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胡亥之信的吕雉越发努力。
每日最早抵达学室的是她,每日最晚离开学室的还是她,就连刘季都很难堵住她,最常见到吕雉的除去学室的师傅和同学外,便是咸阳城书馆的老板和店员。
吕雉推门而出,捧着一摞书朝学室走去。
路边摊子上的两个婆妇凑在一起,故意抬高了声音“养个孩子花销可不少。”
“嗐,我还想攒点让他去学室呢。”
“咱们辛辛苦苦攒钱才行,就不知道有些人的读书钱是哪里来的呢”
“无父无母的,怕是男人给的吧”
“啧啧啧还让男人老老实实上门认错,这手段”
吕雉脚步一顿,心头窜起一股火焰。
就在她即将爆发的前夕,书馆的老板和店员忍不住推门而出“哎哎哎,徐娘,还有赵老婆子你们说什么呢”
“吕娘不是那种人”
“要我说吕娥姁这桩事里应该别有内情。”
“她知书达理,为人温和,想来出身不会差。”
“而且在我们这里借书这么久,从未弄污褶皱过书页纸张,也从未延期超时过,可比大部分人都要细心得多”
“我家孩子还没到学室的岁数。”
“昨日壮着胆子询问问题,她认真指导不说,今日还拿了书单过来给我,让我按着顺序给孩子开蒙”
书馆老板的大嗓门吸引来不少黔首。
赵老婆子涨红了脸“我就看不惯她那装模作样的架势,人家刘郎天天来负荆请罪,她居然还装作不知,就让刘郎那般丢脸”
几乎话音落下的同时,人群里蹦出一句话来“怎么你心疼了”
赵老婆子的脸腾地涨红。
她暴跳如雷,怒指人群“是谁是谁敢污蔑我”
出来的是素来与她不对付的邻居。
这名老太太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们怒骂“我说的就是你们要我说那刘郎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在咱们家开的酒肆里都欠了多少回钱那时候这位吕娘过来付的钱”
“刚来的时候,吕娘还穿金戴银呢。”
“瞧瞧现在金钗子都换成了木簪子,钱都去哪里了要我看都填给刘郎那个无底洞里去了”
“就是说啊”
“他们之前还砸坏了我家的桌子,我看在刘郎平日人还不错才没报官,也是吕娘来赔的钱。”
人群里多了几名感同身受的老板。
老太太有人撑腰,气势更重“再说了,没人说非得原谅的吧刘郎摆出那副架势,日日跑到规划署来求情是真心实意道歉还是逼着吕娘原谅他啊”
“老太太说得对”
“就是就是”
“凭啥他道歉就得原谅啊”
“瞧瞧你们这段时间传的话,要不是吕娘性格坚韧,压根没放在心上
”书馆老板忍不住插话道,“换作普通点的姑娘,我怕是会想不开呐”
“就是说啊”
“那姑娘可真够惨的”
“听说在咸阳城都没有地方可以落脚,最后还是胡亥公子看着可怜,让她住在规划署的。”
“对哦”
“胡亥公子定然是觉得吕娘有道理,才会帮助吕娘的吧”
百姓们渐渐冷静下来,逐渐发觉其中的问题。
至于赵老婆子两人,随着书馆老板和周遭人的话语越发响亮,他们也是灰溜溜的离开。
抱着书本的吕雉手指轻颤。
她没有多加犹豫,先到为自己说话的老太太跟前道谢,又转而向书馆老板道谢。
书馆老板拍了拍胸膛“谢什么”
他乐呵呵地笑道“我还得感谢你照顾咱们书馆的生意你可别听赵老婆子他们瞎说,就他们家那几个和那卢郎般天天当街溜子的种,还以为能进学室以为能往后当大官呐”
“他们要能像你这样,我还信一点呢。”
“吕娘啊,我们几个看你入学室读书到今天说实在的,我起初也不信女孩能读好书,至于现在嘛我等着你考上头名给咱们书馆写字哈”
吕雉忍俊不禁“我知道了,老板。”
店员乐呵呵地补充“等吕娘提了字,咱们这里也是有头名学子光顾过的地方,估摸租书买书的人会更多呢”
老板忍不住点点头。
而后他猛地醒过神,又清了清嗓子“咳咳,我也不是为了我的生意主要是给你鼓鼓劲,让你打起精神来。”
吕雉点点头“我知道的。”
她毫不犹豫,果断坚决道“老板,您就等着我的题词吧”
吕雉雀跃地往回走,接着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
纪昀掀起帘子“吕娘”,话还没说完他身后冒出另一个脑袋。胡亥兴奋地挥舞爪子“吕娘,快过来”
纪昀“公子,您坐好”
胡亥往后挪了挪,嘴上还嘟嘟嚷嚷的“别那么大声,要是百姓听见可怎么办”
吕雉嘴角微微上扬,三步并两步上前来。
胡亥笑嘻嘻地往里挪了挪“刚才的事我都听见啦。”
吕雉有点尴尬“倒是污了公子的耳朵。”
胡亥撇撇嘴“什么污耳朵啊百姓们能这么想,也是你一贯努力的成果”
纪昀没忍住“公子也有功劳吧”
吕雉闻言,怔愣一瞬“难不成让百姓这么说话的是公子”
胡亥摆摆手“那些都是你做过的事。”
他比划了下手指,眉眼弯弯“我顶多是让他们回忆了下如果你没有做过这些事,百姓们也不会相信的呀。”
吕雉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侧脸拭去眼角泪珠,哽咽着道“公子之心,娥姁领
了。”
胡亥别扭地坐直身体“哎哎哎我,我没要你什么人情,你可不要瞎想”
吕雉感动的情绪在半空中,忽上忽下的。
明明知道不是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升起逗弄的心思“公子的恩情,我定然是要牢记在心的”
胡亥哀愁“怎么这样”
吕雉笑容款款,饶有兴趣地看着胡亥“公子可有什么想要吕雉做的”
大父只记得吕家的光辉,念念叨叨要恢复吕家的门第,牺牲孙辈也无所谓;阿父阿母碍于大父的权威,别说对自己的婚事出力甚至回府抱怨还要训斥两句;兄弟姐妹想要帮忙却也是无能为力,到最后听到她抱怨时也只劝她忍一忍。
胡亥公子和我非亲非故,为何要帮我呢
吕雉心里惴惴不安,望着胡亥似乎想要个答案。
胡亥搔搔头“我没什么想要你做的啊”
他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这样吧等你能入仕为官的时候”
吕雉的耳边响起砰砰,砰砰的心跳声。
胡亥眉眼弯弯“就拼尽全力,让大秦繁荣昌盛,让黎民百姓生活富足,让同样遇见困境之人有选择的机会。”
吕雉怔愣许久,哑着声音道“好”
她是何时下的车吕雉已经忘了,直到回到屋里才醒过神来。
她歪在榻上,久久之后长吐出口气。
吕雉拍了拍脸颊,点起了一盏油灯“得,再努力些呀。”
吕雉这边干劲满满,刘季那却是觉得情况不妙。
他搔抓着后脑勺,心下有些苦恼起初他以为自己的道歉定然很快会得到回应,没想到非但吕雉不理会自己,而且连咸阳城百姓的反应也日渐冷漠,不再像之前般对自己分外热情。
刘季心下烦闷,总觉得众人眼神异常。
偏偏他又不知是哪里出的问题,只能郁闷地拉着王陵和卢绾去喝酒“你们说说,我都诚心道歉了怎么吕娘还是对我爱答不理的”
“吕娘的确过分了些。”
“嗐女人嘛应该温柔点,哪里像她凶巴巴的见人就打”
刘季摇摇头“这事的确是我错。”
他搔着头“我就是弄不懂她为什么不原谅我哎蒋娘蒋娘”
刘季高呼两声。
前面蒋家酒肆的大门没敞开,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咣当合上,直直将三人关在门外。
刘季微微愣神,心下有些不悦。
他也不是非要去这家铺子不可,转头就和王陵卢绾往另一家酒肆走去。
结果远远见着他们三人,那家铺子也是合上大门。
这下子刘季三人傻了眼,不死心地继续往第三家酒肆走。
第三家铺子倒是没有直接关门。
只是刘季三人刚刚进去,先前还嘈杂的酒肆瞬间安静下来。盘腿坐在案前闲聊的百姓像是被掐住喉咙,直
到刘季三人坐下,才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开。
刘季三人皱着眉16,总觉得感觉不对劲。
紧接着先前的客人纷纷起身,匆匆离开店铺,原本热热闹闹的酒肆片刻间变得安静无声。
这真的不对劲啊
再是粗线条的卢绾也觉得不对劲,他压低声音,悄声问道“怎么了我,不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刘季和王陵都不知道。
等看到其他顾客到酒肆门口就转身的架势,他们齐齐将目光转向老板娘。
刘季厚着脸皮道“余娘”
老板娘低着头,自顾自整理着账册“今儿个店里的东西都卖完了,你们先回去吧”
刘季“”
他看了看四周的酒缸,没忍住扯了扯嘴角。换做在沛县时他定然转身离去,可如今回想刚刚两家店的态度,刘季勉强耐下性子“余娘,你们这是做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事你们说,我改不就是了。”
余娘干巴巴道“东西卖”
刘季压住怒意,伸手指向后头那堆“您看看那酒缸子,像是没货了吗”
余娘沉默以对。
刘季胸口起伏,带着点可怜的意味“余娘,我都光顾你家铺子好多回了,往日也帮你们家不少忙你好歹说说我是做错了什么”
余娘低着头,自顾自地整理东西。
半响她丢出一句话来“你之前欠下的赊账一笔勾销,往后你别来我家铺子了”
刘季的脸涨得通红“你”
他两手紧握成拳,气得转身往门口走去。
几乎是三人走出大门的瞬间,身后传来轰隆声响。
刘季往后一看,只见先前还敞开的大门已是完全合上。
晕看着余娘的动作,三人的心登时凉了小半截。他们相视一眼,瞬间没了喝酒的心思,裹着袄子往回走。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刘季左思右想都琢磨不出个所以然,而王陵想了想“我派隶臣去街头打听打听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闹成这样。”
没片刻功夫,隶臣便匆匆回来了。
隶臣满头大汗,看都不敢看三人的表情。他颤声道“回禀郎主,外头,外头都传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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