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番外(3)

    第四章。

    夏季昼长夜短, 纵使折腾了这样一圈,天依然是亮堂的。

    落日余晖把天际烧得火红,夏日闷热的暑气没有完全散去, 花坛里的草木没精打采的低着脑袋。

    领头的中年妇女身后冲出来一个少年人, 火冒三丈的为他妈和他奶奶出头,挥着拳冲林故若袭来,嘴里骂骂咧咧的讲,“我知道你妈知道。”

    林故若那张原本一直带着笑的脸瞬息间冷下来,她就在原地站着,没有分毫躲开的意思

    因为容磊在她身后, 她什么都不需要怕。

    少年的拳头在快砸到林故若脸之前被横空阻断。

    容磊张开手掌直挺挺的截住少年的拳头,接着五指用力收紧,借着力反客为主的拽着少年的手把他从林故若眼前拽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旁人来不及做多余的反应, 少年被扯得踉跄, 咬着牙挥左拳妄图朝向容磊的右肩击打。

    容磊敏锐的闪开,右脚蹬地, 肩背肌肉发力,丝质衬衫上被突兀的肩胛骨顶出痕迹,直拳朝着少年的肘关节处击打。

    随着“嘎吱”一声脆响。

    “啊。”少年扯着嗓子惨叫。

    “给她道歉。”容磊按着他的手使力, 阴恻恻地催促, “快点儿, 我没耐心等你。”

    “对”少年疼得呲牙咧嘴, 手还被拽人着, 得不得低头, 他不情不愿的瞅着林故若, 咬牙道, “对不起。”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拉偏架。

    容磊收拳势,眼尾那抹狠厉未收,他一把林故若圈进自己怀里,下颌抵在她头顶,温着声哄人,“若若乖,别生气。”

    林故若闭上眼睛,胸腔剧烈起伏,长吁出一口气,拍了几下容磊扣在自己腰间的手。

    全力急救反被碰瓷,林故若并不生气,单纯觉得可笑,但祸及亡母,为人子女者无法在这种事上冷静下来。

    她把手指顺进容磊的指缝里虚虚的扣着,借容磊的体温去烘热自己的寒意。

    容磊察觉到她指尖的凉,抽手把她的手放在下面,自己再覆上去给她暖。

    当容磊再抬头,低头时的那么温柔转瞬即逝,他眼神阴郁,睨过少年痛到面无血色的脸说,“医药费我会照着十倍赔你,闭好你们的嘴,否则我不在乎去赔你全家医药费。”

    言下之意是,打你就打你了,爷赔的起,你奈何我

    容磊这话说的狂傲且放肆,但真没有人想试试了。

    他们离公安局很近,转头没几步就能再回去处理下动手的事情,不等对方人开口,邵恩和李念齐齐晃了下手里的手机。

    出于职业原因,邵恩在刚才出警局后全程开了视频录制,而李念则是反应迅速的在刚才开拍。

    还是双机位的拍摄。

    邵恩开腔礼貌问询,“这事板上钉钉算正当防卫,所以你们选回警局报案,还是走原定计划去医院现在他也需要去了。”

    这个他指的是痛到流眼泪的脱臼少年人。

    少年人手臂脱臼不算严重,采用手法复位,花费不到两百。

    老奶奶的病房是单人病房,急诊和全套的身体检查下来,扣除十倍脱臼的医药费赔付,对方还要再给容磊小三千。

    家属磨磨唧唧不想给,邵恩干脆利落的又报了一次警。

    老人吃过药还在安睡,事已至此,有的家属抹不开面子,愤然离去,剩下不太熟络的和被叫来“撑场面”的各回各家。

    只余下几个亲近的,还半数都在照顾少年,目前病房里只留了老人的二女儿。

    林故若和容磊并肩而立,从病房的窗口朝外看去。

    夜幕低垂,月上柳梢头,南平的晚高峰一如既往的拥堵,车流如长龙盘踞,缓慢的挪动。

    林故若垂眼看了一会儿才低声讲,“我好久没在这层看过风景了。”

    “是很久了。”容磊薄唇轻动。

    那时候母亲在病中,林故若白天上课,晚上总是请假在医院度过,她在窗边放了书桌,学累了抬头就是外面的景色。

    书桌配有两张椅子,另一张属于容磊。

    这间病房的朝向不太好,正对大马路,曾经母亲住的那间对着花园,看出去是草木葱茏或枯败。

    时间带走的何止岁月,眨眼间母亲已离开五年。

    身旁人是旧人,能够牵他的手,吻他的唇,被进入、被侵占、肆无忌惮的在对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气息。

    却再也没有年少时的坦然相待,无法如当年通宵促膝把酒。

    “妈啊,嫩可算是醒了。”身后传来声响,林故若半回眸。

    老奶奶睡饱,精神明显不错,她二女儿放下啃了大半的苹果,苦着脸抱怨,“妈啊,你怎么能胡说呢,人家好心人救你,你咋个能说是人家撞的,你是不是摔糊涂了啊。”

    “”老奶奶撒谎被拆穿,枯瘦的手指抓紧被子,窘迫的解释着,“不是、不是我、妮儿这都是你姐让我说的啊,你姐说看病可贵,救我那两个人看着就可有钱了。是她教我这样说的,她让我咬死了这样说,说不定小张以后的婚房首付都能有了啊。”

    刚才脱臼的少年人就姓张。

    老奶奶着急和小女儿解释,完全没能会意到小女儿在疯狂眨眼给她使眼色。

    “那真抱歉,没让您如愿,更没能给您孙子付上首付。”林故若清亮的声音响起,老奶奶缓缓扭头看向她,惊恐地往女儿身边靠拢。

    老奶奶自然是没想过林故若和容磊会出现在病房里,就像她同样没想过自己上次睁眼时终于见到了久不见面的几个子女和孙辈,再次睁眼后就只余下二女儿一个。

    “您不需要害怕,我不会拿您怎么样的。”林故若走到病床边,柔声细语的陈述着事实,“我等在这里,原本是为了向您讨一声说法和一句道歉。在您醒过来之前,我做过以下几种假设,甚至想过怎么和您把事情发生的顺序给捋明白。”

    林故若说得非常缓慢,吐字清晰,每个字都在拷问着老奶奶的良心。

    “或许您是怦然倒地,误会了,神智不清,觉得我撞了您,具体您怎么倒下的,我不知道,因为当时我眼睛里除了我身后这位,根本看不到其他东西。”

    “或许是您女儿和您的陈述说了差错,您听岔了什么,她误解了什么,您想清楚后会还给我一个应有的清白。如果不是我亲耳听到,我也没想过事实会是这个样子的。”

    “呵。”林故若突然觉得没意思,她懒得再讲下去,也不再需要对方的道歉。

    林故若从卡包里摸出张名片递给老奶奶的二女儿,“您以后一定能有需要联系我,拿好吧,不谢。”

    二女儿看清名片上的字体,立马变了脸色,“你咒谁呢”

    这是张白底黑字的名片,印刷上看起来和普通的名片毫无差别。

    前提是上面斗大的字体不是“清平殡葬一条龙业”的话。

    “你猜我咒谁”林故若反唇相讥,“我这张名片是送你们家谁用的,欢迎你们自己对号入座。”

    老人不明所以,惊恐万状地看着二女儿赫然起身,碰掉了桌上剩下的半个苹果,怒呵,“你威胁我”

    林故若嗤笑,“我威胁你什么了卖水果的喊你买水果算威胁吗我们家就是干这行的,看和你有缘,算什么威胁,夜路难行,我劝你慎行。”

    言尽于此,林故若回眸看了眼容磊,轻唤他,“走了哥哥。”

    散漫靠着暖气片站的那人原本在用手指转着打火机看笑话,听到这声哥哥怔愣了下才回神。

    容磊眼尾微挑,“再喊一声。”

    “想的美,你也可以留下别走。”林故若笑盈盈的拒绝。

    病房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来,出去吃饭的李念和易轻尘进门依次。

    李念确认标签后把饮品分给林故若和容磊,她没买易轻尘的份。

    易轻尘手里拎着袋水果,半个眼神都没分给病床上的人,他朝着容磊提溜了下,“下午你给我发消息,让我带的东西还有杏儿,serene附近没卖得,刚刚路过楼下水果摊就顺带给你买了。”

    “谢了。”容磊颔首,戏谑讲,“现在不用了,垃圾就该拿出去扔掉。”

    老人摔倒的那条人行道上,滚落的杏被日头烤干失去了水分,只剩下皮核瘫软附在石板上,看起来污秽不堪,被行人小心翼翼的绕过去。

    “你有病。”易轻尘冷漠的给出评价。

    林故若用力吸奶茶,两腮鼓起又凹下去,接话补充,“他那是病的不轻。”

    容磊默然,“”

    林故若熟稔的挽上李念的手朝门外走,她看不见身后听到容磊和易轻尘交谈后的老人恍然想起些什么,满脸愧疚。

    正挣扎着坐起来,手伸向门外她离开的地方,口里用方言嘶喊讲着,“对不起。”

    林故若脚步没停,他们之中没人停步,没人回首。

    谁都没去接受这句道歉,迟来的、不被需要的歉意,除了能让致歉人感觉到心中得到宽慰外,没有任何用处。

    林故若救人无悔,可她和她的朋友为这件事耗了长达七个小时的时间。

    她又不是别名圣母玛利亚,凭什么要原谅一个因为她有钱,所以想敲诈勒索出半套首付的人

    夜风吻过脸颊,四位容貌出众的男女并肩站在医院门口,下午被碰瓷打乱了所有的节奏,现在一切重回正轨。

    谁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道别,气氛诡异。

    林故若在心里叹了口气,把手从李念臂弯里抽离开来,拍了下好友的肩膀,嬉皮笑脸的讲,“美女赏个脸送我回家吗”

    “送。”李念肯定,视线落在容磊身上,“你是在这等我提车来接你,还是和我去停车场”

    “我。”易轻尘刚开口。

    便被李念噎回去,“你站这儿等我开走在动,谢谢,麻烦跟我保持距离。”

    昏黄的路灯扯着李念瘦长的影子走远,林故若如释重负的脱下身上的外套,食指勾着递给容磊,灿然一笑,“还你。”

    容磊没接,打火机蹿出幽蓝火苗,倒映在他深邃眼底,清冽的嗓音散在风里,“改天再还吧。”

    改天再还,即提前为下次见面找到借口。

    林故若却不肯接受,她强行把外套塞到到容磊手里,倔强讲,“我偏不。”

    “行。”容磊拿她无可奈何,配合地说,“你偏不,那你是不是可以解释下,为什么回国不和我说”

    为了不挡着人,他们站在门口最边缘的位置上,大厅里透出来的光太暗,照不穿谁身,难反映谁心。

    容磊吐出口烟圈,白雾散尽,林故若再次从他眼睛里找自己。

    林故若把一切归咎于容磊的眼睛太勾人,她再一次决定随心所欲。

    于是她凑近,垫脚,吻上去。

    月亮在中国人的心里有独一无二的位置,是团圆、是相思、是故里、是怀才不遇、也是永恒和须臾。

    寓意这样多,容磊猜题都没有大范围,他思考了下,猜测林故若大概是想妈妈了,试探着讲道,“因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错”林故若否定,松开合拢簇水的五指,水哗啦一下砸回池子里,池中原本就被搅乱的月影更加扭曲起来。

    否定完林故若又安静了小半分钟,等容磊手里的水消失干净,才皱着眉头喃喃,“不是哦,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呢。1”

    这句诗被无数人曲解成了带着颜色的诗句,实际上苏轼本人只单纯的写了字面意思,春夜短暂珍贵,花散着清香,月打在花上落下朦胧的影。

    露台上花香阵阵,月影婆娑,除了季节不太对,完美贴合诗句的写意。

    这个回答让容磊当真无言以对,他咬了下后槽牙,心说今夜就带你体会这诗的曲解意思。

    最终是林故若先捞累了,她停手,蹬掉鞋子,懒散的抱膝坐在池边的台子上。

    面朝着水池座,看容磊给她捞月亮,眼角眉梢噙着笑意。

    她看看容磊手里的“月”,又看看容磊,眸里映了水波,凝成星光点点。

    在自然景观里,月亮明亮,星光则被反衬得暗淡稀疏。

    但今夜星月俱在,心心想念的心上人也在。

    晚风亲吻过脸颊,催得林故若的酒气不减反增,她或许有过一瞬的清明,在仅存的三分醒里抓住细枝末节的存在。

    容磊便是她的水中月,哪怕早知道结局空欢喜一场,此刻也不愿意两手空空。

    这是醉鬼才配持有的勇气,她豁然抓住容磊的手腕,又忘了自己究竟想做什么,迟疑片刻再放开,指腹如同猫爪般滑过容磊的肌肤,奶声奶气的夸奖,“哥哥你真好呀。”

    “给你捞月亮,就算好了啊”容磊似是而非的笑着问。

    他要比林故若大一岁,可林故若平时不太喜欢喊自己哥哥。

    基本只有两种情况会喊,一种是戏谑或是撒娇有求于他,而要求比较过火的时候。

    他们两个人从外在的家境、容貌,再到个人能力,都称得上势均力敌,林故若极少有求于容磊。由是这种称呼多数时候都出现在床第之欢上,林故若整个人都泛着粉,带着哭腔在容磊的要求下喊他哥哥。

    林故若自己没什么思路,勉强善解人意的顺着容磊说,“那你不好。”

    容磊眯眼,把手里的水尽数泼回去,沉声问,“哪里不好”

    “你把我的月亮弄丢了坏人”林故若娇嗔,她放开抱膝的腿,足尖探入水中,虚虚攥着拳,捶打容磊的肩膀,“你讨厌。”

    “”容磊迅速的弯腰舀水,顺便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三万六千次,她醉了、自己的小宝贝儿,除了惯着还能怎么样

    正当容磊准备再骗声软糯糯的“哥哥”听时,身后突然响起声轻咳。

    原本露台上只有他们两人在,容磊的心思又全放在林故若身上,无暇顾他,外加他们正对着蔷薇花墙坐,水声作祟。

    是真没注意到身后竟然站着这么多人。

    曲楚笑得如沐春风,薄幸见容磊转头,遥遥举杯,抿了口酒。

    就连平常冷淡习惯的应长乐,唇角都带着点儿弧度。

    另有三两位认识但不算数的,但他们非常默契的轻手轻脚上楼,不知道已经在身后站了多久。

    一个两个,看热闹都不嫌事大。

    容磊感觉到一阵头疼,偏林故若不觉得丢人,还兴奋的朝着后面的人招了招手,欢喜的附上了句,“你们好啊。”

    曲楚配合的挥手,回应道,“若若晚上好啊。”

    他自己打招呼不够,又推了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拍旁边应长乐的肩膀,催促她,“跟你若若姐打个招呼,气死你哥不花钱的好机会。”

    露台高百尺,当初打出的旗号是远离俗世喧嚣,从环境上讲诚不欺客,只微弱的风声和指尖淌落的水滴声响着。

    于是曲楚的不大不小声音被放大。

    “”容磊掀眼皮睨应长乐。

    原本没准备打招呼的应长乐懒洋洋的瞥回去,微微颔首,慵懒微哑的御姐音响起,“姐姐捞月亮快乐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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