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过如祁阳所料, 陆启沛不过睡了两个时辰, 宫中便来人宣召了。
祁阳比陆启沛走得更早,她睡醒之后简单安排了一下府中, 便又入宫去了。除了陪伴重伤卧床的皇帝, 更重要的是替太子治丧,她想送兄长最后一程。
惯来形影不离的恩爱夫妻今日只剩了一个, 宫中众人见了多有揣度,就连重伤的皇帝醒来都多问了一句。不过被祁阳府中以有事的话给敷衍了她说得倒也不是假话,只出事的是陆府, 陆府的管家死了,总是需要人理会的, 陆启沛昨晚也为此操劳了半夜。
想起齐伯,祁阳心里也是耿耿于怀,又怕他扫尾处理得不够干净。要知道, 大理寺卿之前得了她的指示, 如今正是查刺杀案查得紧呢,若是查到陆启沛身上
那可就有意思了, 刺杀皇帝与储君可是形同谋逆的大罪,别说还成功了。真要被查到, 她们夫妻俩也不必筹谋什么了, 不如算算还有没有下一个重生能够让她俩重来
陪了会儿皇帝,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事,祁阳又去了东宫。
如今的东宫是愈发萧瑟了。虽然长孙变成了太孙,东宫的一切也都没有大变, 可少了太子这个主心骨,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少年显然还撑不起父亲骤然留下的重担。
万幸太子的丧事还有礼官帮扶,宫殿内挂着白幡绕着白绫,香烛燃烧哭声阵阵。只是碍于皇帝正是伤重弥留之际,也没人敢将这丧事大操大办,就怕再触了霉头。因此太子的丧事也算是从简了,百官也只是分批前来拜谒,并没有人留下哭灵。
灵前哭泣的都是太子妻妾儿女,领头跪着太子妃和太孙。每个人都哭得情真意切,太子妃失去了恩爱的丈夫,太孙没了可靠的父亲,其余人更是心中惶惶不知来日。
祁阳心中也不好受,在这样的气氛下又哭了一场,顺势留下守灵。
陆启沛受到传召进宫却是为了接手羽林之事。如今的羽林统领亦是皇帝心腹,皇帝是信得过他的,但羽林统领如今肯臣服于皇帝,来日却不一定肯臣服幼帝。再加上出了朝阳楼遇刺案,羽林统领也是责无旁贷,这才是皇帝让陆启沛接手羽林的原因。
只是陆启沛也没想到,皇帝会这般着急。她收到传召入宫时,原羽林统领已经被罢职,只等着与她交接后便要被送去大理寺配合寺卿调查。
陆启沛面对着眼前的烂摊子也是一阵头疼,想了想并未立刻选出新的统领,只让几个副统领继续他们原本的职责。不过说不定哪天这些人就都被请去大理寺喝茶了,毕竟朝阳楼之变可是大案,大理寺卿这几日通宵查案,已经不知牵连了多少人。
想到这里,陆启沛不自觉还有点小庆幸若非驸马身份,又被皇帝委以重任,只怕她这少卿早就被寺卿大人抓回大理寺加班了,连那两个时辰的休息都是奢望。
一整天的时间,又在忙忙碌碌中度过。
陆启沛简单了解了一下羽林的现状,甚至跟着巡逻的羽林在宫中转悠了一大圈,傍晚时才去了东宫,亲自接祁阳回府休息。
前后脚的,又来了个内侍,见她二人都在东宫也是庆幸,便请了二人同往宣室殿议事。
皇帝伤势不轻,这两日都是浑浑噩噩,昏睡时多清醒时少。不过许是自知时候不多了,皇帝清醒时反而急着议事,将想到的该做的都做了,临死也要替太孙铺出条路来。
祁阳与陆启沛都没有耽搁,随着内侍赶去了宣室殿。
今日殿中等着的人比昨日少了许多,除了三师之外,也只有几个皇子公主还守着。不过想也知道,魏王等人守在宣室殿不过是做出孝顺模样罢了,并非皇帝宣召议事。
果不其然,内侍领着祁阳她们入内时,几人都被留在了殿外。
陆启沛错身而过是,若有所思的望了几人一眼,又抽空问了祁阳一句“殿下,今日太子治丧,齐王他们可去过东宫祭拜”
祁阳闻言面色微冷,摇头道“不曾。”
人没到,礼也没到,仿佛不知道东宫治丧一般。这便不仅仅是因为眼下局面忙乱无法顾及,而是根本没将已逝的太子和年幼的太孙放在心上了。
陆启沛心中暗自摇头,是真觉这些人蠢到无可救药了。不说他们这般作为,孤零零守在灵前的太孙会不会记恨,来日又会怎样看待他们这些叔王。就是如今躺在内殿的皇帝也不会高兴不说太子本就是皇帝最喜爱的儿子,就是此番他为护驾而死,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也绝对十足。
为什么会想到立太孙不是皇帝对小儿有多少了解,又有多少信重,那根本就是爱屋及乌
否则一个不知才能的长孙,和一群不怎么看得上眼的儿子,皇帝深思熟虑之后该偏向的也是儿子。毕竟朝阳楼之变满城皆知,传出去难免使得局势动荡,有成年新君继位总比小儿能够镇场。
可惜齐王他们想不明白,到如今还守着宣室殿装孝顺。岂不知皇帝得知了他们如今所为,不仅不会记得他们半点儿好,反而还要骂他们虚情假意,不知孝悌
不过这些与旁人无关,陆启沛自然不会多事点拨,跟上祁阳入了内殿。
三师比祁阳她们来得更早。尤其是丞相,他被皇帝委以重任总领朝政,早早便入宫来禀报政务了。镇国将军和鲁王来得稍晚,是皇帝另行宣召的。
再加上祁阳和陆启沛,皇帝为太孙安排的辅政之人便算是齐了。
两人入殿之后也不多言,行礼问安后便退至了一旁,与三师一同等着皇帝示下。
皇帝又休养了一天,精神算不上好,但也没有更坏。他凌厉的目光扫视在场几人,见他们目光俱是清明,不见退缩,这才稍稍收敛了威势。
此刻的皇帝就像是重伤的猛虎,若是有人敢因此轻视于他,只怕便要迎来十倍的报复。
万幸皇帝亲自选出的人确实都是人品厚重,他下意识的试探一番后,开口便又扔下了一个大雷“天不假年。朕自知身体有恙,不得长久,打算禅位于太孙。”
此言一出,莫说祁阳和陆启沛,便连见惯了风雨的三师也都惊住了毕竟太孙昨日才册立,今日便要传位,莫说朝中众臣许多连这位小殿下的面都没见过,便是三师也没来得及与他多做接触。这样的匆忙急切,着实让人心中不安。
丞相便双眉紧皱,下意识喊了一声“陛下”
皇帝却闭上眼睛,一副不愿听他多言的模样,显是心意已决。
剩下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劝还是不劝。又或者劝不劝其实差别也不大,毕竟皇帝的身体早已经强弩之末,谁也不知还能多撑几日。
祁阳与陆启沛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的明白过来,这仍是皇帝在与太孙铺路。毕竟他还有几个儿子,直接传位于孙,只怕外间多有说道。他怕太孙来日被人指责得位不正,索性提前禅位将基调定下了。再则临死前还能帮太孙看顾一二,也免得他诸事临头手忙脚乱。
如此太子薨逝、禅位太孙、再到皇帝驾崩治丧,一桩桩一件件便都有了过度。有了成长与缓和的过程,便不至于让所有事都一下子压在太孙肩上,将他稚嫩的小肩膀压垮。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很快也都明白了皇帝的心思。
祁阳后知后觉发现了自己与陆启沛下意识的默契,又有些别扭的别过了头她自己也不知自己如今是怎样的想法,但多半是有些迁怒的,所以这一日便对陆启沛冷淡了许多。
陆启沛对此自然有所察觉,眸光黯淡些许。随即转眼往四下一扫,发现皇帝仍旧闭目休憩,三师又凑在一处窃窃私语,并没有人关注她们。于是又大着胆子往祁阳身边凑了凑,伸手想要去牵祁阳的手,将两人间那点看不见的隔阂破开。
然而也不知巧合还是有意,祁阳走开了,她走到了皇帝病榻前守着虚弱的父亲。
陆启沛见状在心中叹息一声,知道一时半会儿是无法转圜了。她也明白,此番祁阳的父兄一死一伤,事情偏偏还与她有那么一点牵连,祁阳不恨她便已是不错了,那点迁怒也是应当。
再说等之后皇帝驾崩了,祁阳怕又要伤心一场,现在将人哄好了也没用。到时候伤心一起,又想起这事,两人间只怕还是一番别扭所以说谢远果然是个大坑。人都死了,却偏偏还能闹出这一场,让她也跟着不好过不说,还要提心吊胆怕最后查上自己。
陆启沛想想也觉有些郁闷,可诸多心思此刻也只能压在心间。
良久,三师那边似乎已经商议出结果了,三人又看向祁阳与驸马,两人都没什么表示。恰此时皇帝也睁开了眼睛,丞相便上前道“臣等谨尊陛下旨意。”
皇帝闻言终于放松下来,忍着伤痛与疲乏,又吩咐道“那便宣礼部尚书觐见吧。”
此时天都黑了,但皇帝显然想要尽快将事情定下。他也不知自己何时又会陷入昏迷,因此总得在清醒时将更多的事情做完才好。
外殿的齐王等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内殿里皇帝已使丞相亲自拟旨,只等礼部尚书一来,禅位的事便要彻底提上议程,开始筹备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启沛泪亲爹果然是个大坑,我要被坑死了
谢远冷笑呵,我已经被你坑死了
祁阳别扭没事,我就别扭一阵子,好不容易追回来的媳妇,当然得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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