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蝉鸣聒噪,似是盖住了他的话声,过了会儿门口没有丝毫响动,唐钝蹙着眉抬眸,大着声喊了句,“云巧,你进屋啊。”
“我得扯猪草呢。”望着沈来财丢过来的背篓,云巧理直气壮地回,“不干活没饭吃呢。”
驾轻就熟的去柴房拿起镰刀,和春花挥手,“我走了啊”
秦大牛笑着掀了掀唇,“你慢点,别割着手了。”
唐钝仰起脖子,窗外瞧不见她人影,只听到她清脆爽朗的应好。
她这人过于纯良,无论谁和她说话,都会礼貌的回话,哪怕那人包藏祸心居心不良
光影朦胧的窗台,她娇小的身影缓缓而过,他撑起身,伸长了脖子,“云巧,待会还来吗”
院里的人愣了下,转过身,两只眼弯得像月牙,“来啊,活没做完呢。”
“哦。”他塌手趴回去,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待会我有话和你说。”
云巧笑得愈发灿烂,“好呢。”
“你倒是怜惜这孩子。”四祖爷扭头瞅了眼窗外,手继续在他后背抹药,唐钝没有反驳,说道,“她哪儿都好就是分不清善恶好坏,容易着别人的道,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总得回报一二。”
四祖爷回味他话里的意思,错愕,“你想教她”
唐钝点头。
四祖爷看看他,又看看空无人影的窗外,感慨,“她倒是有福了。”
村里一直想建书塾请唐钝教孩子们读书识字,但无论谁开口唐钝都义正言辞拒绝了,理由是才疏学浅难以胜任,四祖爷觉得内里还有原因,唐钝这孩子看着彬彬有礼,骨子里最是恩怨分明,必是久儿散田地给族里的事儿被他知道了,和族里起了隔阂。
作为唐家辈分最高的长辈,他心里有愧。
抹完药膏,抓过药箱上的棉巾擦手,边擦手边说起另外一件事来,“昨天耀哥儿娘来找我打听你的亲事你怎么想的”
唐钝是说过亲的,那会他还不是秀才,村里有人和女方娘有龃龉,胡乱攀扯亲戚辈分关系,唐钝爷奶担心坏了孙子名声毁了亲事,后来唐钝考上秀才,城里小姐对其仰慕有加,媒人快把唐家门槛踩破了,唐钝没有应过一家,只说再等等。
就等到了现在。
四祖爷每次看到他都会劝,“村里像你这般大的孩子都两三个了,你总拖着不是法子,耀哥儿娘隐晦问我你有没有病。”
怀疑唐钝不成亲是有什么隐疾。
真是吃饱了给闲的。
别说唐钝没病,有病也不碍着她什么呀。
“她来找过我了,我猜是想撮合我和竹姐儿”
四祖爷皱眉,“竹姐儿是你侄女呢。”
“呵。”唐钝冷笑,“她什么人您又不是不了解。”
眼里就半亩地,为了地什么事做不出来啊,也是唐家日子过得去,没脸卖儿卖女,若像沈家的条件,怕是比云巧奶更刻薄呢。
“等一下我找她说说,要丢脸丢远些,别丢到我唐家来。”
“那种人不理会便是,真把话说开,反倒给她脸了。”
四祖爷愣了愣,惊讶,“你这孩子,挖苦人倒是有一套呢。”
唐钝面不改色,“跟我奶学的。”
边上,唐钝奶佯装拍他脑门,“我可没挖苦过她。”
赵氏处处和她攀比,她也是忍不住才会唤声侄媳妇,平时还是挺好说话的,唐钝奶看四祖爷擦手,出去将热水拎进屋给他洗手,又和唐钝说,“太阳晒,我去地里瞧瞧云巧,她背你累着了,直呼手脚没劲呢。”
叔说得对,亲事总拖着不是法子,云巧这孩子挺好的。
有唐钝奶帮忙,没几下背篓就装满了,她背着背篓刚进门,沈来财就粗声粗气催她回家,她把背篓往地上一杵,强有力地说,“唐钝有话和我说呢。”
“我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沈来财丢了手里的玉米棒子,作势起身要揍她。
云巧撒腿就跑进了唐钝屋。
沈来财气得脸青,秦大牛拽他,“叔,你凶云巧作甚秀才爷找她说话,她能拒绝不成”
趴床上打瞌睡的唐钝拢起眉,心想秦大牛话也太多了些。
往常好像不是这样的。
不由得问床边的云巧。
云巧坐在四祖爷坐过的位置,托脸想了想,“大牛哥是这样的啊。”
话少的是春花,她质疑唐钝,“你是不是记混了”
“”他往常没留意过,哪儿有记混的说法无意和她争辩这种事,他岔开话题,“热不热”
云巧擦了把额头的汗给他瞧。
湿哒哒的掌心像水洗过似的,他指了指书桌抽屉,“那儿有扇子,扇扇风吧。”
“好。”
她起身时,姿势有些别扭,走路两条腿绷得直直的,怎么看怎么别扭,“你腿伤着了”
云巧打开抽屉,拿出里边的扇子,回话道,“没受伤,走太久的路累酸了,过两天就好。”
边扇风边靠着书桌,不往床边来了。
唐钝嗅嗅自己的衣衫,“很臭”
中药味儿太浓,他闻着也不太舒服。云巧摇头,指指矮凳子,“坐着起身时太难受了。”
唐钝没有勉强她,压低声儿问,“秦大牛他们在做什么”
云巧朝檐廊瞥去,“搓玉米粒啊。”
都是勤快人,几亩地的玉米,最迟明天就搓完了,秦大牛手脚麻利,身边堆的玉米粒是最高的,反观沈来财就有点差强人意,她好奇,“我大伯是不是又偷懒了”
要不怎么比秦大牛慢那么多
“你小点声。”唐钝听她说话就揪心,“他听到你说他坏话会打你的。”
“他不敢了。”云巧振振有词,“我爹会保护我。”
唐钝哑然,半晌,看着她说,“你过来些。”
云巧往床边靠了靠,小眼睛扑闪扑闪的,“怎么了”
她站在床边,低头俯视着他,唐钝枕在双臂上,低声说,“你爹天天在家,你大伯在外边打你你怎么办”
“我跑啊。”
唐钝“跑不赢呢”
他想说的不是这个,肃起脸,训诫道,“总而言之,说人坏话不好。”
“我的活儿就是这个啊。”云巧轻轻摇着扇子,满脸无辜,“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到头来竟成他的错了唐钝抬眼瞪她,云巧无知,“你瞪我干什么,就是你让我说的呀我都记着呢”
“”唐钝泄气,“我让你告诉我谁偷了懒,希望你偷偷的,你当着所有人面说出来是不是没对”
人情世故是门学问,就云巧这直肠子,学起来恐怕比登天还难。
云巧还在辩驳,“我没当着所有人说,就跟村长,跟唐奶奶,还有”
“知道的人多了也不好。”唐钝打断他,“人多嘴杂,总会传到你大伯耳朵里,他打你怎么办”
“我找我爹啊。”
又回到这个话题上,唐钝掐掐眉心,不让自己气晕过去,兀自平复自己的情绪,良久,吸气道,“以后这种事偷偷和我说,别让其他人知晓。”
这次云巧没有顶嘴,乖乖点头,“好。”
唐钝满意地垂下手,又问,“秦大牛摘野果给你是怎么回事”
约莫嫌低着头说话脖子酸,她退回书桌边,拉开太师椅坐下,平静无波地看着唐钝,没有吭声。
唐钝扭着脖子,“他为什么给你吃野果”
“我饿呀。”云巧道。
有米饭不吃,偏去吃酸不拉叽的野果,明明和他泾渭分明,和秦大牛却他端着严肃脸道,“他成亲了,你吃他的东西是不是不好”
“他是我朋友啊”
“他有媳妇的,和你做什么朋友”唐钝心里嗤笑。
云巧听不懂他话里的深意,认真说,“春花是我朋友,他是春花相公,自然也是我朋友啊。”
唐钝吸口气,尽力克制自己渐渐烦躁的情绪,用她的逻辑说道,“朋友也不能占他便宜。他家尚且食不果腹,你吃了他东西,他怎么办”
“我没占他便宜。”云巧停止扇风,小脸格外端正凝重,“我给春花摘了很多花呢。”
唐钝斜眼,“花没野果值钱。”
“那也是心意。”云巧拖着太师椅往床边挪,一字一字铿锵有力道,“我没有占大牛哥便宜,你别想糊弄我。”
“”
“我娘说了,我不是那样的人,其他人非那样说,不是嘴坏就是心坏。”云巧一眨不眨直视他的眼,仿佛在说我娘说的就是你。
唐钝噎住。
唐钝挪开眼,眼神漆黑晦暗,“他终究成亲了,你和他绞着不好。”
“绞着是什么意思”
唐钝一噎,纳闷她爹娘没有教过她男女有别吗秦大牛明摆着心思不正,云巧心无芥蒂和他做朋友迟早得出事,他斟酌道,“绞着就是走太近了。”
“太近是多近”
“”唐钝觉得当年拒绝族里教书的提议是对的,他耐心不好,说两句话就想发火,真教书,孩子们怕是会吓出病来,他思忖片刻,说道,“他是不是挨你坐了”
“对啊。”云巧说,“春花也挨着我啊。”
“位置不对。”唐钝终于找着说辞了,“春花和秦大牛是夫妻,他们应该坐得近些,你是春花朋友,挨着春花坐边上就行。”
结果她坐在中间,不知道以为她和秦大牛是两口子呢
云巧还是迷糊,“大牛哥也是我朋友啊。”
“他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即使是朋友,你也该和他有些距离。”
刚把太师椅拖到床前的云巧忍不住低头自己贴着床沿的手,默默缩回去,拖着太师椅退回书桌边,“这么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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