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人家洗干净”
这个沈云巧会,打湿水,翻来覆去的搓几下就行,正好屋檐雨水多,她走到台阶边,就着雨水搓起帕子来。
清亮的雨水淌过帕子后变了色,沈云巧这块搓两下,那块搓两下,看着差不多了,贴心地拧干水,平整地挂竹竿上,挂上后,还学黄氏晾衣服轻轻拍了拍。
见沈来财抓着帕子站在边上纹丝不动,善解人意道,“大伯,给我洗啊,我洗得很干净的。”
沈来财“”他又没用帕子擦腿上的泥
然而不等他反驳,沈云巧已经把帕子抢过去。
沈来财跳脚,“我的帕子干净着呢。”
“脏。”沈云巧戳着帕子,肃色道,“你看”
沈来财低头,灰色的帕子上沾着两根头发,白色的
“我洗得很快的。”沈云巧喃喃自语,快速让帕子沾上雨水,左搓搓右搓搓,翻来覆去来来回回地使劲搓,搓,再搓。
沈来财觉得沈云巧故意给他添堵的,帕子干净,她这般反复搓洗倒像告诉人家他脑袋多脏似的
他想骂人
而沈云巧拧干帕子,聚精会神翻找帕子上的头发,确认帕子没沾头发后,偏头向沈来财邀功,“大伯,我洗得又快又干净吧。”
雨水如注,淹没了沈云巧洋洋自得的声音。
唐钝端着两碗面出来,两张帕子已经整齐地挂在竹竿上了,他请两人进屋,沈来财俯首帖耳地凑上前,双手局促地攥着衣角,“秀才老爷您太客气了,咱躲个雨,哪儿用得着好吃好喝招待咱”
嘴上说着客套话,双手速度却快得很,也就唐钝眨个眼的功夫,左手的碗就没了。
两指间夹的筷子就被沈来财一并抽走了两支。
唐钝;“”
“秀才老爷您日理万机劳心劳力煮的面我哪儿敢不给面子,您放心,哪怕是毒药我也会吃完的。”沈来财笑嘻嘻奉承几句,挨近碗口,哧溜哧溜喝起面汤来。
唐钝“”
本来就是给他们做的,沈来财这般给面子倒是省去他诸多口舌,他唤靠墙坐着的沈云巧,“沈云巧,这是你的。”
刚出锅的面还冒着热气,鸡蛋是油煎过的,香得诱人,沈云巧馋得直舔唇,但看唐钝的眼神仍为戒备,忍着不挪脚。
唐钝给乐了,在书塾那会跟只苍蝇似的怎么拍都拍不走,回村就避自己如蛇蝎了,他敲敲碗,故意诱惑她,“面里放了肉沫的”
语声刚落,隔着半条过道的沈云巧像一阵风似的蹿了过来,唐钝想借此机会问清楚沈云巧躲自己的原因。
可沈云巧眼里只要面,人到跟前,抬手抢过碗筷就蹭的跑开,动作跟兔子似的灵活,翻转的背篓被她当作凳子,坐好后,她刻意背过身去,明显不想搭理人。
唐钝后悔没有把面倒了,沈云巧简直跟白眼狼没什么分别嘛。掉头想走,又按耐不住心底好奇,还是走了过去。
沈云巧看是他,直接转身面朝墙壁,一副连个眼神都不想给的表情。
唐钝有点来气,“沈云巧,你吃我的面,跟我说句话怎么了”
沈云巧充耳不闻,两口吃完鸡蛋,开始搅面条找肉沫,细小得不起眼的肉沫,被她硬是找出来拨到最上边,一颗两颗三颗
唐钝眼珠一转,回灶间抱了大半盆猪油出来。
肉沫是他奶熬猪油添进去的,在碗底最下边,他舀了半勺出来,挑眉道,“沈云巧,你要是跟我说话,我给你肉吃。”
沈云巧斜眼看他,唐钝抬起手里的肉,略微得意。沈云巧抿紧唇,目光在他脸以及勺子反复跳跃,表情纠结。
唐钝道,“你先转过来。”
沈云巧直勾勾望着唐钝手里的勺子,咽口水问道,“都给我吗”
“都给你。”一勺猪油对唐家来说不算什么,沈云巧告诉他原因就成。
沈云巧踮着脚,慢慢转过身,眼神定在他脸上,“你先给我。”
“给”唐钝伸出右手,勺没碰到沈云巧的碗呢,怀里突然一空,低头一看,装猪油的褐色陶瓷盆没了。
再看沈云巧,她抱着盆,两道眉皱着,“说什么”
唐钝“”
陶瓷盆放在她膝盖上,她不着急吃面了,催问,“说什么”
唐钝紧了紧捏勺子的手,想让沈云巧把盆还给他,可回想自己那番话貌似有歧义,他想给一勺而沈云巧以为他说的一盆,依着她认死理的性子,他要开口,估计得吵起来。
深吸口气,唐钝尽量不看她膝盖上的盆,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躲着我”
“你邪门啊。”
“”
“沈云巧”唐钝咬紧腮帮,从后槽牙挤出三个字来。
许是脸上不满太过明显,沈云巧补充道,“我碰到你就会生病,有次路上遇到你我滑坡里了,腿痛了好久,有次在河边你经过害我掉河里发烧了,还有在竹林”
她的记性是真好,细数碰到唐钝后的倒霉事清晰如昨日。
越是清晰,嘴角就翘得越高,末了反问唐钝,“你说你邪不邪门。”
其中好几件唐钝都没印象,唯独记得她掉河里那事,那天他从镇上回来,远远的看到几个姑娘在河边洗衣服,琢磨着要不要改道,正犹豫呢,突然听到咚的声。
有人高呼丑姑娘落水了。
丑姑娘是村里姑娘背地给沈云巧的绰号。
他焦灼地跑过去要救人。
哪晓得河里的沈云巧不扑腾不挣扎也不喊救命,冒出个脑袋,傻愣愣地望着河边惊慌失措的人。
她弟来了,劈头盖脸给她一顿骂,她不还嘴不哭闹,跟个哑巴似的,直到她弟问她怎么不说话,她才颤着声回了句冷。
唐钝从没见过沈云巧这样的人,那次是他印象最深的一次。
只是她掉水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问。
挑着肉沫吃的沈云巧没有抬眼,“因为我看你了啊。”
唐钝仍不太懂,“你为什么看我”
“你好看啊。”沈云巧道,“没看过比你更好看的了。”
唐钝“”
“你好看,我丑,我看了你就会遭报应。”
“”唐钝哭笑不得,“这是什么歪理”
“翔哥儿说的啊,这就是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的后果”
唐钝“”
“还要说什么”碗里的肉沫已经吃没了,沈云巧耐心说道,“不说我要吃面了。”
唐钝语塞,一时找不到说的。
沈云巧惦着脚尖转身,再次背朝着唐钝,呼呼呼地吃起碗里的面来。
唐钝扶额“周围又没外人,你躲着我干什么”
内里的事情沈云巧虽然没说明白,唐钝大概清楚怎么回事,他打小不怎么出门,但常有姑娘为他争风吃醋掐架,沈云巧应该是受了牵连。
思及此,他想起一件事来,“你吃药欠的钱还清了吗”
他记得那次沈云巧生病了,家里人不拿钱请大夫,她弟来村里跟耀哥儿借钱,耀哥儿问堂伯娘后,堂伯娘没答应,她弟便给大夫磕头求赊账,他自己慢慢还。
之所以知道这事还是村里人骂堂伯娘心狠见死不救。
沈云巧吃着面,含糊不清会道,“还清了。”
怎么还清的唐钝却是没问,耀哥儿常说他岳母典型的重男轻女,宝贝孙子而将孙女当牲畜使唤,沈云巧生在那种人家日子可想而知,虽掉河不是他推的却也跟他脱不了关系,躲着自己估计害怕再发生那种事。
短短几瞬,对沈云巧那点气就没了,注意到手里挂着满满一大勺肉沫的猪油,倾身挨了过去。
沈云巧专心吸着面条呢,恍惚看到侧边伸来只手,下意识合拢双腿,锁紧手臂,紧紧护着膝盖上的盆。
唐钝叹气,“这勺子也给你。”
“哦。”沈云巧张开双手,唐钝把勺子搁盆里,想了想,说道,“往后不用躲着我。”
“不行。”约莫记着唐钝提的要求,沈云巧诚恳得多,“生病要花钱,爹娘没钱。”
云妮和翔哥儿有,那是留着救命用的。
虽然猜到是这个,沈云巧说出来后,唐钝还是不太好受,温声道,“你不躲我,下次我有好吃的给你吃。”
沈云巧拧起眉,一脸纠结。
唐钝奶在屋里看两人挨得近,脸上笑开了花,跟床上的老爷子道,“咱墩儿懂事了啊。”
爹娘不在,唐钝性子有些闷,从小不爱跟人说话,这几年多少媒人上门说和,想给唐钝说门亲事,全给唐钝拒了,喜欢唐钝的姑娘不胜枚举,却没看到唐钝跟谁说过话。
便是村里知根知底的姑娘,唐钝也是退避三舍。
屋檐下的姑娘她看不清长相,能让唐钝主动靠过去说话,想来是不错的。
老爷子往窗外瞅了眼,花白稀疏的眉紧紧皱起,无奈道,“咱拖墩儿后腿了。”
“别这样说,墩儿听到又不高兴了。”唐钝奶安慰老爷子,“咱了解墩儿的性子,再是家境优渥的城里姑娘,墩儿瞧不上就不会娶。”
老爷子心里难受,知道孙子不娶是他和老婆子的缘故,他们年迈体弱,孙子担心他不在家,媳妇苛待他两。
不去县学也是害怕他们突然离世他赶不回来。
诸多话,孙子不说话他做爷爷的心里都明白。
风刮过纸糊的窗户,老爷子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唐钝奶给他顺背,宽慰道,“墩儿的事让他自己拿主意,咱好好养身体多陪他几年就行了。”
她们夫妻养了四个儿子,危险来临时,个个贪生怕死卷铺盖逃了,要不是有唐钝这个念想,两人或许早没了。
唐钝奶道,“喝点温水,老头子,你瞧瞧那姑娘什么模样”
老爷子又是一阵叹气。
老两口说着话,外头沈来财端着碗去灶间洗了出来,沈云巧已经走了,撑着跟唐钝借的伞,背着大半盆猪油,生龙活虎地往村外走,他想追,迫于没有遮雨的工具,只能在走廊踱步着急。
倒是想找唐钝借把伞。
可唐钝进了北边屋就没出来。
屋里人又断断续续的咳嗽,他不好意思进门,唯有在外边等。
雨没有转小的迹象,沈来财抄着手走来走去,当看到唐钝出现在门口的刹那,喜不自胜地走过去借伞。
一改刚刚的和气,唐钝看了他一眼,沉声说没有。
没有
怎么可能
明明借了一把给沈云巧来着。
唐钝家三个人,不可能只备了一把伞吧。
只能是唐钝不想借
沈来财不知自己哪儿惹得这位秀才老爷不快了,莫不是把沈云巧拿走猪油的事儿怪到他头上吧
那会他顾着吃面,压根不清楚两人发生何事,唐钝莫不是想让他赔猪油
他哪儿赔得起,偷偷打量唐钝表情,见他目光幽深,不甚友善,心直直往下沉,顾不得这会儿什么天,仓促告辞后冲进大雨里。
唐钝奶拿着蓑衣出来不见沈来财人,问唐钝。
唐钝轻嗤,“说找村长有急事,先走了。”
自个儿唯利是图把闺女嫁给一个老头子就罢了,骗沈云巧这个侄女算什么本事摘花无非想让沈云巧替嫁罢了。
他抱过蓑衣往屋里走,跟他奶道,“我看耀哥儿岳家不是什么好人,奶以后少跟他们往来。”
唐钝奶云里雾里。
她不是在家就是在地里忙活,哪儿有空跟耀哥儿秦家打交道。
她眼神不好,也认不出谁是耀哥儿岳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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