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小说:徐徐荼之 作者:喜粒
    徐荼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凌晨三点。

    玄关亮了一盏小夜灯,客厅里也亮了一盏壁灯。

    沈浓给她留言,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赫尔辛基最好的雪季要来了,are问她要不要一起滑雪。

    徐荼困得眼皮打仗,实在懒得文字给她发过去,想着这个时间徐又焉肯定已经睡了,摁了语音,“让他等我半个月,半个月后回去跟他比赛。”

    沈浓秒回了语音过来,徐荼顺势点开。

    “are就在我旁边,非要跟你说话,e on,”声音空了两秒,就听到are那贱兮兮的声音响起,“joy,i iss youbad,i ove you,ease”

    声音拉长,徐荼就知道还是他老一套的粘人方式,她迅速切断语音。

    按住语音键回了个,“i ove you too”,及其的敷衍了事。

    换了拖鞋,人就往房间里走去。

    虽说酒没喝多,但她在国外这几年作息高度的规律,除了dd时期需要熬大夜,基本十一点前就会进入梦乡。

    最近接连的熬夜让她彻底耐不住,走起路来,感觉自己都在飘。

    却没想到,拐进走廊,就看到她房间对面的门是开着的。

    人一困,脑子就会变慢,总能做些奇奇怪怪的事。

    比如现在,徐荼褪了拖鞋,踮着脚,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探了个头,人还没等看到什么,一个抱枕就飞了过来,正好打在了徐荼的额头上。

    “徐又焉”

    她气愤的喊了一声。

    可又突然想到什么,愣是向前又挪了两步。

    果然看到徐又焉穿着暗灰色丝质睡衣,没有睡在床上,而是靠在单人沙发上,屋内只开了一个昏暗的灯,撑着额,眉头微皱,看起来像是从睡梦中惊醒,再没入睡的样子。

    徐荼赤着脚走了进去。

    地暖把木地板烘的热乎乎的,熨帖着整个脚底。

    “怎么还没睡。”

    徐又焉没说话。

    “又做噩梦了”

    他抬了个眼皮,算是肯定答案。

    徐荼思忖了几秒,在徐又焉身边找了个地毯,盘腿坐了下去。

    “我不在的这四年,你是怎么睡的”

    这个问题问得着实有些亲密暧昧,倒不似她回国后就恨不能划清界限的模样。

    大抵是人在混沌状态下,就会失去那一点点的精明,变得柔软而直白。

    徐又焉挑了个眉,低眸看向她。

    徐荼垂着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头发乱糟糟的,能想象到在门口困倦之下抓着头发的暴躁模样。

    人瘦小的一个,只穿了件黑色的紧身针织衫,把身材勾勒分明。

    当真是长成了大姑娘。

    这样想来,好像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被她安抚着入睡了。

    过去的四年,他噩梦做的也少了许多,偶尔醒来,也不过是处理处理工作,守着太阳升起罢了。

    好像没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

    可莫名的,看着眼前这个丝毫不打算有所行动的丫头,徐又焉扯起了一抹笑意。

    落到嘴边的话却带着深沉沙哑,“不睡,像现在这样熬到天亮。”

    这话说的,怎么听都跟徐又焉的人设不相符。

    徐荼这才抬头,眼眸对上徐又焉的眼睛,直勾勾的看了好一会儿,在确定对方眼神直白而没有闪躲后,把头靠在了沙发边上。

    像是在静静地守着徐又焉似的。

    “就这样睡吧,怎么也不可能再像小时候一样了。”

    小时候,徐又焉会抱着徐荼的胳膊睡觉。

    徐荼是在跟着徐又焉回到海城后才发现他会在半夜惊醒这个毛病的。

    彼时她也不过十二岁,听到他的房间里有痛苦的呼救,下意识就会推开门走进去,人靠近床边,最先做的就是把手伸过去摇醒他。

    徐又焉顺势就抓住了她的胳膊,像救命稻草一样。

    他那时候嘴里喊着的是祁芸绒的名字,当年徐荼发现他的时候,在他身边因为失温而去世的女孩儿。

    后来徐荼问过他,祁芸绒和他的关系。

    他却只说是认识的朋友,既不是女朋友也不是同一个圈子的发小。

    还是后来她认识了祁安才知道,那年徐又焉攒了局说要去末寨,响应他的,就有祁芸绒和她的男朋友。

    只不过徐又焉的自负,明明上山之前已经有当地居民提醒过他们,通往末寨的山路崎岖陡峭,随时都会有各种事情发生,切不可贸然前往。

    可他们还是出行了。

    只因为听说末寨会盛开一种花,极尽绚烂,终生难觅。

    后来徐荼听到祁安的这个说法,笑得冷漠又嘲讽。

    那不过是文人墨客给那个山路不通的地方刻意营造的神秘色彩而已,所谓的极艳花朵,也不过是被当地人称作枯鸦草的,一种生长在山尽头的黑色植物罢了。

    但却丝毫不影响那些城里面闲来无事的爱好者们成群结伴的前往。

    然而山里的路何止简单的崎岖陡峭,攀得越高,气温越低,徐又焉他们恰好赶上台风来袭,山上是近乎瞬间的温度骤降。

    祁芸绒一个女孩子已经爬不动,她的男友却拿着行李苍然逃窜。

    留下徐又焉拉拽着她向前,却因为山路和黑夜而不得不选择原地停留,最后眼看着她在自己身边没了呼吸。

    再多再深的故事,徐荼没有心情去挖掘。

    只是许是因为那时候她在山里救了他,这份或许与生命有关的肢体接触会极大的缓解徐又焉的梦魇。

    因而很多年间,他都是要靠着徐荼在身旁而度过一个又一个噩梦的夜晚。

    当下听到她这么说,徐又焉的眼眸一沉,依旧哑着声音的问了句,“为什么”

    “以前我年纪小,这样做没什么,但是男女授受不亲,我们又不是亲兄妹,不合适。”

    “哦,”徐又焉一副了然却又不太信的模样,“那你随便和别人说爱他,随便跟别的男人拥抱,看来是一件合适的事情。”

    这话说的,徐荼皱着眉头,再次抬眸看向他,“i ove you就是最简单的社交用语而已,没有赋予别的含义的。”

    “你也跟我说一声好了。”

    徐又焉这话说的太过孩子气,一度让徐荼的心脏漏跳,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她抬眸看着他,这个把她带大,养育她,利用她也曾经怒斥她的男人,那句明明她可以随便跟任何人说的三个单词,她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不动心的人才能不走心,假话真说,她做不出。

    当下故意哼哼了两声来掩盖心虚,“让钱淼给你说,来找我干嘛。”

    “我跟钱淼没有什么。”

    “那你把彭宇给她。”徐荼到底是借着由头,把话问了出来。

    徐又焉没有回答,而是眼眸深邃的看着她,认真的问道“你为什么答应爷爷给你安排的相亲”

    “为了让爷爷快乐。”

    “你都认为我把彭宇安排过去是和钱淼在恋爱,你觉得爷爷又如何认为”

    徐荼一愣,“所以掩人耳目”

    “恩,还不算太笨。”他伸手敲了一下徐荼的头。

    一下子就把在地毯上坐着的人捞了上来,颇有几分无赖的拽过了徐荼的胳膊,“你过来,再让我靠一下,刚刚好不容易有点困意,都让你搅合没了。”

    倒打一耙这个词,徐又焉认第二,当真是没人敢认第一了。

    可徐荼倒也真的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旁边,任由徐又焉靠在她的胳膊上,不多时,就呼吸绵长,进入睡眠。

    再之后,她熟练的抽出手臂,让徐又焉平缓的躺到沙发上,盖上毯子,安静的走了出去。

    就像过去几年里,会发生的事情一样。

    只不过徐荼知道,这次是她打着醉酒的名义纵容自己心软一次,以后就真的不会再有了。

    她答应爷爷的,就会说到做到。

    徐荼早上醒来,已经是八点之后的事情。

    洗漱完毕后随便吃了点早饭,就裹着羽绒服下了地库。

    海城这个温度,别说羽绒服,就是大街上穿大衣的姑娘也还是少数。

    大多都是egggs配卫衣,潇洒又舒展。

    蒋毅果然等在车旁,安静笔直的像个木头。

    徐荼一言不发的上了车,又一言不发的下了车,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蒋毅,她的行程计划。

    接下来的半个月,徐荼每天都会按时到雁紫湖报到。

    蒋毅是个木疙瘩,几乎所有的时间,两个人都像是在无声的较量着什么。

    徐荼不在意,她的事情多的很。

    陪爷爷说说话,给他按按摩,太阳好的时候,还会给他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推着轮椅出去晒太阳。

    申叔拦了几次,说老爷的身体经不得这么折腾,可徐延国开心,徐荼又打了保证,申叔也就不得不允了。

    只不过旁边总也跟着个小护士,生怕有什么意外。

    徐荼看着一汪碧波和湖内的天鹅,靠在爷爷的胳膊上,感叹道“老头子,你也够倒霉的,一辈子这么厉害,临了到了这种时刻,反而要信我这么个外来的人。”

    “可不,”徐延国摸了摸徐荼的头发,“我这人啊,算计了旁人一辈子,老了病了,也活该被孩子们算计。”

    这话说的,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心酸似的。

    只不过徐荼知道,那间病房里的床底下,全都是窃听器。

    徐又焉查了几次,想要全部拔掉,但被徐延国拒绝了,清了大半,只留了靠床的小桌上的那个花瓶里的一颗小小的。

    平日里和徐荼说些无伤大雅的话,有时候说的故意了,还会看看那个窃听器,笑得像个老小孩。

    倒是借着徐荼每天推着他出来晒太阳的机会,让她做了不少的事情。

    徐荼随手捡了颗石子,用大力的往湖里面扔,企图想要去调戏一下那群高傲的天鹅。

    只可惜她力气小,石头进入水中,只有零星的水花,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爷爷,你明明都知道他们的想法,为什么不点明”

    徐荼问着,再次拿了块石头,可还是徒劳。

    倒是徐老爷子,饶是在病里,力气和准头仍旧远胜于徐荼,往天鹅扎堆的地方从下向上“飘”过去,瞬时激的他们扑棱着翅膀向前游。

    圈养着的天鹅,已经飞不动了。

    “我也是个俗人,我也想在生命的尽头享受一点亲情的关怀,哪怕他们是别有所图的,若是我说了,他们还会再来看我吗”

    徐荼没有再说话。

    天鹅转了个圈,又回到了原地。

    就像她,四年前自以为拼尽全力的逃离,最后爷爷勾了勾手,仍旧轻而易举的撼动了她心内的波澜,而后转了个圈,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

    那四年,像是未曾发生似的。

    “小五,如果有一天,我让你做的,和又焉让你做的冲突了,你会选什么”

    徐荼没有考虑,声音清冷的合着北风,“都不选。”

    “哈哈,不愧是我的小孙女啊。”徐延国看着湖面,又偏头看着徐荼,像是抚摸她手背似的,把掌心里的优盘塞进了她的掌心里。

    徐荼不动声色的敛进衣服的内口袋。

    看着湖面,用旁人也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爷爷,我要准备回赫尔辛基了,你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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