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祈福超度

    北风呼啸, 大雪纷飞, 天地间昏沉一片,好似带着莫名的压抑。

    荣国的冬日历来很冷, 不知何时开始飘落的大雪几乎将人的视线遮挡。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 出门的人自然也就少了,连城门的守卫也变得懈怠起来。

    一个士兵左右看看, 见四下并无外人经过,又被这呼啸的寒风吹得有些受不了,便偷偷解下了腰间的水囊来喝。水囊里装的当然不是水, 而是烈酒。不提荣国人本就爱饮酒,这样的天气喝一口烈酒却是能暖身的。所以只要没被外人看见, 领头的军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烈酒入口,便似一团火从口腔一路燃至肚腹,整个人瞬间就暖和了起来。士兵快要冻僵的脸上露出一丝享受, 他看了看酒囊又看了看左近, 没见着军官的身影便打算再多饮一口。

    值守时偷偷饮酒暖身是惯例,但喝醉却是绝对不行的, 所幸大多数人也都有这个自制。

    不过显然,今日这士兵是个嘴馋的, 见军官不在便想再多饮。结果他酒囊刚举起凑到嘴边, 身旁的同伴却忽然拉了他一把“有人来了,快把酒收起来”

    这是好意的提醒,然而坏就坏在拉那一把,士兵手上一个没拿稳, 酒囊便摔在了地上。汩汩的酒水流了出来,洒落在地面散出一大股酒气,可把那士兵心疼坏了。他忙不迭的将酒囊捡了起来,身边的几个同伴也着急,忙踢了雪过来想把那浓郁的酒气盖住。

    其实城门口风大,不消片刻这酒气就能被风吹散了。可他们的运气却不太好,大雪遮掩了他们的视线,风声掩盖了疾驰的蹄声,以至于他们没能提前发现策马而来的一行人。

    骑马的队伍很快到了近前,而更让人绝望的是,领头之人分明是冷酷严苛的左大将军

    浓郁的酒气还未散,明晃晃昭示着众人当值时饮酒的罪行北荣建国后法律逐渐完善,军法也愈发严苛,按照军法严惩的话,这里从军官到士兵,几乎全都要脱一层皮。

    几个士兵吓得腿都在抖,似乎下一刻便要就势跪倒请罪。然而面前经过的奔马没有减速,左大将军率领的整支队伍在他们面前疾行而过,“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又从近到远,那一声声的马蹄几乎是踏在众人心上的,直到远去,直到消失。

    好半晌,有人抬起头往左大将军等人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悄声道“左大将军,过去了”

    这一声落下,众人才如梦初醒般抬头,紧接着又有人迟疑问道“难道他们没闻见酒气”

    其余人便都沉默了,因为空气中弥漫的酒气还是那般浓郁。除非刚才经过的那一行人全都风寒堵了鼻子,否则不可能闻不见

    而此刻,疾行而去的左大将军显然无暇理会城门口那几个小卒。他领着仅存的侍卫在空旷的街道上疾行,倏忽间一支暗箭破空而来。好在哪怕有风雪遮掩,却仍是被他机敏的躲过了。

    左大将军策马未停,继续向着皇宫方向行去,于是一支箭矢变成了一片。

    能大胆到在皇城里刺杀重臣,这举动几乎是旁人不敢想象的。然而左大将军却似早有预料般毫不惊慌,他拔出腰间的佩刀左劈右砍,轻易便扫落了大片箭矢。偶尔有一两支遗漏的,都被他野兽般的直觉躲过了,闯过一片箭雨也是毫发未伤。

    只可惜他的随从显然没有这般本事,几声哀嚎之后,便有人中箭坠马。幸运些的当即滚到路边保住了小命,倒霉的直接就落在了身后同伴的马蹄之下,顷刻间血迹晕染了长街。

    左大将军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他左右四顾,有心想要将那些躲在暗处射箭的刺客揪出来,奈何对方藏得太好又有风雪掩护,一时半刻竟难寻踪迹

    是与刺客纠缠还是即刻赶赴皇宫左大将军当然选择了后者。

    马蹄声未停,刺客追杀未止。

    左大将军策马奔至一个岔路口时脑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这条岔路口往左便是他回家的方向,往右则是同往皇宫。他本是欲往右拐的,可临到头来却忽然左转了。也不知是他的转向出乎意料,还是别的原因,身后追杀的人似乎停滞了片刻。

    只这片刻的停滞,左大将军便明白了什么。他浓密的络腮胡下不禁勾起一抹冷笑,接着脚下轻磕,与他心意相通的战马立刻配合的调转向右。

    箭雨再次袭来,却被这一人一马灵巧躲过。

    追杀一直持续到皇宫前,可惜最终也未能将人留下。

    孟飞快步穿行在丞相府中,大步流星的速度几乎赶得上旁人小跑,哪怕踏入谢远的院子时也未曾放缓脚步。他急促的脚步声惊动了又在看雪的谢远,后者皱着眉回过头来。

    走到近前,孟飞单膝跪下“属下失职,未能拦住左大将军。”

    谢远眸光一闪,问道“那尸体呢,可曾毁去了”

    孟飞如实道“属下到时只见到左大将军运了尸体上车,并未亲眼见到证实。不过公主确实不见了,所以属下动用人手将那尸体连带着马车都烧毁了。”

    这般处置没有问题,尸体烧了也就一了百了了,左大将军没有证据说再多也没用,谢远自问论口才十个左大将军也说不过他。如此唯一值得担心的便是荣帝的疑心了,而他今早才刚去对方面前揭露过梁国的离间计,想必荣帝心中多少会有顾虑犹疑。

    只一点,左大将军入宫太快,“三公主”的尸身还没能名正言顺毁了,不知可有麻烦

    谢远正这样想,还未来得及吩咐孟飞什么,丞相府的管家已匆匆而来。道是宫中来人要接三公主的遗体回宫,请巫师与她祈福超度之后,方才好入棺安葬。

    北戎是有巫师祈福超度这个习俗的。可晨间谢远请罪,荣帝都没提这一茬,现在左大将军刚才入宫就急急使人前来,其中又怎会没有深意

    谢远当即意识到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意外发生了,沉声吩咐管家“你设法拖上一拖。”

    管家听到吩咐没有多问,又匆匆领命而去。

    谢远旋即领着孟飞一面往停灵的方向走,一面问道“你可曾发现那尸体有什么问题”

    孟飞紧随其后,很肯定的答道“没有,属下亲自检查过的,尸体上没有任何特征。”

    谢远听到这里,脚步微顿了下。他突然想到寻来代替的尸首若是没问题,是不是就是阿言娜身上还有什么特殊的印记可阿言娜是公主,更是他的发妻,便是他再如何的不在意,孟飞也不可能去查看她的尸身。况且她死时那般凄惨,怕是替她脱衣收拾的人,也不敢细看。

    那么阿言娜身上还有什么特殊的印记

    谢远仔细想了半晌,然而十数年夫妻,因为他从未对那人上过心,此刻竟是想不起来。这让他有些恼怒,心底的不安却是更浓了。

    又走了几步,谢远忽然问道“皇族的标识刺青,你给那尸体弄上去了吗”

    孟飞闻言忙道“已使人做了,足以乱真。”

    谢远再想不到其他了,匆匆赶到停灵之处,行到棺材边探头去看其中的女尸。明知是孟飞寻来的代替品,但一眼看去无论身形还是其他,都是寻不出破绽的。他伸手将女尸僵硬的右手抬起,又将衣袖一路上拉至上臂,便见那外臂上纹着一只不大不小的鹰。

    鹰是荣帝当初部落的标识,头领一族的孩子生来便会纹上。女孩儿纹在手臂上,男孩儿则纹在胸口,谢远没注意过阿言娜的纹身,但这只鹰他却看过不止一回。

    眼下查看一番,不见有异,谢远稍松口气。可阿言娜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特征,他便不知了,再则现在宫中来人都已登门,再想要在这具尸体上动手脚也是不能。

    果不其然,管家并没能拦住人多久,几乎就在谢远查探完的当口,一队士兵便冲进了灵堂。

    谢远面色微沉,领头的军官见状上前两步,冲着他抬手行了一礼,却是不卑不亢“陛下有旨,恭迎公主回宫祈福超度,还请丞相勿要阻扰。”

    这话一出,谢远的脸色更沉了,却到底按捺下了脾气“既是陛下旨意,臣自当遵从。”

    他话音落下,那军官更不客气,挥挥手召来几个士兵,直接抬了棺材就走。这一行人大咧咧闯进灵堂,又如此不客气的带走了遗体,要说客气真是半分没有。

    谢远咬着牙,几乎气炸,可现在却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他只略想了一下,当即决定跟进宫去,甚至因为这些士兵走得太快,他都来不及回去换身衣裳,索性穿着常服就跟去了。

    孟飞自然跟随,只走了两步,谢远忽然又回头低声吩咐了他几句。

    应诺后孟飞停住脚步,等到谢远背影消失在视线后,立刻转身去完成他新交代的任务。

    荣国这座新建的皇城远比不上梁国的京城大,丞相府距离皇宫也不是很远,乘车不过一刻钟便赶到了宫门口。谢远身为丞相自然有进宫的权利,只他作为臣子行至宫门却只能步行入宫,这比起马车拉着直入皇宫的棺椁便要慢上许多。

    因此等到谢远匆匆赶到殿前时,便听荣帝愤怒的声音从殿中传来“这果然不是阿言娜”

    作者有话要说  陆启沛扬眉对坏人就要一棍子打死,哪能给他喘息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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