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 沢田纲吉莫名其妙就忙得不可开交了。
本来沢田纲吉以为,他只需要坐镇第七岭的剑道会就好了。结果没想到, 他身为岭主,
是十二岭的每场剑道会都要参与的。虽然只是旁观而已,但是如此多天一直周旋于各大剑岭间,每日醒来便是坐在高处居高临下地望着一场场剑斗,沢田纲吉也会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劳累感。
毕竟在十二岭的剑道会之后,剑道宗会上所进行的便是十二岭之间最杰出的剑者之间的比试了。沢田纲吉也是才知道, 他身为岭主应该是需要从每场剑道会中,
洞悉另十一岭的即将参加剑道宗会的前三名剑者的剑术, 而后为他们第七岭的弟子给予指点的。
沢田纲吉:“……”虽然道理我都明白,可是你们的剑术,我真的看不出门道来。
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沢田纲吉只能指望他的五位大剑师们担下此等重任了。
不过, 幸而五位大剑师们也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岭主不问世事的冷漠性子,所以也未想要劳驾沢田纲吉参与其中。每一场剑道会一结束,
五位大剑师就立刻没人影了,窜在一起开小会商讨战略。
完全不靠谱的沢田纲吉也只能在心中暗暗激励着支撑着第七岭的这五位大剑师了。
——真的很抱歉, 我们剑岭的未来就只能靠你们了啊。
十二岭剑道会, 第七岭是举行的最后一场,
因为沢田纲吉在抓阄上幸运地抽中了最后一个。习惯倒数的沢田纲吉对自己从十二场次抽中了最后一场的手气,心中竟然丝毫不意外。
只希望在剑道宗会上,我们第七岭不要是最后一名就好了。
在看完了十一场剑道会之后,
沢田纲吉也开始觉得剑者之间的剑斗有些千篇一律了。因为毕竟剑道会是初入剑道的「剑者」之间的比斗,而「剑者」所教授的剑术大都是一样的,
区别便是熟练程度与剑术所施展出来的威力不同而已。虽然杰出优秀的剑者会在指导下修行更为高深的剑术,但大多剑者只有在他们成为了「剑士」之后,才会开辟出属于自己的剑道。
在见证了第七岭的剑道会结束之后,沢田纲吉有些意外最后取胜的前三名剑者正是阿武和他之前说过的那三人,果然剑仆的情报网完全不可小觑啊。
第一名是斛生,但因为剑修天资上成,早已被第七岭大剑师谷洮收为徒弟。显然在这场剑道会中,谷洮也早已为淮生指点过了,他在面对每一个对手上都有不同的应对之策。第二名是项因,第三名是门诩,这两位胜者一位是备受瞩目的居于十二岭之上的「剑庄」的大剑圣项达之子,另一位是在第七岭中人人皆知其勤恳的已开辟了自己剑道的天才弟子。
在剑道会脱颖而出的三位胜者都得到了岭主所赠与的不凡珍宝。
但是胜者们和所有的剑修者们更加关注的是谁能够被岭主选中,成为剑圣的徒弟。
项因和门诩,岭主大人究竟会选谁为徒,剑修者们这会儿心中也揣测不出岭主的想法了。
没少见大场面的沢田纲吉在面对众人殷切的目光,内心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地深吸一口气。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刻了……
万众瞩目之下,沢田纲吉站起身慢步走到了剑道场上,而阿武则跟在青年身后。
众人只看到岭主大人背后的黑发剑仆低着头,双手中小心翼翼地托着一匹锦帛。
无疑,这锦帛之内所包裹着的必定是一柄剑。
正是拜师之际,师傅赐予徒弟的代表了师恩的宝剑。
沢田纲吉微微抬起了手,在众人眼中使出了最入门的御剑之术。其实对于沢田纲吉而言,也并非是御剑之术,只不过这把剑算是他所炼成的,会随着他的心意所动而已。
所有的剑修者都震惊地看着霎然飘飞的锦帛,在半空中如同流水般轻舞的剑正是岭主大人亲手所炼的挚爱之剑——「霁青」。银蓝浮动的光芒在众人专注神往的目光中划过,剔透如水的剑身,至纯至净的剑光,这柄剑露世便透出一种傲然独世的尊贵与令人倾心的华美。
「霁青」,是裕和所炼之剑,却也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剑。
但谁都未曾想过,岭主大人竟然会将如此挚爱的「霁青」作为师恩赠出。
作为离「霁青」最近的胜者,已有师傅的斛生可惜地叹了口气。最有可能成为岭主大人徒弟的项因和门诩的呼吸都随之一窒,他们的目光中是无尽的热切与渴望。
然而,沢田纲吉深深地看了三人一眼之后却转过了身去。
“跪下。”
这一声跪下,却是岭主大人对着他的剑仆所说的。
——「惊吓值:35%/100%」
即便黑发少年已经隐约揣测到了沢田纲吉的想法,但是真正到了这一刻,他仍然倍感震惊地盯着眼前的褐发青年,然而他只看到了青年眼中不可动摇的坚定。
黑发少年缓缓跪下。
此时「霁青」轻轻划过了沢田纲吉的指腹。
没有丝毫犹豫的,褐发青年指尖留下的血珠,轻点上了黑发少年的眉心。
整座剑岭陷入了惊愕的死寂中,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一幕。
“裕和!你在做什么!”大剑圣项因的一声怒吼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男人满脸愤怒地飞到了沢田纲吉的身前,“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可是剑仆!你要收一个卑贱的奴仆为徒吗!”
众人也随之才恍然大悟般面露骇然地注视着岭主,他们即便在此之前有过种种诸多揣测,却绝对未曾想过,岭主大人竟然会于众目睽睽之下收一个剑仆为徒。
“从今天起就不是了。”沢田纲吉淡淡说道。
是的,从今天起,阿武就不是剑仆了。
他是剑圣当众认下的徒弟,亦是被赠予了「霁青」的第七岭岭主唯一的徒弟。
如此尊贵的身份,当真算得上是一步登天。
“你!”项达的面容因为震怒而胀红,他完全想不明白裕和为何放弃了如此多不凡的剑者,偏偏选择了一个连剑都没有资格触碰的卑贱的剑仆为徒。特别是当项达转头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一脸震惊迷茫的神情之后,项达再次看着神色漠然的沢田纲吉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被羞辱感。
他如此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比不上一个剑仆吗?
这是何等的羞辱!
项达手中的雷霆之剑骤现,众人还未分辨的出何来的电闪雷鸣之光,只听到项因一声惊呼——
“父亲!”
跪地的黑发少年目光瞬间一凛,迅速伸手握住了「霁青」。
然而沢田纲吉却在眨眼间下意识护身在了黑发少年之前,伸手挡住了那一剑。
是的,纯肢体反应的沢田纲吉也没想到,他竟然成功空手接白刃了,而且还是单手。
然而对沢田纲吉挥剑相向的项达竟然表现得比沢田纲吉还要震惊,他惊愕地看着神色淡漠无畏的褐发青年的白皙的手上所燃起的的截然不同与「霁青」的潋潋赤金火光。甚至那双棕色眼眸都映出了耀目的剑光,如同是燃烧的剑魂之火,璀璨夺目却又锋锐逼人,让人不敢正视。
“你,你竟然已经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了。”项达不可置信地说道。
沢田纲吉:“……”哈?人剑合一?
众人在惊吓过后,都用更为震撼与崇敬的目光盯着沢田纲吉。
在以剑为尊的剑家,强大到无可撼动的实力永远都是征服一切质疑的最好的回答。
而人剑合一便是剑道所追求的最高境界,而已经不仅仅是作为天才,更被视为奇迹的年仅十八岁就成为剑圣的裕和,竟然又一次突破了众人认知的展现了超然于一切的实力。这也不奇怪为什么岭主大人会将「霁青」赠出了,因为岭主已经做到了达到了人剑合一的最高境界。
沢田纲吉觉得自己好像无意识地用死气之炎装了一个很大的逼。
“项因,走吧。”深深感到了挫败的项达晦涩不明地深深看了沢田纲吉一眼,而后愠怒而去。
项因为难地看了父亲的背影一眼,向沢田纲吉鞠躬道歉后也离开了。
“为什么?”门诩却蹙眉开口了,“为什么岭主大人您选择了他?”
蹙紧眉头的门诩问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我不在意剑仆的出身。”无论怎么想,门诩都是无法咽下这口气的。日夜修行的门诩敢说他的剑修天资是第七岭的佼佼者,更敢说在勤恳上剑岭上的每一位剑者都比不上他所付出的不懈努力,“但是我想知道,我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如他。”
这个问题,沢田纲吉难以回答。
剑道会之后,在比斗中脱颖而出的剑者都会得到「剑士」、「剑师」甚至是「剑圣」的青睐,被收为徒弟之后,在师傅的引领指点中开辟属于自己的崭新的剑修者的道路。
但是收阿武为徒弟,却是沢田纲吉想到的唯一能够让阿武摆脱掉剑仆身份的方法。
沢田纲吉让阿武学剑,不是为了让他时刻冒着被砍掉双手的罪责成为一个隐藏的剑客,而是希望阿武在日后能成为一个能站在所有人眼前笑得坦荡、行得自由的剑修者。
所以,阿武缺少一个机会。
他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沢田纲吉相信,只要得到这个机会,阿武一定能走出比任何人都更辉煌的剑道。
但是这都只不过是未来的事。
于眼前,门诩没有哪里不如阿武,但沢田纲吉还是选择了阿武。
而答案其实很简单——他只是偏心而已。
跪地的手中还握着「霁青」的黑发少年不知为何却突然笑出了声。
“你在笑什么!”感到被嘲笑的门诩愤懑地瞪着阿武。
黑发少年持剑站了起来。
“一月。”阿武如此轻松地笑着说道,“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就能打败你。这就是师傅选我的理由,因为师傅的双眼看到了你们所看不到的,师傅看到了我比你们都更强。”
沢田纲吉:“……”等,等等啊!?
“那便说好了,我们定下一月之期,到时一决胜负。”被激怒的门诩立刻同意了。
沢田纲吉愕然地看着恭敬退身的门诩,又望向一脸自信的阿武。
你是哪来的自信啊!?
你就算再怎么天资聪颖,但是你就学这么一个月,怎么比得上日夜修行的孩子啊?
更何况你自己是忘了,你之前可说过你剑修的资质可是连下成都没有的啊!
“因为师傅你很相信我啊,所以我相信我也可以的。”阿武已经很自然地叫起了师傅的称谓。
沢田纲吉:“……”所以是我给你的自信吗?那你要是输了怎么办啊?
“对啊,输了的话,该怎么办啊?”阿武似乎被问住了,露出了陷入深思的神情。
沢田纲吉:“……”你提出一月之期的时候,竟然就没想过自己会输吗?
等等,我怎么觉得,我好像是在和阿武对话一样?
“是啊,大概是「霁青」的缘故吧。”阿武笑着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然后持起了手中的剑,“我好像只要握着「霁青」,就能听到师傅您的心声啊,真是神奇啊。”
沢田纲吉惊了,他完全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那岂不是只要阿武握着剑,他以后不管是在想些什么,阿武都能知道。
那他以后要是一直在心里孜孜不倦地吐槽……
我不要脸的吗?
沢田纲吉不敢再多想下去,猛地又从阿武手中将剑给夺了回来。
这种偷听可不行啊。
我还想在阿武你面前留点岭主和剑圣的面子的啊。
总而言之,就算众人的心中有多惊骇,拜师之礼已经被见证了。第七岭的五位大剑师神色憔悴地看着沢田纲吉,但因为木已成舟,也因为裕和一直以来便都是这般一意孤行的性子,所以五位大剑师也都心累地没再多说些什么了,只是拿出了师徒簿让沢田纲吉和阿武签下。
虽然岭主大人收了个剑仆为徒不算光彩,但岭主大人已然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剑道最高境界对第七岭而言更是添光添彩的喜事啊。
五位大剑师也只能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了。
当沢田纲吉写下「裕和」的名字时,突然想到了剑仆都是没有姓氏的孩子。在要将手中的毛笔转交给阿武之前,沢田纲吉又在师徒簿上为阿武写下了「裕」这个姓氏。
——「惊吓值:40%/100%」
沢田纲吉转过头就看到黑发少年又一次怔住的神情,他只是把递给了少年。
黑发少年静静地低着头,持笔的手指微微发颤着,注视着沢田纲吉为他写好的姓氏。
……「裕武」吗?
当屏息的黑发少年郑重地在师徒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的那一刻,他突然感到了一种,全新的,从未想过的,沉重得似乎不堪重负的,却又令人心生喜悦的生命的意义。
“师傅。”在离开了剑堂之后,沉默的阿武才终于开口,“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
沢田纲吉不解地看着阿武,虽然说听到阿武称呼自己为师傅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像是在做梦一样。”阿武笑着说道,“我以前好像也做过这样的梦。”
沢田纲吉突然愣住了,他曾经好像在艾伯特和阳錬的口中也听到过。
他们说在见到他之前,在梦中也曾梦到过他。
“在梦里我是一条很奇怪地活在沙堆里的鱼。”阿武回忆着继续说道,“然后我遇到了一个善良的人,他怕我会死去,所以把我装在了水袋里。那是我第一次碰到水,很清凉很舒服,我很喜欢。我告诉他,我虽然喜欢水,但我不需要水就能生存,而几滴水就足以让我愉悦了。”
“但是啊,那个人却很固执,他说……他要把我带到属于我的海。”
阿武记得很清楚,梦境中身影模糊不清的青年笑着对他说——
「我带你走吧。」
「我们去寻找海吧,寻找那片能让你随心畅游的自由之海。」
“我想起来了。”阿武停住了脚步,目光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褐发青年,“梦里的那个人,和师傅您一样拥有着如此温暖的眼眸呢。”
沢田纲吉看着双眼满含笑意的黑发少年,虽然阿武在他的眼前似乎一直都在笑着。但此时此刻沢田纲吉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就好像这是阿武第一次如此发自内心地灿笑着,仿佛终于卸下了所有不为人知的重负,满心里只有纯粹的喜悦。
“只不过也和师傅您一样……”
语气中听起来像是抱怨的语气,然而黑发少年的嘴角却是洋溢着最明媚的笑意。
“可真是,太任性了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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