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045

    慕海儿来都城前就先和陈娇搭上了头。

    陈娇在西阳跟随顾家军一段时日,不仅学了些本事吃了苦，还因自己前世的记忆出了一些力，减少了人力物力的损耗。离开前她将自己恐惧的前世磋磨死顾夫人的地方说了,沿着线索查下去居然是西阳皇城最大的医馆。

    这事她掺和不了，再加上顾云卿恰好来信说陈憨憨和顾夫人都没事,顾相暂时无法脱身，陈娇是飞奔回来的。

    后来陈娇帮助顾家军得的奖赏就是她希望的这间小铺子。

    铺子不大,可陈娇一天天慢慢开着,也不打算和臭男人纠缠在一起了。陈父陈母劝过几次,见她态度坚决,三人平心静气地谈了一个晚上,后来他们在这方面就随陈娇去了。

    就陈奶奶有些怨念，哪儿有不打算嫁人的闺女陈父和她谈了谈，陈奶奶虽烦闷也不说叨这事，陈娇松了口气,浑身充满了自由快活的气息。

    这快活没两天,慕海儿来了，她干脆和陈娇以及唯一一个店员一样歇在后头的小院子里,说是小院子，实打实的看，加上材草间、洗浴的小间,一共也有六七间房，住三人是足够的，偶尔陈憨憨也会跑过来小住两天。

    路途遥远,到了都城慕海儿身上剩的钱就不多了，她也清楚这么大大咧咧去找霍大哥不行。一开始想再都城找个短工做，陈娇告诉她都城不像回声镇那边,划去来来往往的客商和跑腿小工，其他的哪怕是短工也要人脉才能塞进去。

    陈娇索性让慕海儿在她店里帮忙，她手脚麻利、为人爽快，又知根知底，陈娇有了她，多进一些货，卖得也快。

    没多久，得了第一笔工钱的慕海儿休息一日，去打听消息。

    “我亲眼看他门里迎了两顶轿子进去。”慕海儿哭了一会儿也就停了，她拿手帕沾沾眼角，“我见宅邸里的人刚好站门边，就去问，结果得了这个信呜呜”

    离百怕她又哭了，赶紧问“那你见到霍大哥亲口问他没”

    “我让门房去传话，他们说霍大哥不想见我。”慕海儿的眼神黯淡，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被这句话伤到了心，“我再问，就被赶出来了。”

    离百和陈娇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开口“我觉得还是要见一见。”

    陈娇“对，都城的水深得很。”

    离百“万一是那个门房怕麻烦，假装传了霍大哥的话呢”

    慕海儿颇有几分心灰意冷，她知道她们是在安慰她，吸了吸鼻子，抬起笑脸“好等有机会，我再问问。”

    陈娇悬在半空的心掉了回去，她算是知道自己哭时其他人是怎么为难了。好险她一听到风声就让陈憨憨拦住了离百，这万一要是两人都哭了，她有八只手都劝不过来。

    慕海儿眼眶红红不好出去见人，就在后面帮忙，离百往前面冒了几次头，也新奇地作为“小伙计”这个角色接待了几位客人。

    店里卖的都是些日常用品，正对面是一家胭脂水粉铺。

    离百想先去顾府，被陈娇拉着不放，说白天顾相肯定是大忙人。

    晚霞披天的时分，离百要回去了，陈娇挺想跟着送她回去，又脱不开身“让海儿姐送你吧。”

    “不用了，我客栈不远。”陈娇忙，慕海儿不也一样忙前忙后

    离百沿着那条路走，她看见一个卖画的摊子，凑上去看了看。

    画画的是个文人，准备收摊了，画风是浓墨亮丽的彩色。不符合都城的清雅主流，可老百姓瞧着好看，就会托文人在他们的器物上画一些，至于文人摊子上的扇子和什么自画像，很少人花钱搞这个。

    离百很喜欢这种画风，不是奢华，而是要将天地的生动都装起来的艳丽多姿，她见人要收摊了，不好意思让他专门给自己画一幅，在还没收的扇子里看了看，选中一幅枝丫上的孔雀，回首姿态、华丽的尾羽栩栩如生。

    她付了钱，其实还想挑，可扇子不便宜，就犹豫了一会儿，眉清目秀的文人带着他的东西消失在人潮里。

    离百收起失落，算着时间走到顾府侧门，她小心地敲了敲，来开门的是个眼生的高高壮壮的青年，腰间挎着长刀，威风赫赫。

    前门太打眼了，她来找侧门，这条路她最熟，顾云渺带她溜出去玩时常从这儿走。

    本来想着碰着熟悉的丫鬟小厮就直接可以进去，青年脸生，只好脆生生问了一句顾夫人在不在

    青年看了她一眼，硬邦邦的说不在就要关门，连她的来意都没问。

    小姑娘知道自己表现可疑，苦恼地想要不要去正门或者送货的小门碰碰运气

    青年关了门，一个小厮快步走来，见他关门的动作疑惑了下“哥，融春夫人出去了”

    府里头平时下人从小门进出，老爷从正门进出，夫人和小姐少爷都不在，会用侧门的只剩一个融春夫人。

    “不是。”青年将方才的情况三两言说了。他说及外面那女孩的样貌时，小厮心里一跳“哥，等下，我去看一眼。”

    小厮开了条缝闭上左眼往外看，正好瞧见离百转身要走，他赶紧开了门“离姑娘，离姑娘，等等”

    离百停下来，回头还挺高兴，这人她当然认得，进出都要打招呼的。

    小厮不好直接把人带进去，于是说自己去通传，把离百放到进门处，关了个严实，以免外头的人一瞧，又传乱七八糟的东西。

    离百就在门边等，那个关门的陌生青年盯着她，离百总觉得院子里安静了许多，她悄悄瞥了眼姿势板正带着血腥气的青年，扭过半个身子背对他，拿出自己刚买的扇子仔仔细细地看着扇子上的孔雀，眼睛都是惊叹。

    她寻思着自己回去也学一学这种画法。

    她把扇子对着光看了看，又发现惊喜，原来还有几种小鸟雀藏在其他角度的扇子里。

    盯着她的青年是同顾相一起回来的，以前没见过离百。看她动着脑袋对一把扇子左右研究的模样，默默地想，这就是大公子心慕的姑娘，个子小小的，皮肤是阿弟说的蜜色，卷卷翘翘的长发听说手感上佳。嗯，最后半句话来自二小姐的感叹。

    小厮告知管家，管家告知顾相。顾相得知儿子的心上人来了，稍稍从繁杂的公务里抬眼。

    这个时间点，太巧了。

    男人揉了揉鼻梁“请她进来吧。”

    离百是第一次和顾相碰了面，顾相喜欢先打听两句。小姑娘和他不熟，顾夫人一家三口都很少提及他，也就磕磕巴巴地一问一答。

    顾相心里有了数，天色不早了，他将人送出府。

    离百被绕晕，跟着走，走到一半，就是距离大门口十几米远的小桥上，她反应过来，自己今天是来问那个传言的，她停下步子“顾叔叔，我今天来是想问顾公子真的和程小姐定亲了吗”

    顾相也停下步子，沉默两息，回头看她“离百姑娘，我知你与小儿有约在先。”

    “作为修然心悦之人，你对他可有过信任”

    离百不明白为什么问一句会扯上这个，她迷茫地听见顾公子的爹爹接着道。

    “城内流言纷杂，而你因一个不据实的传闻来问我，若是修然知晓”

    这话是觉得离百不该问，她张了张唇，小声说“可是，就是因为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我才来问的。”

    “离百姑娘，你别认为我说话难听，”顾相淡淡道，他看见她手里握着的扇子，顿了一下，“你这么问了，就说明你不够喜欢修然，也不够相信他。”

    “我其实并不赞同修然选了你，但是他的选择，我也不反驳。”

    “只是高门大院，兴许有一日，修然要迎他人入府，那时你当如”

    离百抿了下唇，她不擅长和人争辩“我还没答应他我只是答应顾公子来都城治疗我的失忆。”

    顾相不知这事，低头“你失忆了”

    他又看了眼那把扇子，眼色有丝冷凝“那离姑娘还是先将记忆寻回来更好。”

    “作为失忆的你，不论现在和我儿有了什么约定，对双方皆不负责任。”

    他又停了下，忍住官场的场面话“换句话说，你真的喜欢我儿吗”

    小姑娘思考了下“你说的对。”

    顾相这头送走了人，淡淡对旁边的人道“查一查她。”

    护卫迟疑了下“大公子有派人护着离姑娘。”不好查。

    顾相面无表情“那就查查她手里扇子哪里来的。”

    画上的风格他曾经在张彰的身边见过。

    一个小姑娘，还失了记忆，被利用再简单不过。

    “是。”

    两天后，顾云卿回了都城。

    “头儿，顾公子来了。”

    “好。”离百站起来，让他们先收拾，自己走出去。

    穿着蓝色长袍的顾公子，温和平静的眸子，看见从客栈出来的小姑娘，好似月亮坠入了湖，点亮了沉静的水面。

    顾公子带她去吃了饭，带她去看了举办冰溜比赛的地方。

    离百说“我记得我来看过。”

    “嗯。”顾云卿的心沉了沉，他想知道的不是她记得比赛，而是她能否想起和他相处的点滴。

    微风絮语，在这细碎的风中，牵起的手被放在了胳膊上。

    离百懵懵地抬头和弯着腰的公子哥对视，不明白这个动作什么意思。和她对视的那双眼里温柔希冀的星光，随着沉默湮灭。

    顾公子静静注视她片刻，没有阻止她悄悄收回手。

    地上早就没雪了。

    他们都不作声。

    又都出了声。

    “要不要同我去顾府看一看”

    “我还是觉得，我们分开吧。”

    “”

    “百崽，别这样。”顾云卿温柔地笑了笑，左手背在身后握拳，指节用力到发白，“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你不高兴了”

    “你没有错。”离百开始后退了，她清楚自己不是多么硬心肠的人，生怕和上次一样被对方三言两语哄的心软，这一路上她心软的次数太多了。

    “我想了很久，现在的我们不适合”在一起等她找回记忆，再决定要不要在一起。

    顾云卿抬起手，她一个激灵，转身跑了。

    “”独自留在溪边的青年，一点一点曲起手指后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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