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师,您的早点,小心烫啊”
老板将一份热乎乎的煎饼递给刘聿,顺带送了他一杯豆浆,也算套个近乎。毕竟这可是上了新闻的人,这个年龄能当副教授并且在高校任职的人可不多见。况且刘老师好像特别喜欢吃自家的煎饼果子,基本上每天都要来买一份,雷打不动。
连他老婆都纳闷儿呢,自己小店的味道有这么好吗就是普通的煎饼啊。
给老板弄得又喜又愁,连夜升级酱料配方,生怕留不住这位顾客。
“谢谢,那我就先回去了。”刘聿接过了塑料袋,往里一瞧就看出多了什么,于是又刷卡付了4块钱。东食街也从睡眠中苏醒,店铺陆续开张,熙熙攘攘的声音宛如人间白噪音按摩着刘聿的耳道。
他看向台球厅,随即抬腿走向正对面,而店里那位“不好惹”的小老板也刚好出来,看样子是又打算晒太阳。
汪野还真是打算出来晒太阳。昨晚有一桌客人喝酒闹事,打到了局子里,他还无辜地跟着一起去做了个笔录,4点钟才回住处。现在又喝了一肚子的奶茶,血糖上升反应都慢了,只想舒舒服服地躺平。
店门口的摇椅就是他平常歇着的地方,刚好在一棵大槐树下头。坐下后他拿起旁边的大蒲扇晃了晃,刚往后仰,余光里一抹影子走到了隔壁的小花店。
说是小花店,其实也没什么名贵鲜花,更没法和现在琳琅满目的网红插花店相比。只是各样切花插在水桶里贩卖,连包装纸都只有3个颜色。汪野闭上眼,只听耳边响着陌生的说话声。
“红玫瑰怎么卖”
“15一束,20两束。”
“那我要两束,谢谢。”
奇怪,这么早就开始买红玫瑰了,今儿又不是什么情人节。汪野躺在绿荫里,两条长腿下意识地往回收,因为竹编的摇椅有些短,平底帆布鞋和裤脚当中的脚踝上赫然顶着一个红色的大蚊子包。他不耐烦地挠了挠,转瞬把小花店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心里那颗小石子不经意地滚了滚,仿佛一盏小灯,不停闪烁,预警着什么。
奇怪,路劭那种人,怎么会关注到“第一杯奶茶”呢
不怪汪野多想,主要是路劭这人虽然是个挺完美的男朋友,但他的性子其实特别“直男”,并不像文艺作品里的gay那么细心浪漫。别说是买奶茶,他可能人生中都没接触过这样东西,更别说他那苛刻的饮食习惯。
为了保持身材,他对食物的健康标准都要走火入魔了。要不是不好吃,西蓝花他都是生啃的。
这样的一个人忽然想起来要给自己买奶茶,实在想不透。汪野闭着双眼,一边思索,一边等待身边的车水马龙逐渐淡化,不一会儿就进入了真正的梦乡。
但这时候,隔壁的首都体育大学却打响了上课铃,方才去活动筋骨的学生们不急不缓地走回阶梯教室,等待着下一节课。
“诶,咱们今天打个赌,刘老师上课会不会带花来”有人小声说。
“行,我赌不带。”有人回应。
“就赌一顿午饭”建议打赌的人马上拍了下大腿。随着上课铃声的结束,教室门口的身影进了课堂,而他手里的红玫瑰也如约而至,跟着老师一起进来了,还被放在了讲台上。
输了一顿午饭的男生失落地叹了一声,大家都知道刘老师特别喜欢买花,刚才自己脑袋真是发昏了才打赌今天不带。这已经成为了刘老师的招牌,时不时带鲜花来,但从未见过他送给谁,也从未打听出是谁买给他的。
刘聿老师啊,你真的是一个谜。
“大家都吃过早点了么”刘聿将教案放在幻灯机的旁边,注视着这一群年轻的学生。因为是体育大学,学生当中大部分都是国家级运动员,经常看到他们参赛获奖的新闻。他也喜欢和学生们打成一片,上课是师生,下了课是兄弟,还可以打几场球。
“吃过了吃过了。”不知道是哪个男生回话,“刘老师,您怎么又买花了到底是不是给女朋友啊。”
教室里笑声一片。
刘聿难得的没有直接否认,反而问“为什么一定是女朋友呢”
“什么难道您是给男朋友”这下教室里的笑声更欢闹了,但谁也没把这句话当真,毕竟没有哪个老师敢当着学生的面出柜。刘聿仍旧没有否认,反而回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几个字。
看事情要用辩证的眼光,人生处处是哲学。
字如其人,挺拔周正,沟壑有力。
“请大家翻开书本。”他说话时下面就响起了刷刷刷的翻书声,“今天我们来聊一聊笛卡尔和他的理性。”
他再转身,拿粉笔,黑板上出现了第二行字笛卡尔的“理性”。
“有没有谁能说说,自己对理性的理解”写完之后刘聿站回讲台,点了一个举手的女生。
“嗯理性这东西挺玄学的。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足够理性,有时候又觉得理性在控制我的大脑,形成了一种相生相搏的意识状态。但最近我失恋,理性好像已经远离我了。”女生落落大方地分享观点,“刘老师,您说爱情中有理智吗”
“你这是一个好问题,我也希望你能早日走出失恋的情绪,时间会平复一切。情绪只是情绪,不是人生。”刘聿请女生坐下,“问题有些深奥我认为,爱情中确实有理智。”
“那性呢您理性吗”后排的一个男生闷声问。
这个问题直接引起了教室里的情绪海啸,笑声、起哄声、鼓掌声、拍桌声此起彼伏,路过的人一定很难想象这是一堂哲学课。刘聿将两只手分别撑在讲台的左右两边,银色钢表和镜框反射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泛着金属的冷。这个极具掌控欲的站姿让课堂内形成了一股只属于刘聿的气压,尽管他脸上还笑着,但底下的嘈杂已经越来越小。
等到大家都安静下来,刘聿才开口“大家都是成年人,已经过了谈性色变的时期,性,无疑是人生中常见的行为之一,你我的出生都源自于它。我同样认为它拥有理性的部分。”
“最起码对于我个人来说,我不排斥性,但我需要自己能掌控,再发生。”刘聿轻推了一下镜框,将话题重新拉回课题,“好,下面我来讲讲大家都不陌生的笛卡尔。”
讲台上的红玫瑰离他最近,也就成为了他最为忠实的听众,深红色花瓣上挂着新鲜的水滴,宛如朝露。等到花上的水全部蒸发,刘聿的课堂还没有结束,又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一声“同学们,下课”,那截还剩下两厘米的白色粉笔被刘聿精准地放进黑板卡槽内。
“今天就讲到这里吧,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阅读我刚刚推荐的书籍,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发邮件。”
沾着白色粉笔末的中指轻推着眼镜,刘聿结束了今天上午的大课。他拿着花和上课用的物品离开大教室,点开手机查看物流信息,自己买的几个“杯子”快要到货了。这时,身后跟上了一个脚步声。
“刘老师您等一下”一个男生叫住了他。
刘聿耐心停下,似乎对任何人都有好脾气“怎么是你是不是刚才课上的知识点没有理解”
“您别逗我了,我碰上哲学课就头大,也就是您是老师才不嫌弃我。”说话的男生叫陶文昌,本校男子跳高队主力,不管是优越的外形条件还是亲切的性格都很受欢迎,“刚才有几个同学说想请您吃饭,您看您下午有空吗”
刘聿看着他,有时候就会想一想自己的20岁,但他并不认为现在的自己不好。“都有谁啊”
“就是我们班上那几个。”陶文昌模棱两可地说。
刘聿年长于他,老师看学生更是看一张白纸。“你其实也拿不准主意吧”
“嘿嘿。”陶文昌挠着后脑勺笑了。
“你平时是个爽快孩子,现在吞吞吐吐肯定也不愿意让我去,是不是请我吃饭的人有董颖怡”刘聿提起一个女生的名字,“她是不是找你了,你不好回绝她,所以不得不问问我”
“哇塞,刘老师您料事如神呐。”陶文昌干脆一吐为快,“她问我好几天了,我实在没办法才问问您。我知道您肯定不去”
“如果是师生之间的普通饭局,我不仅去,还会买单,买单之后还会给你们留作业,每个人写一篇2000字的读后感。但如果是董颖怡的想法我真的不能去。我是老师,她是学生,我只能是她的老师,她也只能是我的学生。这不仅是我的工作底线,也是我的为人私德。”刘聿已经讲得很明白了,陶文昌听完再次点了点头“行吧,我回去和她好好说。不过啊这都赖您,您说您要是有个对象,她早就死心了。”
“你这是反过来怪我”刘聿笑着摇了摇头,“我啊,性格古板,不懂情趣,更不会谈恋爱交朋友那一套。”
“那您可以相亲啊”陶文昌几乎不敢相信,“您这种条件,放在相亲市场上绝对抢手货。”
“再说吧,或许别人和我聊几句之后就烦了呢,我不太会聊天,是个很无聊的人。”刘聿并没有将话说死,反而对陶文昌留了个神,“以后要是有机会,你帮我介绍介绍。先说好,不能是在校学生,不管是哪个学校的,都不行,年龄要比你大。”
“包在我身上,我就爱干红娘这个活儿”陶文昌的著名称号是“体院红娘”,没事就爱干月老牵红线的事,只不过一直以来他过手的小情侣全是基佬。等到刘聿离开走廊,陶文昌才忽然反应过来,糟糕,没问老师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肯定是女生吧,一般人不挑明都默认异性恋。自己的第一单异性牵线终于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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