王氏忽然凑过来道“欢欢,你跟小齐应该还没有小孩吧”
虞欢一怔,想起屋里躺着的齐岷,耳后蓦然泛起抹微红“嗯,没有。”
王氏又道“那你俩是才刚成亲没多久”
虞欢点头。
王氏内心所想一步步被证实,唇边带笑,接着道“我看你俩这么多日了,也没跟家里报个信,父母在家等着,怕是要担心的。正巧过几日赶集,你方伯要去城里一趟,你看要不看让他顺道帮你捎个信”
这是王氏头一回问起虞欢的家事,说实话,心里多少是忐忑的,一则是怕真相并非自己所想,二则是怕虞欢误会自己嫌他们待得太久,在拐着弯下逐客令。正打算再补充两句,虞欢放下手里干鱼,看过来,微笑道“大娘,您有话直说吧。”
王氏对虞欢说的话完全在她意料以外,是以这个下午,虞欢几乎是在一片混沌里度过的。
秋意渐浓,院角铺着一层金黄的落叶,虞欢想起昨天下午在那树下问齐岷农家生活是否也不错的情形,恍惚间如在梦里。
难道,梦这么快就要成真了
认方伯、王氏做干爹干娘,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这间惬意安宁的小院,再不必有皇城里虚与委蛇的纷争,不会被高墙捆绑起来,掰断翅膀,生活可能会贫穷一些,卑贱一些,可是也有鲜美的鱼羹,自在的身份,还可以有一所出门便能看海的房子,一个相爱的人。
这些,不就是她以前憧憬的
可是,齐岷呢
这些是齐岷憧憬的吗
大周朝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替万岁爷手刃权宦、拔除东厂的当朝新贵,拼杀了多少年才换来这一切的齐岷啊,会愿意为着这些憧憬,来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村民吗
虞欢苦笑。
齐岷发现虞欢不太对劲的时候,是夜晚。
屋里燃着一盏油灯,虞欢把换药要用到的东西都放在桌上,替齐岷重新包扎完上身伤口后,目光停留在他一侧肩膀处。
那里留着一块浅浅的疤痕,是那晚在石洞里她咬出来的牙印。
虞欢伸手摸上去。
齐岷肌肉微绷,没动,任她摸着。那疤痕很浅,本来早该消的,是他没理会,所以现在仍留在身上。
“会留疤吗”虞欢指尖摩挲着,轻声问。
齐岷道“不知道。”
虞欢便淡淡一笑“算了,不然以后被你夫人看到,肯定要吃醋了。”
齐岷眼神一瞬严肃起来,抓住虞欢的手。
“谁是我夫人”齐岷沉声道。
虞欢没看他,目光藏在覆低的睫扇里,良久才道“方伯和大娘想认我们做干儿子和干儿媳妇,永远生活在这里。”
齐岷心头一震。
“你愿意吗”虞欢抬头,眼神被烛光映得雪亮。
齐岷盯着那眼睛片刻,道“不愿意。”
虞欢屏息,全身血液一刹间像被冻住,起身离开,被齐岷抓回来。
“会害了他们的。”
虞欢正要挣扎,被齐岷的声音震住。
齐岷微微松开手里力道,伸手拂开虞欢脸侧的一缕鬓发,目光在夜里藏着柔情和隐痛。
“你我面对的,不是寻常的艰难险阻,而是尖刀利剑,大周皇权。这条路,不该再累及无辜了。”
虞欢的脸色一点点惨白,整个人像被风霜侵蚀。
齐岷哑声“怕了”
虞欢咬着嘴唇,不语。
齐岷微笑“所以那天我问你,欢爱以后的事,你可想过”
虞欢的思绪一下被带回那天的午后,她坐在辛府客院的镜台前,他走进来,捏起她的下颔,问那欢爱以后呢
欢爱以后的事情,她可有想过
如果是那个时候,她当然没有,她全身都是刺,都是不甘心、不驯服,她就想着要把他这个大恶人拉下水来,陪她在这令人窒息的汪洋大海里沉沦一次。
僭越又怎样忤君又怎样乃至于死又怎么样
本来便是全无意义的人生,死不就死了。
可是,现在呢
虞欢看着齐岷的眼睛,想起他一次次把自己保护在怀里的样子,想起他为自己擦泪的样子,想起他昨天在树荫里朝自己淡淡一笑,唤自己“夫人”的样子,内心是针扎一样的痛。
“虞欢,”沉默里,齐岷忽然郑重唤她,问,“你想过跟我白头到老吗”
“不是很敢想。”虞欢嘴唇发颤,泪盈于睫。
齐岷道“我想。”
虞欢的眼泪流下来。
齐岷低头,吻落在她颤抖的唇上。
虞欢的泪一瞬决堤,回应着齐岷炙热的唇,泪如雨下,齐岷尝到她苦涩的泪,拥紧她,一点点吻掉那些酸楚、彷徨。
她不是很敢想,他当然知道;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要跟他长久过,他当然知道。
可是,在他灰暗人生里投来第一束光的是她,一次次撩拨他心弦的是她,关怀他是否有被欺负过的人是她,在暴雨夜里为他挡下毒箭的也是她上天早在无形里把他们捆绑在同一命运上,哪怕就为着那一声“不后悔”,他也甘愿赴汤蹈火,把余生囚进她的城墙。
“你不怕吗”虞欢胸脯起伏。
“不怕。”齐岷低头,鼻尖抵着她鼻尖,承诺,“给我些时间。可以看海的房子,心上人,一群胖娃娃,我都给你。”
虞欢一震,本就沸腾的脸颊快熟成紫薯,总算止住泪水,嗔道“谁要你给胖娃娃了”
齐岷笑。
虞欢别开眼,也偷偷破涕为笑。
齐岷把那尖尖梨涡尽收眼底,遽然吻过去,虞欢不敌他,像只才喘得气的白兔儿,又给大灰狼叼回嘴里。
厮磨间,虞欢的手被捉住,伸入被褥,不及回神,心尖蓦然激颤。
“帮一帮吧。”
齐岷在耳边哑声开口。
虞欢深吸一气,吻着齐岷棱角分明的下颔,单手扶着他筋脉蜿蜒的脖颈。
秋夜漫漫,树叶激响,齐岷低头,深埋在虞欢颈肩,把自己交在她手里。
作者有话说
欢欢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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