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胡亥的第六感发生作用。

    眼看扶苏和公子高握紧拳头,大有上前揍自己的架势,胡亥瞬间敛了表情,抬眸看向隶妾蓿。

    隶妾蓿神色紧张,对上胡亥视线的瞬间就垂下头去。她手指紧紧揪住袍角,心跳如擂,大脑里一片空白,似乎听见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等醒过神来,隶妾蓿已走到院外。

    她呆呆愣愣地回到羊奶场,对上一干隶臣隶妾期待的目光。

    林聂迎上前来“如,如何”

    隶妾蓿张了张嘴,半响却是说不出话。

    院子内瞬间寂静无声,隶臣隶妾们下意识停下动作,片刻后又重新忙碌起来。

    依稀间,有声音在回荡“我就说”

    有隶臣低低叹气“哪有这么容易就能够”

    “去做活吧”

    “咱们嗐”

    隶臣隶妾失去了斗志,脊背渐渐佝偻。

    隶臣林聂眼眸里的光芒也渐渐消散,他勉强撑起笑容“没事的蓿,我们,我们原本也就是想试试看没事的。”

    林聂苦涩道“像是我们这种奴隶”

    没等他说完,隶妾蓿猛地回过神来“不是的不是的”

    她红着眼睛,紧紧拽住林聂。

    隶妾蓿潸然泪下,大着声音喊道“郎主说了郎主说了他令吴啬夫去官府为我,为我,为我置办户口”

    场内寂静,所有人的动作僵在原地。

    片刻以后无数人朝着隶妾蓿涌来“蓿这是,这是真的吗”

    “真的假的”

    “吴啬夫真的会去置办户籍吗”

    “会不会就是忽悠咱们的啊”

    “真的这么简单就能有户籍”

    有了户籍,意味蓿将不再是隶妾。

    或许其余人也能脱离奴籍,即便无法通过功劳获得,也可以由其余人赎买出籍,总归都有一线希望。

    隶妾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顿了顿,她轻声道“等吴啬夫回来咱们不就知道答案了吗”

    隶臣隶妾呼吸沉重,满眼都是期望。

    他们一边忙碌,一边频频看向门口,直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吴啬夫板着脸踏入场内,冲着心不在焉的众人就是一通咆哮“你们搞什么东西一个个动作慢得和乌龟一样到现在这点东西还没弄完”

    隶臣隶妾们缩了缩脖子,急急开始动作。

    唯有隶妾蓿还僵立在原地,片刻才鼓起勇气。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向前一步。

    隶妾蓿咬紧牙关,轻声说道“吴啬夫,那个,关于我的户籍”

    吴啬夫看向隶妾蓿“啊,那个啊”

    他摆了摆手“还没有办呢。”

    隶妾蓿的心猛坠谷底。

    下一秒,

    吴啬夫道“我一个人也办不了你的户籍啊明日我拿了郎主的信件,再带你一同去县官署登记。”

    隶妾蓿僵立在原地。

    吴啬夫的话还没有完“郎主让你先去村里选套房子,今天你就可以搬过去对了,还有你有姓氏吗若是没有可以用周姓。”

    隶妾蓿呆若木鸡。

    吴啬夫担忧地看看她“喂喂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隶妾蓿没有说话,只觉得脑袋空茫茫的。

    刚刚坠入谷底的心直直冲上天空,仿佛轰地一下炸开。隶妾蓿或者说蓿红了眼眶,豆大的泪水滚落衣裳“真,真的我,我可以用周姓”

    吴啬夫乐呵呵的“我还骗你不成”

    见蓿尚未从惊喜中醒过神来,他很贴心地补充道“你先跟着我出去咱们一边走,一边再说。”

    蓿低低应了声。

    她走出两步,又急急看向身后。

    其余隶臣隶妾静静望着她。

    见蓿欲言又止,林聂笑了笑“我们也会努力的,你赶紧去吧。”

    有人开了口,其余人也附和起来。

    有隶臣笑着说道“阿蓿,你得寻个空点的地方,到时候咱们都能搬过去”

    “就是就是”

    “咱们也得努力了啊”

    “下一个肯定是我”

    蓿是噙着泪水走出大门的。

    与此同时,胡亥、扶苏和公子高也坐上马车介于三者的好奇心,他们决定去李家屯瞧瞧,看看张耳和陈余的进展。

    顺着连绵不断的田地奔驰片刻以后,一片房屋映入众人的眼帘。

    房屋破旧得惊人,几乎都是茅草屋。

    在别处遭人嫌弃地夯土房俨然是其中建设得最好的房屋胡亥说与周家屯过去差不多,那简直就是给李家屯贴金呐

    扶苏倒抽了口凉气,然后脸色青了。

    公子高熟练地捏住鼻子,瓮声瓮气“大兄,这下你知道了吧那天我们几个为何不愿下去。”

    空气里弥漫着某种熟悉的气味。

    胡亥倒是见怪不怪,吩咐纪信转弯走上乡道。

    从宽阔平坦的直道到狭窄颠簸的乡道,落差让扶苏和公子高都变了脸色,只觉得身体都被抛离车座,脑袋都被摇成浆糊。

    胡亥也没好到哪里去。

    正当他想让纪昀停车的时候,纪昀仿佛听到了他得心声。

    马车缓缓停在路边。

    几乎同时,闹哄哄的声音传入三人的耳中。

    三人凑在窗边,齐齐向外看去。

    只见李家屯内涌出一帮人来,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扶苏和公子高敛了表情,身体紧绷。

    在他们警惕的目光中,人影渐渐清晰这是一批身着铠甲,冷若冰霜的卫士,手上还押着一群被五花大绑的黔首。

    闹哄哄的声音正是那帮黔首发

    出的。

    胡亥挑了挑眉,给扶苏和公子高解释“为首的就是李家屯的李里正唔,后面的就有点陌生,我好像见过其中几个。”

    李里正的状态很差。

    他面色惨白,发髻散乱,紧随其后的妇人不顾被捆得结结实实,狠狠撞上他得脊背都是你的错你这个混蛋啊dashdash”

    紧随妇人以后,是无数人的嚎哭声。

    有男人凄厉呼喊着“我们家都被你毁了啊被你毁了啊”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阿父,我不要当隶臣呜呜呜我想回家”

    “我儿怎么这么苦命啊”

    “我为什么摊上李里正你这个混蛋”

    黔首撕心裂肺的叫骂着。

    李里正的脸渐渐青黑,最后也忍不住爆发了。他不顾卫士的拖拽,恶狠狠地看向身后乡民“我让你们差不多得了,你们非得再索要点钱”

    “还说郎主年纪小,心肠软”

    “还说自己只要补充点月钱就松手今天你们说的什么”

    “怪我害了你们”

    “难道不是你们一个个贪心不足闹出来的事吗”

    李里正怒不可遏,直接掀翻摊子。

    即便有卫士连连喝令,又有麻绳捆绑,一群人依然是冲撞在一起。

    他们或是拉扯对方的头发,又或是张口狠狠咬住对方的鼻子,又或是使出愤怒的头槌攻击现场之混乱让胡亥三人看得目瞪口呆,连连惊呼。

    公子高龇牙咧嘴“好家伙,还有这招”

    扶苏哭笑不得“咱们这么大一辆马车在这里,都没人注意到的吗”

    黔首们没注意到,卫士也注意到了。

    眼看他们无法控制住局势,即将在三位公子跟前丢脸,卫士们也彻底怒了。

    为首的卫士长目露凶光。

    他直接抽出腰间长刀,刀背狠狠砸在其中李里正身上。伴随着李里正的哀嚎声,卫士长厉声叱道“够了都给我安静”

    刹那间,现场无声无息。

    胡亥看着瑟瑟发抖的黔首,摇了摇头“还真够欺软怕硬的。”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黔首们的耳边。

    战战兢兢的黔首猛地抬头,看到胡亥侧脸的瞬间目露希望“郎主”

    “郎主来了”

    “郎主救救我们”

    “郎主,我们是被张郎冤枉的我们都是老实人啊”

    扶苏和公子高齐齐看向胡亥。

    胡亥完全没有搭理求饶的黔首,而后吩咐卫士长“下手轻点,若是弄伤了岂不是少了劳作用的隶臣把他们送去县官署登记,再押去周家屯吧,那边正缺人干活呢。”

    卫士长连连应声。

    喊冤的黔首则渐渐面露绝望,还有不死心的推动着孩子上前求饶“郎主郎主我儿是无辜的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无辜”

    匆匆赶来的张耳和陈余齐齐嗤笑,冷眼看向发话的男人“你怂恿你儿毁坏公中之物时,就应该知道今日的结果。”

    没等男人再说话,张耳厉声道“统统带走。”

    卫士齐齐应声,迅速将这帮闹腾不休的黔首又或者是隶臣拖走。

    张耳定了定神,随即走到窗边“郎主。”

    胡亥冲他笑了笑“想来没了这帮人,你和陈郎的工作应该会轻松不少。”

    张耳给出肯定的答案“是。”

    胡亥远远看了眼破败不堪的李家屯,嘴角微微上扬“那我今日就不过去了希望下回来的时候能给我一个惊喜”

    张耳和陈余敛了表情,沉声应是。

    纪信调转马车方向,朝着来路疾驰而去。公子高看着立在原地的张耳和陈余两人“胡弟,你真的放心他们两人我记得张郎以前曾是信陵君的门客哎对不对,大兄”

    扶苏颔首“我记得阿父对你说过”

    看向胡亥的瞬间,扶苏的声音渐渐变轻,直至消失殆尽。

    有些疑惑的公子高也抬眸看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托着脸颊,别说有丝毫介意更是一脸向往的胡亥“也不知道信陵君是如何模样可惜我出生太迟,未曾能见上一面。”

    扶苏和公子高“”

    总觉得拳头又紧了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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