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来财泪水涟涟,心中一片绝望。
整片山林充斥着砰砰砰砍树的声音,周围人个个神色木然,眼神涣散,沈来财打起精神,卖力砍起树来,趁士兵不注意,低声问身边人,“你们也是被抓来做苦力的”
那人怔怔瞅他,迅速低下头去。
“你哪个村的”
沈来财知道自己碰到贪官污吏了,福安镇修路,几位里长泄露风声,衙门重罚他们,随后派衙役挨家挨户清点服徭役的人数,由每个村的村长监督大家伙干活。
这儿不是福安镇地界,竟这般鱼肉良民。
那人闷着头,络腮胡盖住了脸,看不清他的五官,沈来财不死心,“你们不报官吗”
转而想起士兵就是官,去哪儿告
“你知道福安镇在哪个方向吗”
他是在涟水县城门口被捉来的,那天衙门剿匪,说匪徒恐会冒充百姓进城,城门盘查得格外严,守城士兵问话时,他因为紧张恐惧说话断断续续就被人押走了,在牢里待了两天,然后拴上链子赶到山里来。
东南西北他都分不清了。
那人像是哑巴,沈来财问半天也没吱个声,沈来财问其他人,态度大抵相同。
他知道,不砍完树,他回不了家了。
天儿渐渐转暖,坟封土的这日,李善派人将云巧的锅碗送来了。
黑色的小铁锅,锅盖光滑锃亮,新灿灿的,长春说,“贼人狡猾,死活不说藏哪儿了,咱找了好些天才找到。”
碗叠着放锅里的,云巧揭开锅盖,捏着锅耳的刹那,眉头蹙了起来,“这不是我的锅盖。”
她的锅盖被龙虎掉地上撞了个小窝。
长春拍自己脑门,从集市买好锅就送来了,忘记还有这茬,心思一转,道,“平安修好了。”
“平安会修锅盖”
“他什么都会。”
平安不在这,云巧没办法求证,长春不怕露馅,“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你等等。”
长春不解,只见她跑回屋,拿了个灰色的包袱出来,长春以为她给自己的谢礼,连连摆手,“东西是咱弄丢的,本就该替你寻回来”
话没说完,包袱就被她塞到自己怀里,柔软舒服,抱着就知是衣服,长春推拒,“将军有令,不能拿”
“我衣服坏了,你让平安帮我补补啊。”
“”任长春脸皮再厚,此刻也有点绷不住了,嘴角僵硬的抽了抽,“让平安给你补衣服”
平安的衣服还是龙虎补的呢。
“对啊。”云巧笑了笑,“你不是说他什么都会吗”
“”
他胡说的。
长春可以想象自己拿衣服回营地会有怎样的下场,商量道,“平安忙得不可开交,要不你自己补”
“我不会,我娘没教我,唐钝奶眼神不好。”云巧端起锅,笑眯眯地说,“不着急,天暖和了,穿不了这衣服,冬前补好就行。”
“”
长春想抽自己两嘴巴,平安知道自己替他揽上这种活,不剥了他的皮啊,他试图打消云巧的念头,“平安记性不好,如果将衣服放没了地多不好呀,村里会针线活的多,要不你请她们帮忙”
“她们忙着撒谷种呢。”
“你不是不着急吗”
“对啊,她们每天都很忙的。”
长春气馁,平安也很忙啊。
罢了,正好他要去趟县里,花钱找绣娘吧,长春觉得以后跑腿这种事得让龙虎油嘴滑舌的龙虎来,云巧这性子,他招架不住。
云巧回屋给老唐氏看她买的锅,老唐氏掂了掂,给老爷子看,“九十九文钱,不亏。”
新锅用后不擦油会生锈,老爷子看向锅底,“这是新锅啊。”
老唐氏误会了他的意思,“可不就是新锅”
“巧姐儿,你在山里煮过东西了”
“嗯,煮面了。”
“不像啊。”
老唐氏凑近细看,也看出些不对劲,她想得远,云巧进山是替衙门办事,衙役们许是怕云巧丢了锅难受,特意买了口新锅来,感慨,“咱巧姐儿碰到好人了呀。”
老爷子不喜欠人情,和云巧说,“改天你问问锅多少钱,拿给人家。”
想起云巧不懂,将话嚼碎了说。
恰巧云巧要去赶集,去集市问了番价格,长春老唐家送衣服,云巧就把买锅的钱给他。
集市的锅得一百五十文,她给长春一百四十九文,加上碗,共两百文。
长春哭笑不得,“这锅是长夏赔你的,那晚仓促,他来不及藏锅碗”
锅碗被长夏给扔了。
云巧道,“不是贼人偷了”
长春意识自己说多了,那天将军接她进山是为了寻西凉人挖的暗道,找锅碗不过是借口,她若知将军骗了她,往后怕不会轻易帮忙,他站直,认真道,“长夏丢地上,贼人拿去了。”
“哦。”
云巧又问,“贼人抓到了吗”
“抓到了。”说起这个,长春热血沸腾,志得意满,“一个都没落下,还找到他们老巢了。”
西凉人步步为营,岭关把守得严,他们声东击西,暗道挖到了清水县地界,就是河流的上游,那晚他们看到的尸体就是清水县人,被西凉捉去修桥,不小心掉河里了。
说来全是云巧的功劳,没有她,待水桥修好,西凉军入境,扮作大周百姓,攻占清水县,涟水县就成了瓮中之鳖,到时攻不下西州,清水涟水两县也成了西凉的囊中之物,那样一来,西州早晚不保。
她阻碍了西凉的阴谋,别说锅碗,其他赏赐她也受得。
“将军送你的玉佩还在吗”
“在啊。”云巧说,“唐钝收着呢。”
清明唐钝回家,得知她带李善找着贼人的暗道,禁止她和李善打交道,她把玉佩拿出来,唐钝不高兴将玉佩收走了,说不还给李善了,云巧觉得那应该很值钱,“李善是不是想拿回去,得找唐钝。”
她做不了主。
“将军送给你就是你的,唐公子收着也好。”
长春没有久留,这次活捉西凉几百士兵,西州震荡,好些官员牵连其中,尤其是清水县,西凉挖暗道这么大的动静衙门竟无所察觉,将军怀疑有官员和西凉勾结,下令严查。
云巧仔细检查衣服,缝补过的地方绣了花,像新的一样。
老唐氏也没认出来,问她何时买的衣服,好看。
小姑娘就得穿得花枝招展的。
“平安绣的”
老唐氏一怔,“衙役们还会针线活啊想不到平衙役看着五大三粗,手这般巧。”
“对啊,和我娘绣的花差不多。”云巧爱不释手摩挲着衣服上的花,灵光一闪,“奶,你有没有衣服要补的”
“我不下地干活,衣服哪儿容易坏”
“那我回屋找找我的衣服。”
“会不会耽误平衙役忙正事啊。”
“不耽误。”云巧叠好衣服,喜滋滋的跑回房间,将柜子里的衣衫鞋袜翻出来,破洞的,针线破损的,全装进包袱,另外,将唐钝需要缝补的衣衫鞋袜也找出来,准备哪天一并给平安。
本来用包袱装的,后来衣服太多,直接装背篓里,老唐氏抱着床被褥,“平安会补被子吗”
云巧斩钉截铁,“会,什么都会。”
“那麻烦他补两床被褥吧。”
平安和李善再来唐家,一看到他们,云巧乐得拍手转圈,李善拧了下眉,平安莫名脸红,不敢看云巧的脸。
云巧迎出去,目光盈盈看着平安,“平安,你来了呀。”
平安耳根都红了,结巴道,“我我们来看看你。”
“进屋坐。”云巧笑得没了眼睛,“我给你煮红糖水。”
平安尴尬的挠头,瞟向神色不明的李善,摆手,“不用,我们说几句话就走。”
“这么急吗”云巧转身,“那我先把东西给你。”
平安脸红成了柿子,粗犷的眉眼哪儿还有半分戾气,李善冰冰冷冷注视着他,他立刻端直脊背,额头冷汗涔涔,“云巧姑娘,我”
“来了。”云巧拖着背篓,弯着腰走出来,脸上笑开了花儿,“平安,你绣工好,这些衣服被褥就麻烦你了。”
平安睁大眼“”
什么
他有屁的绣工。
脸由红转青,带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谁与你说的”
“长春啊,平安,你绣的花好看,奶赞不绝口呢。”
“”
背篓拖到两人面前,拿起被褥,给他指要缝补的地方,李善勾了下唇,促狭道,“平安会针线活,但他近日忙,帮你的话就没办法做其他,除非你帮他。”
云巧面露警觉,看他两眼,拉着平安往院里站,拉开和李善的距离。
“平安,你晚上也忙吗”
平安头疼,他的手拿刀行,拿针不行,将军不是为难他吗
然而想到清水县的情况,他硬着头皮点头,“忙。”
“那等你不忙的时候帮我补衣服好不好”
平安面露难色,此番来是要她去清水县探路,军营的几个探子已经去了,毫无所获,将军想让她试试,他虽担心她的安危,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旦西凉军入境,她也活不了。
望着她坦诚希冀的眼神,平安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半晌,他掏出怀里的珠花,珠花积压得变了形,记得他从她发髻上取下来还好好的,回到营地就成了这样。
他将珠花还给她,轻轻道,“云巧姑娘,再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云巧仰起头,认真注视他。
刚刚没发现,他脸上有两道结痂的疤,眼角亦有擦伤,她指了指位置,“平安,你摔着了”
“没有。”平安垂眼,“抓贼人留下的,云巧姑娘”
“唐钝说你们心肠黑,不让我帮你们。”云巧踮起脚,摸了摸他受伤的位置,转身又回了屋,“平安,我给你拿药膏。”
上阵杀敌,受伤是在所难免的,平安习惯了,当云巧手指勾药膏往他脸上抹,心里仍止不住悸动,心也砰砰砰跳个不停。
自从那次去客栈找她后,自己整个人就有些不寻常。
按住她的手,他往后退了两步,“我没事。”
“是不是嫌我涂脚剩下的啊。”
“”
药膏装罐子里的,云巧说,“奶拿手勾出来用的,药膏没脚臭味。”
“”
平安背过身,“不是这个原因。”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云巧姑娘关心你,你躲什么”李善上前,手轻轻落在平安肩膀上,声音带着笑,“云巧姑娘,嫁给平安可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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