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位征粮官姓孙名渔,四年前楚君钺在东南平倭寇荡海盗之时,孙渔曾经做过一回副钦差,跟着钦差大人前去劳军。
待得钦差大人走了之后,楚老将军曾经与他谈过,能够跟着钦差大人前来东南海防区来劳军的,必然是很得圣心之辈。
当时孙渔乃是兵部侍郎,孙氏一族也很有几位势头很好的子弟为官,有一位甚至比孙渔官位还要高。
去年春孙渔因为贪渎被贬,楚君钺倒不曾留意过孙渔被贬往何处。唯诸王携子进京之后,也有到将军府求拜的,也有结交别的朝臣打探消息的。楚家得到的消息是,孙家似乎与齐王关系交好。
派出去的护卫们再三打探,最后从齐王长随口里听到个消息原来在三年前孙家就跟齐王搭上了线。
齐王嫡子萧伟生的很是英武,又文武双全,哪怕进了东林书院也是非常出色的儿郎,便是今上见过数次之后,也不住口夸奖,这无疑是让孙家与齐王更为团结紧密的筹码。
谁都知道未来的储君今上欲从诸王之子之中遴选一位,诸王世子不但在东林书院攀比,便是在今上面前奏答也多有攀比之心,谁若能得了今上一个赞许的眼神,必定兴奋已极,仿佛离储位更近了一步。
四合村众缴粮之时,孙渔便过来与楚君钺打招呼“楚少将军怎的在此”
他并未接到京中传信,完全不知道楚君钺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四合。
且看他打扮一副农夫模样,楚家怎么可能倒台
东南水军除了楚家父子,恐怕旁人都调度不动。
自古以来,宁防小人不防君子。
楚君钺一时词穷。
若是告诉孙渔,他是押解流犯而来,没听说过押解完了流犯顺便还要帮流犯家收庄稼这种事情。
只要脑子没有毛病的人,恐怕都不会相信。
若是说他是为了保护皇长孙而来孙家如今已经与齐家结成联盟,孙渔来到之后没有将萧泽就地灭口已算不易了,好不容易他都忘了这茬了,难道要楚君钺提醒他
孙渔年近三十,当初在上京城中也算志得意满,在一帮六部的侍郎们面前,以他的年纪也算得年轻有为,只是被贬到这鸟不拉屎的地盘上来,若非今年收到本家一封密信,想起这地盘上还窝着先太子一脉,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要借着征粮的名义来瞧上一瞧的。
本家信中将京中局势挑明,只道如今诸王皆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只盼能打动圣心立自家世子为储君,这节骨眼上,让他找机会探查一番先太子一脉的动静。哪知道一来便发现了问题。
当日征粮已毕,孙渔邀请楚君钺回府衙宴饮,楚君钺只道他还要在四合住上些日子,三日之后再往府衙去讨一杯酒水。
只等孙渔走了之后,楚君钺便去请萧泽当日尽快离开四合。
太子妃近日身体不是很好,一时清醒一时糊涂,这一日却难得的清醒,听得萧泽与楚君钺在院子里争执,语声颇为激烈,便问身边侍候的侍姬发生了何事。
那侍姬这些日子没少听楚君钺劝说皇长孙离开四合,尽快进京,但萧泽却不肯离开。
太子妃虽久在病中,却也知道此事耽搁不得。她催促侍姬唤了萧泽进去,严词训斥,只道他不懂取舍之道。
萧泽含泪跪在太子妃榻前,却死活不肯进京去“阿娘,当初我们一家被二叔从上京城中赶出来,在这边荒之地生活多年,一家人相依为命,难道如今就为了个皇位,孩儿便要抛弃阿娘独走”
“你你这是要气死我”
太子妃额头青筋根根暴起,面皮紫涨,大有一口气喘不上来便要晕厥过去“糊涂你阿爹当年离开上京城心中心中不知道有多失望他费尽了心力来教养你到头来到头来大好机会到了眼前你都不肯伸手去接着难不成你以为没了你这个被贬的皇长孙,国中就再无萧姓儿孙了不拘远近,只要是萧氏血脉,都可择来为储,到时候到时候恐怕你就是连四合这小地方都不能呆了”
“可是可是阿娘生这么重的病,我岂能独自回去”
“生死由命,难不成你守着我便能将我守活了不成我知道自己的身子骨,你若是若是心疼你阿爹半生不得志,你阿娘受了这半辈子的苦楚,现在就收拾东西跟随楚小将军走一刻都不必再耽搁”
先太子妃出身大家,又是先帝与先皇后悉心挑选,凡事思虑周全妥贴,政治敏感度也不弱,只可惜先太子心肠太软,没想到轮到儿子也有这个短处。
她闭一闭眼,喘息几口,感觉到气息渐有几分平静,黯淡无光久病无神的眼睛猛然间睁开,却亮的惊人,面上也带了几分潮红,“阿泽,你是个好孩子阿娘知道,可惜就是心太软了你一定要记得,你阿爹当年就是因为心太软,才被父弟逼到了这一步,你一定一定不能重蹈你阿爹的覆辙”她枯瘦的手覆在萧泽头顶,轻轻的摸了两下,看着他垂头跪着,却有泪滴如断珠儿一般渐次落下,心中软酸无以言表,唯有催促他“快走吧,此处还有你容伯伯,他自会护我周全”
当日下午,楚君钺便与一众护卫带着萧泽离开了四合村,只将十二郎留下来保护容大姐儿。
临别之时,他高坐在马上,向她许诺“阿妍,我一定尽快回来接你”却不知此一别便是经年。
容大姐儿他马臀上拍了一记“还不快走,啰嗦什么我若想回上京城,不用你来接自己就走回去了,又不是没手没脚”面上却有了几分烧意。
楚君钺双腿一夹马腹,马儿窜出去数米,一行人卷起烟尘,很快不见。
当晚太子妃便咽了气。
因考虑到天气炎热,便决定只停灵一晚,哪知道半夜里,四合村便被骑兵包围了。
领头的正是孙渔,他身边兵勇高举火把,径自扑到了萧泽家里,迎头撞见了先太子妃的灵堂,顿时一惊,便有几分止步不前的样子。被孙渔一脚一个踹翻在地“废物蠢材这等时候竟然还怕个死人焉知他们不是在耍什么花样”他站在院门口朝里面喴“皇长孙殿下,你还是赶快出来吧省得孙某进去抓你,惊扰了死人,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先太子妾室还有三名,内中有一名姓杨的,正是她向太子妃禀明真相,此刻站在灵堂前面冷笑一声“太子妃便在此处,尔等若是不怕谴便来搜上一搜吧”
孙渔笑的十分不怀好意“皇长孙怙恶不悛,叛国谋反,本官一经发现立郎前来抓捕,尔等难道想拒捕不成”
“放屁姓孙的,你这是替谁跑腿卖命呢”远处走来一身形高大的男子,面上怒容犹在,颇有几分鹰视狼顾之感,目光扫过那些挽弓瞄过来的兵勇,那些人对上他沉怒的眼神,竟然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孙渔恼羞成怒,一把夺过其中一人手里的箭,挽弓搭箭向着男子瞄准“容绍,不要以为你还是当年康王府的贵婿你如今不过是一介流犯,本官要你生便生,本官要你死便死,由得了你说了算吗”箭去如流星,竟然朝着容绍面门而来。
跟在他身后的容大姐儿直觉身上冷汗骤起,呼吸都要停止了,在箭到得容绍面门之前,她已经傻住了,嗓子像被人扼住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这姓孙的看来是想杀人灭口。
箭到得容绍面门,也不知见怎生动作,两指一夹便将那只来意汹汹的箭给夹住了,双手用力,将那只长箭一折为二,轻蔑的抛到了脚下“姓孙的,你今日到底为何而来明说了吧,省得在此绕弯子”眼角余光将容大姐儿挡在身后。
孙渔一箭被折,心中颇不是滋味。
他虽然当初在书院学过射艺,却只能站在远处瞄准了靶子来射,又或者跟着同窗去打猎,真正对敌从来没有过的。今日却是初次与人对峙假如四合村民算得上敌人的话。
“只消你们交出皇长孙萧泽来,今日我便放过你们”心中却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一定要斩草除根。
到时候只要上报的时候说明四合起了瘟疫,所有相关人员皆葬身于瘟疫便好,说不定还能等到朝廷拨一部分钱粮药草,将药草转卖给北狄商人,又是一笔进帐。
孙渔心中暗暗盘算,面上却堆起笑来“容将军神勇无敌,不过本官也只是想请皇长孙去府衙一趟,这也不行吗”
假如这时候容绍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那他就枉跟了康王爷一阵子。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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