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因为家里有过高中生,知道学习辛苦不容易,所以,夏鹿帆对高中的期待值,一开始就不是很高。

    尤其是夏佳佳当年读的也是市一中,已经亲身演绎过一次重点高中的压力。

    但是,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夏鹿帆也没有想到,高中生活居然这么累

    哪怕也有同学聊聊八卦,追追明星,但总体基调,都是匆忙且紧张的。

    规定的三十名人数,像是在每个人头顶挂了警报器,班外的学生虎视眈眈,班内的学生抱紧自己,谁都不想离开特快班。

    可能,世界上最快乐的高中生,都齐聚在电视电影和文学作品里面反正不在夏鹿帆身边。

    连她精力这么旺盛的家伙,偶尔都会感觉有点压抑,像是被装进透明袋子里,空气慢慢减少的一样,喘不过来气。

    成绩还从第八名的位置,危险滑落至十七名,紧张得夏鹿帆都想下楼跑圈。

    “等等,我为什么非要争前十保住第二十五名就是安全的。”

    “对啊,在学习上,我明明就不是这么有出息的人啊”

    一把捏住八福,夏鹿帆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在特快班呆得入戏太深。

    醒醒,她和其他同学最本质的区别就是,哪怕高考,也改变不了她被家传诅咒影响的命运。

    所以,最终目标不同。

    高中生活对夏鹿帆来说,明明就是重在参与,不必非要争个前十。

    能进特快班,就已经很出类拔萃了。

    混入大佬的队伍之中,不代表自己也要大佬化起来。

    夏鹿帆给自己的定位分明就是鼓掌撒花,被大佬带着一起学的那一个

    她能保住学校给特快班学生的“补贴”,年级滚动排名的时候不掉下去就行。

    当一个不正宗的优秀高中生即可。

    “牢记我不行,快乐伴我行。”

    一碗夏式毒鸡汤喝下去,夏鹿帆神清气爽,她又可以了。

    这倒不是胡说八道,夏鹿帆“拖家带口”的,还要留足精力来应对八福。

    别看八福现在奈何不了夏鹿帆,但她可没有忘记,之前的被诅咒者都没有得到善终的事情。

    所以,她要给自己留足精力和正面情绪,保护好抵抗力,来保证和八福的日常相处。

    不给家传诅咒任何作妖的机会,严防死守,认真排查。

    命运多给了夏鹿帆一朵云团,反过来,也让她有了过分优秀的自我调节能力。

    这一波,她不亏。

    能让夏鹿帆都感觉到压力的环境,给其他同学的伤害更大。

    邹婉还好一些,有小鹿同学陪着,依旧能保三争二,江竹安这种bug实在没法理解,但是,她可以和其他人继续竞争第二名。

    可是,三十个学生里,前三只有三个,前五只有五个。

    任你以前成绩再好,也要在这里乖乖分出个高下。

    夏鹿帆因为个子高,又容易被忽略,不想参加每周换位置的活动,就自己搬到靠窗的最后一排,和班主任养在教室里的两大盆花当同桌。

    反正就三十个学生,人数也不多,这么大的教室,最后一排看的也很清楚。

    她背后是个书柜,也是每个学校都设置的读书角,放一些名著或考试资料,经常会有班里的同学到这里看书或者读英语。

    夏鹿帆从老师办公室借来一个带软垫的椅子,摆在这里,把“花同桌”也挪下来放好布置一番,和照顾自己的小书店似的,希望同学们多多光临,缓解一下学习压力。

    这样,别人来看书,她也有搭话的对象了。

    要不然,平时大家都在埋头苦读,过去搭话总感觉在拖大佬队友们的后腿。

    邹婉这种兔系乖同学,本身话也不多,满足不了夏鹿帆旺盛的交谈欲,没看期中考试之后,她都开始摸去办公室找老师聊天了吗

    把好好一小鹿,都折磨成什么样了,开始对年级的老师们下手。

    特快班会在放学前加节自习课,放学更晚一些。

    如果没有老师心血来潮想小考,大家就认真写作业,或者做点其他和学习相关的事情,可以说话但都会压低声音,属于那种窸窸窣窣又不刺耳的白噪音。

    夏鹿帆抓紧时间写作业,她喜欢这种背景音,听着很舒服,感觉耳朵被什么软软的存在按摩,思维活跃效率奇高,基本上能把作业写掉八成。

    想想他们的作业总量,这个效率,堪称班级第一。

    正巧今天上午有考试,把原本是作业的两张卷子用掉了,夏鹿帆提前把作业写完,然后就听到背后有啜泣声。

    她扭头,看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谢志昂。

    这个男生和夏鹿帆差不多高,有些白胖,平时说话也很和气,每到英语早读的时候都会来的很早,夏鹿帆经常能看到他在讲台上领读,或者课下点英语作业。

    属于那种很好相处,老师和同学都喜欢,又很负责任的男生。

    现在是在读书角,看什么看的这么难过

    都高中生了,掉眼泪有的时候就变得难以启齿,夏鹿帆还没有这么没眼色,她戴上八福帽,凑过去看了一眼。

    “”

    一本提高英语完形填空能力的课外书,会哭成这样吗

    换本什么文学作品,也能解释得通啊

    夏鹿帆借班主任的花布置读书角,再加上她的座位遮掩,硬是阴差阳错让这里变成个半隐蔽空间。

    尤其是这种大家在专注自己事情的自习,更没有人注意这里了。

    谢志昂眼泪掉得眼眶通红,还记得把手里的书拿远一点,免得眼泪掉上去。

    他这次期中考试,语文和化学考得不太好,名次一下子掉了十名,班主任还私下找他谈了谈话。

    老师们很清楚,能进这个班的学生,就没有懈怠偷懒的,但是发现名次不稳定波动时,肯定也会旁敲侧击问一下,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事情影响心情。

    说出来,老师也可以帮帮忙的。

    对好学生来说,这种细致的关心,还不如严厉的批评。

    谢志昂该写的卷子也写了,该看的书也看了,甚至每天比别人更用功。但是,在这种掐尖的环境里,没有别人更优秀就是退步。

    他实在有点绷不住情绪,躲在读书角,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平庸,努力没什么意义,自己甚至有点可笑。

    没有谁看你的过程,大家都只关注结果,再怎么解释自己也努力付出,有什么用成绩还是在往下掉。

    夏鹿帆戴着八福帽,听清谢志昂偶尔会出声的自责,有点想劝解他,朋友,这真的不怪你。

    特快班的老师们,目标就是教会他们考试。

    这个“教会”,指的是面对五花八门、奇奇怪怪的试卷,都能稳稳发挥的意思。

    所以,夏鹿帆摸去办公室聊天的时候,经常听到老师惊喜地分享,“嘿,我又找到一种答题思路很怪的卷子,赶紧让学生考一考。”

    或者,有老师精心准备,“听说了吗三中那边请了一个老教师出题,特别会挖陷阱,出得真好,我要了一份样卷,你们有没有要一起考的”

    卷子也是有风格的,有些题出的,真的挺刁钻甚至奇怪的。

    老师们能有什么坏心思,他们只是想用各种各样的卷子,多角度捶打学生们的知识掌握,灭灭他们的自信,让学习态度踏实下来。

    不是每个学生,都能和江竹安那种,在卷子面前保持恒定高分,可能遇到一份正巧针对自己薄弱项的卷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用班主任的话说,学生还怕什么考试,他们才高一,考得差,也还有得救。

    但谢志昂现在,也有点陷入牛角尖,他学的复习的准备的,通通不考,没学到的以为不考的,全是得分点。

    这谁不崩溃,能哭出来也算是释放情绪。

    等谢志昂不掉眼泪,陷入悲伤后的呆呆状态,盯着手里的书发愣时,夏鹿帆才把书垒在桌子上,代替她当遮挡物,带着纸巾往后挪,递给谢志昂。

    情绪宣泄后的一段时间,思维基本上是不动的,谢志昂接过纸巾,认真擦书,还说了句谢谢,根本没反应过来,这纸巾是给自己擦脸的。

    嘶,好呆。

    夏鹿帆又摸了摸,找到上周末孙姨给她塞的海棠果,给了谢志昂一颗。

    这个海棠果,大概比李子大一圈,整体偏青,但向阳的一侧则带着红,酸而不涩,甜而不腻,是孙姨家自己家海棠树结的,除了分给亲戚之外,就是给舞友小鹿一袋子。

    谢志昂接过海棠果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这掉眼泪被同学看到了,明显慌张起来,然后看着夏鹿帆期待的眼神,卡壳道,“群、群主”

    “算了,能记住群主已经挺好了,等等我还有湿巾,你可以擦擦眼睛。”

    夏鹿帆算是发现了,以后行走江湖,必要场合留下小鹿,不必要场合留下夏鹿帆就行,反正,夏鹿帆三个字是真的很难记。

    简直有阅后即忘的效果。

    “聊一聊”热心小鹿绝不掉线,夏鹿帆开解邹婉的经验值丰富,看迷茫小谢,就忍不住伸出援手。

    可能是对抗诅咒时间久了,她也是解决低落和负面情绪的一把好手。

    自尊心过强也是有缺点的,会变得很难向别人求助,尤其是彼此不太熟悉的时候。

    谢志昂看到夏鹿帆,总觉得她不太熟又很熟,矛盾的感觉让小谢分辨不清,但还是抓住了别人向他伸出的手,“最近学习压力有点大,感觉努力也看不到成果”

    说出来就好很多了,夏鹿帆不是完全的学生心态,又经常摸去办公室拉着老师硬聊,倒也能接上他的话。

    这种时候,不需要宽慰,也不需要解释,听谢志昂说就行。

    他也不傻,知道考得差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基础知识和应变能力不足,把压力说出来又可以继续去学习了。

    “其实,也是我有点想吃面包了,看到这个完形填空里面的主人公,吃到最喜欢的面包,我就突然想初中门口那家面包店了。”

    情绪积累到爆发,是需要一个契机的,谢志昂是想到自己初中最喜欢的面包店,一时陷入初中过去和高中现在的对比,才掉起眼泪的。

    但是,别人说起自己伤心事的时候,夏鹿帆的关注点在,这个面包要多好吃啊

    这么难过的时候,都能第一时间想起来,她想问一下店名。

    “是哪一家店啊回头我也帮你带一份。”

    群主小鹿是知道谢志昂住校的,但是,她是走读的啊,去帮他带一份也没关系的。

    不得不说,这个关注点,让人再想难过也难过不起来了。

    谢志昂情绪彻底缓过来了,然后把店名告诉她。

    “嗯你初中不是在我们市里上的”

    夏鹿帆惊讶,谢志昂居然不是本地人,他说的那家面包店在夏佳佳工作的城市。

    从省会城市,到其他市读书,这是怎么想的啊

    这次,轮到谢志昂惊讶了,“是因为市一中今年的师资队伍啊,三年前的高考状元,就是班主任他们带出来的,所以班里江竹安他们几个,也是因为这个,被招生办的老师带过来的。”

    夏鹿帆所在的市,在全省来看经济水平可能一般,但是,教学水平一向过硬,市一中也能在全省排名里占前三。

    尤其是今年为了特快班,学校准备了全明星老师阵容,真从省会城市那两家掐尖的高中手里,抢来了几个好学生。

    这种消息,早早就由老师和家长告诉学生了,可夏鹿帆这不是被家传诅咒影响,能顺利报名都已经万事大吉,根本就没有听过这个事情。

    怪不得,她在初中的时候成绩挺好,也就略逊于邹婉,怎么一来高中,就直接变成第八名,现在又危险滑到了第十七名。

    原来,她还是低估了自己大佬队友们的实力。

    更是低估了自己的优秀,她误打误撞,也能到特快班,骄傲三秒

    正常学生,听到这个消息,不应该是觉得压力很大,更加坚定自己不能掉出特快班吗

    怎么在群主这里,听完之后如此快乐,甚至还能在脸上看到“不愧是我,优秀”这行字

    “没事,面包店远也没关系,我帮你买一份回来。”

    “啊不用,等元旦放假我就回去了,给你带一份吧”

    “别客气,去写作业吧,加油,你是最胖的”

    夏鹿帆摆摆手,看着恢复正常的谢志昂离开,摸出手机准备买高铁票,去看看夏佳佳的同时,再买份面包回来。

    高中各班的学习进度差得很大,正常来说,高二下学期开始一轮复习,如果再晚一些,也会一边上新课一边复习。

    但是,特快班不是,高一基本上就能把所有课程学完,高二开始就可以一轮复习。

    夏鹿帆在年级组的老师们那里,对教学计划了如指掌,甚至还知道,下周各科老师为了缓冲学生们的考试压力,会暂缓上新课,查漏补缺解决错题。

    她给自己放几天假,也不耽误。

    而且,夏鹿帆说给自己放假,真的就是字面意思,不用班主任批假的那种。

    没办法,任谁天天刷存在感,才能证明她今天也在班里,请假的时候都想不到什么正常批假流程。

    对于普通学生来说,学习是常态,请假是例外。

    但对于夏鹿帆来说,被忽略才是常态,她每天风雨无阻的来,除了学习就是为了刷存在感。

    溜出去几天,那不叫请假,那叫恢复夏鹿帆的本体。

    “浪子,注定是要让别人伤心的。”

    这么想着,夏鹿帆还挺嘚瑟,买好高铁票之后,又夸了一句自己遵纪守法。

    毕竟,只要她想,高铁不用票,也能坐。

    可见,家传诅咒真的很容易把人带坏,稍有不慎就容易踩坑。

    回家之后,不合格学生夏鹿帆就把学校的事情丢到一边,秋游似得开始往背包里塞东西。

    好吃的海棠果,村里的山核桃,还有买到的纯天然野菊花,通通给夏佳佳装上。

    今天谢志昂哭的时候,夏鹿帆想到以前一件小事。

    夏佳佳高三那一年,特别的辛苦,偶尔放假也都在家里学习,真的是拼命读书,她都是把卧室留给姐姐,跑出去玩的。

    可能是学得太累,有一次夏佳佳趴桌子上睡着了,一口气睡到下午六点,天色都有些昏暗。

    夏父没有下班,夏母带着夏之桥去接种疫苗没回来,夏鹿帆又跑着去楼下玩,家里安静到没有声音,光线暗淡。

    睡得有些懵的夏佳佳慌了,甚至觉得周围一切很陌生,孤独的只有自己,无助又没有安全感,直到夏鹿帆玩够了,兴冲冲跑回家,推开卧室门带来灯光后,才抱着妹妹突然哭起来。

    夏佳佳很少哭,在弟弟妹妹面前,总是情绪稳定温柔爱笑的样子。

    唯二的情绪崩溃,就是查分的喜极而泣,和超时午睡后的孤独无助。

    她看到夏鹿帆,才找到回到人间喧嚣的那条小船,所以一下子哭出来了。

    所以,看到谢志昂哭出来,夏鹿帆突然就想到姐姐。

    不知道她在读书的时候,怎么和压力相处,有没有挫败无助的时候,在快要扛不住的瞬间,有没有看到一条救她的小船。

    坚强是个很好的品质,可是,很少有人去问坚强的人,你怕不怕孤不孤独

    把背包放在一边,夏鹿帆摊在小床上晃晃腿,“八福,我才十五岁,为什么就已经开始回忆过去了”

    “不过,现在自己住,才知道以前发生的事情,还可以换个角度去想。”

    “啧,果然还是我自己优秀吧,八福,你说句话呀”

    夏鹿帆日常欺负八福,然后卷到被子里睡觉,关灯晚安,烦恼无关。

    可见,夏父夏母他们知道诅咒之后,不允许夏佳佳和夏之桥掉眼泪难过的决定有多么正确,陷入回忆的那个人总是更辛苦的。

    好在,夏鹿帆的记忆都是色彩明亮的,在每一个回想的瞬间,都可以吸一口快乐。

    正在工作的夏佳佳还不知道,有团惊喜快递正在高铁上向她驶来。

    她的眼睛有些酸涩,起身去接杯热水的同时,活动了一下肩颈。

    “佳佳,中午一外卖吗我知道一家日式烤肉,很好哟”

    一日三餐,人生大事,坐在夏佳佳对面的女孩聊了两句,问夏佳佳要不要一起试试新餐厅。

    “不用啦,我今天带饭了。”

    现在天气变冷,做好的半成品也不容易坏,夏母就给她准备了很多东西,简单加工就是一顿饭。

    美味的同时,也比餐厅干净卫生许多,而且要比点外卖更省钱。

    商业区附近的外卖,价格不低,像是刚才提到的日式烤肉,人均估计就要五十多,还只是刚吃饱,并不丰盛。

    “好吧,那我问问其他人。”同事没有带饭的习惯,依靠外卖活命,转身就去问问其他人,有没有要一的。

    夏佳佳他们的工作累归累,加班归加班,但工资可不低,所以条件允许的话,也愿意对自己更好一点。

    好吃的餐厅,漂亮的衣服,最新的化妆品,都是能给生活增添色彩的。

    但相对来说,夏佳佳就简约省钱的多,妆容提气色即可,衣着舒适大方就行,是年轻同事里最能攒钱的。

    夏父夏母是真的把她当孩子看的,不要她的工资,让夏佳佳自己用,还会问她手头紧不紧,要不要汇一点过去。

    除了工作之外,她也接一些副业,卡里攒的钱越来越多,如果顺利,三年后就可以有买房的首付款。

    她给自己的那张银行卡上,画了个卡通小鹿,只要看到余额增加,就觉得心情很好。

    夏母之前也劝过,正是青春靓丽的小姑娘,也可以适当花钱打扮,出去玩出去旅游,如果想买房,她那里也可以帮助一些。

    但是,夏佳佳没有,她其实也不知道攒钱要做什么,就是觉得攒着,挺快乐的,可以等谁读高中之后,告诉她姐姐很有钱。

    有事情直接找她,甚至大学的生活费学费,也可以让她付。

    正在敲键盘的夏佳佳突然顿住,她只有一个弟弟,哪还有“她”喊自己姐姐

    “真是忙晕了,我在想什么啊”

    轻笑着摇摇头,夏佳佳继续投入工作,在玻璃大厦和车水马龙的围绕中,等着一只小鹿从高铁站出来,顺着导航往这里走。

    平静的湖面,有一朵涟漪逐渐靠近,收鹿人,夏佳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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