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纲吉终于意识到错了。
事实上, 在真正亲眼见到黑发少年泪流满面的面容之前,沢田纲吉从未预料到宾洛竟然会露出如此崩溃的神情,他也是直到此刻才似乎真正了解到宾洛的情绪。
在沢田纲吉的计划中,他以为他们在喜迎重逢之后, 达成了遗憾的宾洛便能走出失去弟弟的阴影,再然后他们就能笑着互相告别,继续走上各自的旅途。
是美好的想法。
然而, 却也是如此的自以为是。
任性地, 毫无理解地, 轻而易举地便试图私自定下别人的人生。
沢田纲吉感觉到作为亡魂的身体是第一次如此的冰冷,他的四肢百骸都只能感受到冰凉的侵蚀, 而他胸腔中的心脏空落落地敲打着坚硬的冰墙, 不断试图寻找温暖的心脏却只能被更寒冷的冰冷撞回。而造成这种痛苦的源头, 便是宾洛此时此刻情绪的爆发与崩溃。
「我不明白啊为什么我们不可以继续在一起」
「我好不容易才到达这里可为什么,为什么你却一直抱着要分别的心态呢」
「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是唯一和我有联系的人。」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和你分开的啊为什么你却可以, 如此理所应当地抱着分别的想法呢」
宾洛的话语一句一句深深烙在沢田纲吉的脑海中,伴随着无法忽视的钝痛感。
从遥远的东海至魔幻三角地带,孤身一人的宾洛都如此一路咬牙挺过了。沢田纲吉从未想过,就在这段旅途的终点,最后真正压垮了宾洛的坚持的人竟然会是他。
理所应当
宾洛说的没错,一切都是他想得太过理所应当了。
沢田纲吉觉得自己陷入了误区, 他如此期望着他的同伴们能够得到美满与光明的未来。因此,他按照了自己所认为的理所应当的想法为他们定下了未来的展望。
虽然初衷是美好的,但是他却并未竭尽所能地去思考,这样的未来是否是他的同伴所期望的,而他的同伴所真正期望的未来又应该如何尽可能的达成。
这样的思考,让沢田纲吉开始反省。
与艾伯特的重逢与别离,因为是沢田纲吉所经历的第一场试炼,他始终都在无措与不安中一步一步前行着。即便是如今再次回忆过去,沢田纲吉也觉得自己已经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了。
与阳錬大哥的相处是一段非常温暖愉悦而又热闹非凡的回忆,虽然阳錬大哥曾坦然希望他能留下,但是在知道他必将离开的时候,阳錬大哥也并未向他流露出感伤的情绪。如同太阳般的阳錬大哥始终照耀着他,竭尽所能地让他在这场短程旅途中享受快乐,毫无遗憾地度过一段美满的旅程。
而阿武,是沢田纲吉真正开始试图干涉命运的第一个同伴。
沢田纲吉想要改变阿武的命运,然后他的确做到了。
在离开雨世界之后,沢田纲吉也认为他已经为阿武铺设好了最光明的未来了。
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直到沢田纲吉见证了宾洛的崩溃之后,不安的惶恐突然侵袭了他的内心。
如果,那不是阿武想要的未来呢
然而这个答案,沢田纲吉的心中却又很确定。
那是他所能给予阿武的最好的未来了。
但那,肯定不是阿武想要的未来。
所以,我做错了吗
沢田纲吉陷入了一种不可自拔的自我怀疑。
沢田纲吉曾经觉得自己已经尽可能做到最好了,他收下阿武为唯一的徒弟,让阿武摆脱了剑仆的身份,给予了阿武「霁青」与「裕」的姓氏,在他的身边与他并肩作战,达成了他的心愿消灭了「恶魇」,最后为他在剑家铺设了无人可以质疑的「剑圣」的光明之道。
这已经是我能为阿武做到的最好的了。
沢田纲吉真的觉得,以自己的能力,能走出这样的道路已经是奇迹了。
然而直到此刻,沢田纲吉陷入了痛苦的矛盾中。
不,也许,我还有其他选择。
沢田纲吉想到了那一夜的死寂黑雨,向他揭露了「剑家」所设下的弥天大谎的阿武,以冷酷无情的眼神离开了他的眼前,而当时感到难以接受的他恍惚地怔在了原地。沢田纲吉又想到了身处于剑庄之时,在面对被剑修者追捕的阿武之时,他虽然选择站在阿武的一边,但是在那一刻,在与阿武对视了一瞬之后他与阿武擦肩而过了。
当时根本未曾在意的时刻,直到此刻沢田纲吉想起来,才意识到那也许是另一种可能的机会。
他曾经有两次机会,可以伸手拉住阿武。
消灭「恶魇」,并非是阿武真正想要做的,这只不过是阿武为了达成如此多年来死于「逆空之境」的剑圣门的执念与夙愿而已。如果阿武的目的只是为了消灭「恶魇」,以他的实力早就可以不顾一切地闯入「剑庄」抢走「止水」解开封印。但是,阿武没有这么做。
更何况,消灭「恶魇」对于阿武而言,也是在亲手抹杀自己存活的希望。
阿武的心中,一定仍然对「生」,对「剑」,存在着渴望,所以才会选择隐藏身份留在「剑家」,也许阿武也在迷茫着怀疑着等待着,在这片陌生的天空之下是否有他的容身之地。
然后,沢田纲吉给了阿武,他所想要的容身之地,阿武为此一再搁置了自己的计划。然而,剑庄要将沢田纲吉推入「逆空之境」的行为破灭了这一切,引发了阿武一直以来所压制的暴怒与仇恨,接下来便是一条一意孤行而又无法回头的注定的道路。
但是
沢田纲吉突然有了一种假设。
如果,在那两次机会中,他伸出手拦住了阿武呢
如果,他对阿武说「我们逃走吧」的话,阿武会跟着他离开吗
然而如果只是如果而已,现实根本就没有假设的余地。
沢田纲吉也根本不知道在那个世界,阿武接下来到底走上了怎样的道路。
「在梦里我是一条很奇怪地活在沙堆里的鱼,然后我遇到了一个善良的人,他怕我会死去,所以把我装在了水袋里。那是我第一次碰到水,很清凉很舒服,我很喜欢。」
「我告诉他,我虽然喜欢水,但我不需要水就能生存,而几滴水就足以让我愉悦了。」
「但是啊,那个人却很固执,他说他要把我带到属于我的海。」
至今再次回忆起阿武的话,沢田纲吉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阿武说他太任性了。
他只是想要将一切好的都给予给阿武,却并未真正在意过阿武所真正想要的。
那条活在沙堆里的鱼,为了他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地方,被他带去了大海。
却终究被他所抛下。
是我太过任性了。
沢田纲吉沉默地感受着内心的煎熬。
是他仰仗着同伴们对他的包容,未经过他们同意的,便定下了他们的命运与未来。
除了任性之外,还有侥幸。
虽然这一切对于沢田纲吉都是真实的,但是他心中深处始终这是一场试炼,是一段短途的旅行。在这场分别之后,他还是能够回到自己的世界,他还是能再次见到自己的伙伴们的。所以虽然分离之时的悲伤是难免的,他的心中却始终因为知晓未来必能相见而感到安慰与期待。
但是,对于宾洛他们而言并非如此
说再见之后,也许便再也不会重逢了。
这种侥幸的心态,对于他们而言,是何等的不公平。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如此拼命呢」
「你以为,我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啊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来和你说一声告别的吗」
沢田纲吉不禁扪心自问
如果我真的是宾多呢如果我真的是宾洛的弟弟呢
在见证了宾洛豁出性命为他所做的一切之后,他的内心是应该想着如何欢笑着做最后的告别吗难道不是应该去想着,不放弃任何的机会,不管哭还是笑,都要不顾一切险阻地一起走下去吗
我根本就未能真正体会他们的心情。
虽然,即便早知道这一点,也许在这段试炼的路途上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变。
但是,沢田纲吉还是觉得,他意识到这一点,太晚了。
当沢田纲吉泪水模糊地注视着因为痛哭而显得如此狼狈不堪地无力跪倒在地的黑发少年时,他的心中终于明确了所想,摒弃了如何在阳光下告别的想法,而是去思考如何在黑暗中继续生活。
“那我们就逃走吧。”
沢田纲吉清晰地听到了自己沙哑而又哽咽的声音,他双手紧紧握住了黑发少年的双手。
“逃到你说的幽灵船上去,我们两个人生活吧。”
从被泪水充溢的视野中,沢田纲吉看到了黑发少年绷紧着身体,终于勾起了唇角灿烂笑了。却又在下一秒,浑身颤抖着伸手抱住了他,像是终于得到了救赎般地失声大哭起来。
“宾洛,你好像一条海洋生物都没有能钓起来过吧”
距离那一天过去已经一周了,在那天宾洛的引领下他们很幸运地便走出了孤岛,而且正好看到了漂浮到了岛边的幽灵船,而后沢田纲吉和宾洛就登上了这艘船。虽然幽灵船上什么都没有,但至少有根鱼竿,然后宾洛就用这根鱼竿从海里钓上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唯独没有鱼。
沢田纲吉觉得真的很神奇,虽然他知道宾洛很幸运,但是在真正见识到宾洛可怕的幸运值时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只要是宾洛口中说想要的,两天之内宾洛总归是可以钓上来的。明明是如此令人震惊的事实,宾洛却对此不以为然,声称无数艘海贼船在这片海域里失踪,这片海里肯定藏着无数的物资和宝藏,他能钓出来没有什么惊奇的。
沢田纲吉“”但是你是想要什么都能钓出来啊
“大概是因为,我不太喜欢吃鱼吧。”对于一条海洋生物都没有钓起来的尴尬事实,宾洛如此解释道。
多么任性的回答啊。
因为你不喜欢吃鱼,所以大海为了你将鱼钩下的鱼都赶走了的意思吗
面对如今的,单靠一支鱼竿就走上无忧人生的成功道路。
沢田纲吉不得不觉得,宾洛真的是被这个世界宠爱的孩子。
而且,早在他们离岛的那一天,草帽海贼团如同受害者协会所愿地成功击败了莫利亚,而夺回了影子的海贼们也因此重新返回了海上开始新的航海之旅。非常凑巧,或者说幸运的,这些海贼们启程之时正好遇到了宾洛与沢田纲吉所在的幽灵船。
曾经同为受害者的海贼们没有责怪宾洛与沢田纲吉的不告而别,反而在得知了他们决定一直漂泊在这片海域的打算之后瞬间哭成一片。怜悯于宾洛兄弟俩的遭遇,深受感动的海贼们为他们重新装修了一遍幽灵船,还留下了一大笔物资,还坚定地说以后会常来这片海域看他们的。
真的,都是很善良的海贼们啊。
沢田纲吉不禁心中感叹道,也庆幸他与宾洛在这里遇到的都是如此善良的人们。至此,沢田纲吉也发现,在幽灵船上的生活完全不如他所想的那般狭小拘束,甚至简直是舒适得完全不像话。
“宾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你的话”沢田纲吉对宾洛的好运已经是深信不疑了,“说不定能够一路漂流,找到所有海贼们都想要找到传说中的最伟大的宝藏one iece啊。”
“我要宝藏做什么”宾洛蹙了蹙眉不解地问道。
沢田纲吉不禁失笑了。
人人都为之狂热的宝藏,在宾洛的口中却是如此不屑一顾。
沢田纲吉也很清楚地知道,宾洛想要的宝藏不是那些财富啊。
“说到这里,你以前也说过想做海贼啊。”宾洛突然记了起来。
“真的吗”沢田纲吉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我想做海贼”
“准确来说,你是想做海贼中的黑手党。”宾洛开口道。
沢田纲吉露出了惊愕的神情“”这是何等可怕的与黑手党的不解之缘。
“现在你也觉得,这是一个愚蠢的梦想了吧。”宾洛感受到了男孩的不可置信,笑着说道。
“那宾洛你呢”沢田纲吉好奇地问道,“你有想成为什么人吗”
“发明家还不错吧。”宾洛托着下巴打了个哈欠,懒散地说道,“发明很多有意思的玩具,你就不会这么无聊了吧,如果能将这艘船改造成一个游乐园也会很有趣吧。”
“我不觉得无聊啊”沢田纲吉无奈地说道,明明每天嚷嚷着无趣的人是你吧。
“好吧,既然你这么无聊,那哥哥来陪你玩你最喜欢的躲猫猫游戏吧。”宾洛将鱼竿丢在了甲板上,然后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笑容地对着沢田纲吉。
“我不玩。”沢田纲吉冷漠地拒绝了。
“为什么”宾洛失望地问道。
“那当然是因为不管我躲到哪,你都能找到我。”沢田纲吉没好气地说道。
沢田纲吉一开始也是不介意和宾洛玩躲猫猫的游戏的,可是尽管这么大一艘船,宾洛的眼睛还看不见,但是不管他藏在哪里,宾洛都能准确地找到他。就好像是,宾洛的头上安插了专门寻找他的隐藏雷达一样,这着实让沢田纲吉觉得匪夷所思。
黑发少年听到沢田纲吉这么说,忍不住洋洋得意地笑了。
“想知道为什么吗”宾洛露出了得意的神情来,“因为我看得到哦。”
“看得到什么”沢田纲吉震惊地对上宾洛的双眸。
“宾多,你是与众不同的。”宾洛笑着伸手点了点沢田纲吉的额头,“因为你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所以我当然一眼就能找到你了。”
沢田纲吉愕然地看着宾洛,不太理解少年的话。
“正是因为只要睁开眼就能看得到你的光,我才能一直坚持下来。”宾洛笑着,又给沢田纲吉递过了一颗糖,自己也吃了一颗,“他们都问我,到底是如何毫无方向地,从东海抵达这里。”
口中弥散开的甜津津的滋味让黑发少年露出了眉眼弯弯的愉悦神情来。
“原因只有一个是你在指引着我。”宾洛的嘴角勾起了灿烂的弧度。
那渺小的光点一直藏在黑暗深处,虽然是暗淡的光,但仍然在指引着他未知的方向。
所以宾洛知道,他的弟弟在遥远的地方等着他。
只要光未曾泯灭,那么无论多远,宾洛都会一直去寻找。
直到现在,宾洛终于看到那温暖的光影就在他的眼前,如此触手可得的地方。
明明是失明的黑发少年,此时他的墨绿眼瞳中却仿佛氤氲着美丽的光辉一般。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你每次都能找到我。”
沢田纲吉怔然地沉默了会儿之后,心中的触动化为嘴角绽开的温柔的笑靥。
“那你可真是耍赖啊。”
沢田纲吉终于明白了
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孤身一人独坠黑暗。
心怀光芒,脚踏未来,
双眸可盛星辰大海,笑容可拘欢畅勇气,
即便身处黑暗,也为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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