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哥儿,我和唐钝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呀。”
沈云翔掀眼皮,翻了个白眼,无甚耐心道,“问唐钝。”
“唐钝不在家呀。”
“”沈云翔难以置信的瞄向她肚子,语气阴沉,“你怀上了”
唐钝可不是这么说的。
云巧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略微遗憾,“没呢,翔哥儿,你说母鸡天天都能下蛋,人想生孩子怎么就要等很久呢”
“”沈云翔绷着脸,隐隐暴躁,“你又不是母鸡”
关于生孩子的事儿,他和黄氏教了她许多,她虽不排斥,却也不像现在这般热衷,沈云翔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好端端的怎么想生孩子了”
“鸡不听话,满院啄食拉屎,孩子就不会。”
“”沈云翔嘴唇动了动,似在抽筋,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云巧笑嘻嘻的学他,“翔哥儿,你怎么这样啊”
“”
他是脑子进水才来看她
要不是娘生她那日屋里没有其他人,他真怀疑她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云妮说得对,唐钝受得了她这性子,她们该感激涕零的,他仰头望向云雾萦绕的青山,吐出口浊气,聊起其他,“村里没来什么可疑人吧”
“没有,村长爷盯着呢。”
唐钝和村长说了会来坏人,各家都不放孩子出来玩了,大人们干完地里的活就回家,天亮出门,日落归家,村子风平浪静的,云巧说,“坏人是不是怕了呀”
坏人一直不出来,她就一直不能出门,每天守着鸡,快被气死了,她和沈云翔发牢骚。
两人已经进了灶房,老唐氏正往鸡身上淋开水,他上前接过葫芦瓢,回云巧,“鸡还没你气人呢。”
“我又不气人。”云巧找凳子,坐着等拔鸡毛,“我很乖的。”
老唐氏不住附和,“对,咱巧姐儿最乖巧懂事了。”
云巧得意的昂起头,一脸骄傲,沈云翔不当着老唐氏的面揭她的短,和老唐氏说,“奶以后少夸她,瞧她德行,有尾巴恐怕翘上天了。”
老唐氏笑眯眯的,“巧姐儿性子好,她爷常说墩儿福气好才娶着她了。”
咳咳上房,闷重的咳嗽像雷电将天空撕开了道口子,一声接着一声,沈云翔有些担忧,“爷的身体怎么样了”
“和以前差不多。”老唐氏佝着背,迟缓的朝外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退了回来,“瞧我,锅里没淘米呢。”
云巧自告奋勇,“奶回屋看爷,我淘米煮饭。”
她撸起袖子,轻车熟路的打开米缸,老爷子的咳嗽愈发急厚,老唐氏揪住衣角,眼角皱纹深了许多。
沈云翔说,“奶,你进屋看看爷,这儿有我们呢,”
老唐氏不再磨蹭,“巧姐儿,你生火煮饭啊,我看看你爷去”
沾沾自喜舀米的云巧应道,“好。”
跨门槛时,老唐氏不留神,绊了下,幸好扶着门框没有摔着,沈云翔继续舀开水淋鸡,问云巧,“唐钝爷的病严重了”
“没有啊。”
沈云翔进屋看望两老没仔细留意老爷子的脸色,但这都快把心肺咳出来了,老唐氏的表情也不太对劲,“唐钝知道他爷的病情吗”
“知道。”
“但愿是我想多了。”淋了两遍,趁着鸡毛是烫的,他两只手揪着鸡毛蹭的拔掉。
云巧生起火后,围过去帮忙。
给唐家干活的衙役们在别家吃饭,回来就往后院去了,悄无声息的,沈云翔知他们来保护云巧的,没主动寒暄,老唐氏进屋就没再出来,鸡汤炖了约莫半个多时辰,云巧舀了两碗端进屋,出来和沈云翔说,“爷奶没胃口,咱吃咱的,待会她们饿了自己弄。”
唐家的菜是衙役送来的,沈云翔洗了把韭菜炒的鸡蛋,还炒了份嫩瓜丝。
给老唐氏她们留了一半,他和云巧吃了一半。
吃完饭,云巧洗完涮锅,沈云翔铺床。
忙完天儿已经黑透了,虫鸣蛙叫的夜晚,老爷子的咳嗽仍然没止住,沈云翔和云巧商量,“村里不是有大夫吗要不要请他来瞧瞧”
“唐钝爷的病就是这样的,没法子”
云巧坐在灶台后,安静盯着灶膛,药味从锅里蔓延开,整个灶间都充斥着苦味,她着眉,低低道,“爷活不了多久了。”
沈云翔震惊,“你怎么知道”
“爷偷偷和我说的,清明后,他拜托村里的木匠打了口棺材,害怕唐钝不高兴,没敢抬回家,放在木匠家的柴篷里的”她握着两颗玉米芯,小脸藏在青色的烟雾后,不甚清晰,“翔哥儿,爷死了,是不是就能吃席面了”
“席面没有鸡肉好吃,我不喜欢吃席面。”
每个人都逃不了生老病死,沈云翔捏捏她的肩,想问她是不是难过了,哪晓得她将玉米芯丢进灶膛,拍拍手,轻快道,“幸好新坟竣工了,否则迁坟很麻烦的。”
“”沈云翔握紧拳,往她肩头锤了下,“以后不准说这种话”
唐钝听到,非揍她不可。
“嗯。”她低头,朝灶膛吹了两口气,浓烟滚滚,呛得她咳了两声,沈云翔听到她的声儿低了下去,“爷咳得夜里睡不着,嗓门也坏了,他问我睡棺材什么感受呢。”
“”
饶是亲姐弟,沈云翔也不太明白,云巧又没睡过棺材,老爷子问她这些作甚
“你怎么说的”
“我说棺材不透气,还窄,睡着肯定不舒服”见玉米芯慢慢燃起来,她直起腰,接着说,“奶不守着他,他就不喝药,他说家里安排妥当,没什么值得他操心的了,死了反倒不用受苦”
她满脸不解,“做鬼不苦吗”
沈云翔瞟了眼门口,决定心平气和的与她聊聊,“巧姐儿,你老实说,唐钝真的没有打过你吗”
他要娶这么个媳妇,铁定是要动手的。
“没有啊。”云巧还在思考生死的问题,语气很是敷衍,沈云翔又锤了她两下,“好好熬你的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哦。”她捞背篓里的玉米芯,想了想,忍不住开口,“娘说能做人就别做鬼,唐钝爷”
沈云翔按了按眉心,厉声,“闭嘴。”
“哦。”
安静了会儿,她问题又冒了出来,“唐钝爷是不是想当神仙啊,可娘说神仙很少很少,好好做人,别肖想”
“闭嘴。”沈云翔几近崩溃。
“哦。”
灶房彻底安静了。
担心她得罪人,送药是沈云翔去送的,老爷子脸色果然不好,老唐氏坐在床边,满目忧心,看他来送药,硬挤出个笑容来,“是翔哥儿呀。”
“巧姐儿洗漱去了。”沈云翔搅了搅碗里的药,坐去床边,舀出一勺递到老爷子嘴边,“巧姐儿说话不中听,但话糙理不糙,爷你放宽心,好生调养,再活十来年没问题的。”
老爷子忍着咳嗽,笑眯眯说好。
“姐夫不在家,巧姐儿还得靠你手把手教她种地呢”
“好。”
无论他说什么,老爷子都应好,一碗药,不知不觉就喝完了,老唐氏松了口气,沈云翔看在眼里,“奶,饭菜温锅里的,我陪爷说说话,你先吃饭吧。”
老唐氏犹自不放心,老爷子朝她摆手,“我好着呢。”
许是给沈云翔面子,许久老爷子都没咳嗽,老唐氏再进屋,他已经睡着了。
老唐氏感激不已。
沈云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扶着老唐氏去外边说话,“姐夫知道家里的情况吗”
老唐氏不语。
沈云翔心领神会,看了眼床榻上眼角乌黑,脸色蜡黄的老人,小声道,“读书人规矩多,爷若去了,姐夫得回家守孝,否则会以不孝的罪名被剥夺科举资格,瞒着他,是害了他。”
戏里都是这么唱的。
老唐氏心下大骇,磕磕巴巴道,“还还有这种说法”
“嗯。”
“那怎么办四祖爷说他爷就这两个月了”
“家里老人去世后人得守孝,爷没了,姐夫今年的乡试也没戏。”
老唐氏更为慌乱。
沈云翔说,“明天我去县里找姐夫”
老唐氏已没了主心骨,年后老爷子的病就时好时坏,清明前,他突然说梦到大郎他们了,之后几天都睡不着,然后身体就不太好了,墩儿回家,他怕露出端倪,一直忍着,也不让四祖爷同墩儿说实话。
乡试三年一次,错过这次,又得等三年,老爷子不想拖累墩儿,拜托族里哪天他死了瞒着墩儿,一切等乡试后再说。
但若因此害墩儿担上不孝的罪名而前途尽毁,老唐氏脸上血色全无,沈云翔动了动唇,道,“爷真为姐夫好,得多活几年才是。”
老大夫的话不可信。
为什么村里人说巧姐儿傻因为她四五岁不会自己吃饭,屎尿兜在裤子里,老远就能闻到臭味,同龄孩子骗她吃泥,她吃得津津有味,丝毫不觉有问题,听了嘲笑,她回家问黄氏她是不是傻子。
每次黄氏都坚定的摇头,“我家巧姐儿不傻,聪明来得晚罢了。”
黄氏不厌其烦的教她识物,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哪些是好话,哪些话不能听。
巧姐儿没心没肺了些,但已算成长得好。
所以,只要努力,再难的事儿都能做到,病痛也是如此。
巧姐儿端着水盆进屋,看他们愣愣的站在墙边,困惑,“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沈云翔岔开话,“我的洗脚水吗”
“嗯。”
许是换了地,沈云翔翻来覆去都觉得姿势不舒服,窗户敞着,风穿过窗户,吹得书架上的书沙沙响,他双手枕着头,望着房梁发呆。
突然,窗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儿,“翔哥儿,你是不是睡不着”
云巧轻柔的声儿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沈云翔歪头,“你也睡不着”
“我怕有坏人。”
唐钝去县里后她就睡不着,总怕睡过去醒来就在坏人的窝里,沈云翔坐起,墨灰色的天恍惚看得清个人影,他安慰云巧,“我在,坏人不会来的。”
“那我回屋睡了呀。”她轻轻阖上窗户,轻手轻脚回了自己屋。
往日老爷子睡不着,上房整夜都亮着灯,今晚老爷子没咳嗽,院里黑漆漆的,云巧倒床就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有人摇她的胳膊,她迷糊的睁开眼,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捂住了嘴。
“坏人来了”
她精神一振,扒着沈云翔的手,眼睛快速眨了眨,哑然道,“真的吗”
沈云翔没回答。
也就这万籁俱寂中,后院的动静传了过来,几十只鸡入夜睡觉不打鼾的,这会儿翅膀扑腾扑腾的响,还有清晰的打斗声,云巧拿开他的手,“走,咱去地窖。”
“地窖在哪儿”
“后院。”
“”
坏人就是从后院来的。
云巧似乎反应过来了,掀开被子,顺手抄起床边的锄头,仰头大喊,“坏人呀,有坏人呀”
沈云翔捂她的嘴已来不及,只见弄堂传来亮光,几个黑衣打扮的男子见门就踹,云巧惊悚的瞪大眼,挥起锄头,啊啊啊啊的尖叫着跑了出去,“翔哥儿,赶紧跑啊。”
天上无月,几只鸡蹿了出来,翘着屁股,叽叽叽的乱跑,沈云翔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跑到院门口取门闩了。
尖叫声惊动踹门的黑衣人,龇牙咧嘴朝她冲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彭的声,门闩落地,她拉开门,将锄头扛在肩头,披头散发的奔进了夜色里。
慢慢的,黑黢黢的村子亮起了火把,像夏夜钻出云层的星星,瞬间照亮了夜空。
“不好,咱们被算计了”黑衣人想撤退时已经来不及了,想抓几个村民做人质,但那个穿着单衣,光着脚,扛着锄头的人就在不远处挑衅着,“你们不是抓我吗来呀”
“”
几人对视眼,咬牙追了上去。
然而这姑娘狡猾,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锃亮的锄头走路的鸭子,一摆一摆的,紧追不放,看到她钻山里,喜不自胜,“小姑娘,咱不杀你。”
她是大周的探子,熟知边境舆图,有了她,就能掌握大周兵营的布防
“快来抓我呀”
阴森的山林里,她步伐歪歪扭扭,黑衣人嘲笑她自寻死路,然而过去许久,他们也没将她抓到,反倒他们有些腿软乏力。
不知道到哪儿,远处依稀有光亮,来不及思考,但看一群乌泱泱的盔甲铁衣像座山似的堵在他们面前,黑衣人花容失色,“贱人,你故意带我们来此”
“对呀。”云巧抬起脚,蹭了蹭脚底的石子,“谁让你们挡着不让我去地窖的。”
“”
语落,但看旁边凶神恶煞的粗犷汉子扬手,粗噶的声音划破天际,“杀。”
黑衣人忙四处逃窜。
云巧站去汉子身子,戳他胳膊,“平安,你怎么来了”
平安望了眼身后的石门,提醒她,“云巧姑娘,这儿是岭关。”
是他的地盘。
听到岭关两个字,黑衣人大为震惊,“不对”
长流村离岭关要走大半个时辰
临死前,几人都不清楚怎么回事,场面血腥,平安捂住了她的眼,云巧好奇得很,歪头,“我瞧瞧嘛。”
“你不害怕”
“不害怕,我都能杀鸡了呢。”
“”
平安看她不停的蹭脚,“怎么没穿鞋”
“没来得及”
平安脱下自己的鞋,云巧摇头,“你穿吧,你还得抓坏人呢。”
“村里有长春他们,不会放过他们的。”平安蹲下身,抬起她的脚,云巧缩了缩,“我穿他们的鞋吧。”
她指着血泊中的黑衣人。
“”
半个时辰后,她回到唐家,院里已经清洗过了,细闻还是有淡淡的血腥味,看她回来,众人松了口气,那些人是奔着她来的,沈云翔和老唐氏她们没有受伤,问她有没有伤着。
她抬起红肿的脚底,沈云翔过去给她一记,“收着。”
“哦。”
“你说你也是,好好往山里跑作甚”她没事,担心她出事追上去帮忙的几个村民伤着了,村长叹气,“先回家吧,什么事明天再说。”
唐家后院住着衙役,村口有躲着几十个衙役,山匪应该不敢来了。
他们走了没多久,后院又响起不寻常的动静,云巧正喝红糖水压惊,眼疾手快的抄起桌边的锄头就要跑,却看春花满身是血,是长春他们拖着进屋。
看到她,奄奄一息的春花容光焕发,撩开额头和鬓角的头发,似乎注意身边有人,又急忙往回盖,“云巧,快跑,西凉军来了,要打仗了”
长春皱起眉,“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云巧,快跑,西凉军来杀你的。”她撑着疲惫的身体爬到云巧脚边,努力攀着她的裤脚,云巧扶起她,她咧嘴,笑了笑,“我就知道,你还当我是朋友的,快跑,他们来杀你的。”
“他们被抓住了。”
春花使劲摇头,她的脸很白,即使糊着血,也看得出气色不好。
“他们来了,来了”
说着,她像看到什么惊恐的场面,瑟瑟发抖的转向门口,指着黑暗的夜色,“他们来了”
轰轰轰,齐整沉闷的脚步划破夜空,宛如地龙翻身般响彻大地。
春花牢牢抱住云巧,然后将她往外推,“跑快跑”
这是春花最后和她说的一句话,快跑。
那晚,西凉军沿着西岭村的暗道,翻过绿水村,直往长流村而来,云巧如愿躲进了地窖,在地窖待了五天才出来,出来后,整个村子宛若经历了狂风骤雨的摧残,院墙倒塌,栅栏损坏,粮食衣物满地都是,鸡鸭成了主子,这屋蹦到那屋,大摇大摆的。
唐家前院的院墙修葺过,没遭到损坏,后院则惨不忍睹,云巧跑出地窖就去后院数她的鸡。
结果,一只没有。
老唐氏扶着唐老爷子,这几日离了药,老爷子尽量忍着不咳嗽,这会儿见到天日,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又咳了起来。
“奶,咱家的鸡没了,一只都没了。”云巧抓着头,在屋里走来走去。
“没了咱再买。”
能保住命就是好的。
“春花的尸体也没了。”
沈云翔抱着长刀,两眼鼓鼓的瞪着到处找鸡找尸体的人,“你能不能安静些”
“翔哥儿。”云巧似乎注意到院里还有人,兴冲冲的跑过去,随即露出嫌弃的表情,“翔哥儿,你好臭。”
“”沈云翔火气骤起,“你几天几夜不睡觉试试”
西凉军打来,长春他们来不及搬救兵,迅速通知村里,让老弱妇孺藏起来,男子抄家伙抗敌,他能活着就不错了,管他臭不臭,丢了从西凉人手里抢来的刀,“烧水,我要洗澡。”
“好,我也要洗澡。”云巧往灶房走,后知后觉想起问他,“翔哥儿,你没受伤吧”
“没。”
平安护着他的。
要不是平安带人来的及时,整个长流村恐怕都逃不过,平安说偷袭唐家的人是南方口音,他觉得不妥,想让长春禀告李善,结果遇到西凉进村
沈云翔说,“巧姐儿,你以后想做什么”
说话间,云巧已经点燃的柴火,不假思索道,“生孩子呀。”
“除了这事。”
“没想过。”
没有打过仗,不懂何为保家卫国,当平安挡在他身前,教他怎么出招,怎么使力,热血燃烧得沸腾,他一字一字道,“巧姐儿,我想参军。”
“好呀,我也去。”
“兵营不收女孩,但你可以做其他事。”
有了精准的舆图,大周就能更严谨的排兵布阵,敌人再不会通过暗道残害无辜的百姓。
“好。”
唐钝回来已是两日后了,西凉突袭,到处一片恐慌,稍有家底都收拾钱财往西州去了,附近村落出去逃命的也多,便是县学都清冷了许多,官道随处可见逃难的百姓,五里一路口的盘查,极为严苛,要不是有李善的玉佩,他都回不来。
比起人心惶惶的外边,村里似乎没什么变化,施肥的施肥,插秧的插秧,真要说变化,就是好些院门前挂上了白绫,他挑着书,打小路经过,地里的人同他寒暄。
“墩哥儿回来了呀,外边没打仗吧”
“没,家里还好吧”
“我们娘几个藏地窖里,好在你提醒我们囤些粮,否则咱怎么熬得过来呀”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婶子想开些。”
“你叔出门时我就知道凶多吉少,我知道的”妇人抹抹泪,继续干活。
唐钝不知如何安慰她,无意间,瞥到村道上一抹月白色衣衫的身影,她扛着锄头,背个背篓,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后山走,他喊了声,“云巧。”
村道的人回过头,朝他挥锄头。
唐钝问,“你去哪儿”
“西岭村,狗日的西凉到处挖暗道,老子要把暗道找出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唐钝反手扶着扁担,疾步跑过去,望了眼自己院门,大敞的院门,左右两侧放着两盆绿植,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声音放轻,“爷奶没事吧”
“没事。”云巧一垫一垫的靠近他,“唐钝,四祖爷问我们啥时候生孩子,他说我两聪明,生的孩子肯定更聪明。”
她知道将坏人引到岭关,长春他们跟二愣子似的,傻乎乎在村里厮杀,弄得村里乱糟糟的,一点都不机智。
“”
数日未见,她怎么愈发流里流气的了,唐钝没有训她,“你一个人去西岭村”
“龙虎在村后等我。”
“我随你一起。”唐钝让她等等,回屋放下担子,和屋里的老唐氏打声招呼就跑了出来,边走边问她前几日发生的事儿。
“来了两拨坏人,一拨从后院来的,我看没办法藏地窖,拎起锄头就狂奔,想到西山脚下有士兵,就将他们带去了那儿,遇到平安,将他们都杀了,回来后,奶给我煮糖水,喝了两口,春花来了,喊我跑,没来得及,西凉那群贼人来了,长春就让我和爷奶藏地窖了,等我们出来,几十只鸡全没了。”
说起鸡,她语速快了很多,“我和翔哥儿找着几只,我姑她婆婆非说是她的,我养的鸡我还能不知道什么样”
“我喊四祖爷主持公道,她哭了场,还是把鸡还我了。”
唐钝想问她怕不怕,听到这儿,感觉自己多虑了。
“不过还是有好多鸡没找回来,肯定是西凉人杀来吃了,狗娘养的。”
“”
路口,龙虎一脸悻悻的望着面色不善的唐钝,发誓,“不是我教的。”
天地良心,他也很惊讶的。
唐钝移开视线,不经意瞥到垒过土的几座坟,眯起眼,“爷坟前的绿植哪儿去了”
“种咱家院门口了呀,等爷死了搬过来,以免遭了西凉人毒手。”
“”
除了龙虎,还有几个陌生面孔的士兵跟着,唐钝替云巧扛锄头,没再问战事。
西岭村只存活下来几口人,西凉入境的暗道已经被找着了,李善派人沿着暗道找过去时,里边已经被堵了,以防还有其他暗道,云巧寻找得格外仔细,除了西岭村,附近几个村都要挨个搜查一遍。
县里人心惶惶,孙山长让唐钝在家温习功课,遇到难题书信请教,有李善的玉佩,传信极为方便。
因此,唐钝整日待在家。
云巧则早出晚归没有闲过,便是雨天,撑着伞也要出门,谁都不能阻止她。
除了生孩子。
她对生孩子格外憧憬,老唐氏请村里的人帮忙敷了十几只小鸡,刚破壳的鸡毛发稀疏,几日后大变样,她喜欢得不得了,无事就溜进唐钝屋里炫耀,“唐钝,你看咱家的鸡好漂亮,咱家的孩子肯定更漂亮。”
唐钝泼她冷水,“像你还好看吗”
“怎么可能像我,肯定像你呀。”
“”
“可惜奶说咱明年才能生孩子,哎”
后来的一年多里,云巧都是数着日子过来的,办酒席这日,她咧着嘴,嘴角没有下来过,傍晚送走客人,黄氏她们还在院里,她急吼吼的拉着唐钝回屋,“唐钝,来,咱生孩子,郑家嫂子教了我的。”
“”
黄氏不记得郑家嫂子是谁,沈云翔是清楚的,他重重跺脚,扯着嗓门怒吼,“云巧,你害不害臊。”
“不害臊。”
“”
老唐氏和老爷子乐得不行,一个拉着黄氏,一个拉着沈来安,“巧姐儿这姑娘好。”
黄氏摇摇头,笑了,“是你们疼她。”
先苦后甜,她熬过来了。
沈来安则有些怅然若失,西凉人进村,云山他们为了保命,推爹娘出来挡刀,爹娘没了,看不到他变出息的样子,也享不到他的孝敬了,反手握着唐老爷子的手,“叔,进屋说吧。”
屋里,唐钝被扒了衣服,一脸黑色,“你能不能矜持些”
云巧眨眨眼,翻过身,躺在床上,“你来吧。”
“”
“快点呀。”云巧催。
唐钝脸一会儿黑一会红,起身关上窗户,又将门抵上,“你知道孩子怎么来的吗”
“知道呀。”云巧目光下移,唐钝蹙眉,从书架拿出一本书,云巧坐起,一脸难以置信,“唐钝,你不知道吗”
这会儿才看书学。。
唐钝不搭理她,裹紧衣衫,“天黑再说。”
“生孩子还要等天黑”
郑家嫂子不是这么说的呀
唐钝呲牙,“对。”
“好吧。”云巧慢腾腾坐起,凑过去,脑袋靠在他怀里,纳闷,“这不是生孩子的书呀”
“嗯。”唐钝指着最的字,“这个字认识吗”
“唐。”
唐钝又给她指下边的字,云巧不假思索,“钝。”
云巧瞄眼窗外,“天怎么还不黑呀”
夏日天黑得晚,黑尽的话至少还有半个时辰,唐钝道,“等不及的话你先睡,待会我叫你。”
“不要,郑家嫂子说了,醒着才有乐趣。”
“”
半个时辰后,云巧高兴的坐在他身上,“唐钝,我要在上边。”
唐钝翻个身,双手压着她胳膊,“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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