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至于吧
萧何嘴角抽了抽“”,只是等他远远看了为首黔首的模样,又渐渐陷入沉默。
那名黔首长得分外健壮。
萧何看过去的时候恰好看到对方撩起袖子,握紧拳头,手臂肌肉紧绷暴起,扑面而来的力量感让他禁不住抽了口气。
或许,好像,也有可能
跟随在后方的纪信也赶上前来,沉声说道“萧郎,公子话糙理不糙,那些黔首瞧着都是些粗人,要是伤着你就麻烦了,而且”
纪信眉心拧了拧,低声道“我怕会起纠纷。”
说是纠纷还是往轻里说看着黔首气势汹汹,呼朋唤友围上前去的架势,保不准就要动手
听到纪信的话语,萧何也不再劝说。
一行人加快速度,连忙跟上那帮黔首沿途过去,他们还遇见不少其余里巷的黔首。
看着这帮脸色阴沉严峻,嘴里骂骂咧咧的来人,他们纷纷避让开去,或是交头接耳,或是小跑离开,更有人担忧地嘀咕着“要不要报官啊”
“瞧到他们脸上没都是黥面过的刑犯”
“嘶,那就是旦家巷的人我早就说了得离他们远一些”
“黥面过的刑犯住咱们这边做什么”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官府那是怎么想的。”
“他们乃是被牵连连坐的,都是无辜人啊”
“你看他们那样子,像是无辜的人吗我看不会是大赦天下才放出来的囚犯吧”
“赶紧报官吧”
“对对还是赶紧报官吧”
胡亥等人靠近,便听见黔首们的议论声。
胡亥皱了皱眉“那些黔首在附近的日子好像不好过”
萧何低声道“虽然我们知道他们的情况,但普通百姓并不知情,也难以分辨,大部分人只要见着脸上带有刺字的黔首就当是犯过大错的犯人。”
“想要改变这种风气,还得一些时间。”
“也是。”胡亥想想那帮人凶狠的架势,忍不住摇了摇头。他抬眸看向扶苏“大兄,回头咱们是不是得向阿父提一提这件事。”
扶苏颔首道“说的是。”
他微微叹气“要是可以的话我觉得应当撤销黥刑才是。”
胡亥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而后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我说黥刑也可以留着,比如那些犯下重罪的犯人像是强奸抢劫杀人之类的,理应给他们留下黥字让人远远就能注意到。”
扶苏忍俊不禁“也是。”
他点点头“回宫以后咱们禀告于阿父,请阿父做主如何”
胡亥觉得是个好主意。
紧接着扶苏又将注意力转向前方,他眉心渐渐锁紧,沉声说道“现在重点还是他们,万一起了争执,恐怕更是有损
他们的声名。”
众人齐齐颔首。
胡亥叫停骡车,指着前方道“咱们别废话了,赶紧进去吧”
话音刚落,前面传来一阵争执声。
那声音明显是先前那名领头黔首的“你说你不知道怎么可能”
众人心中一凛,纷纷下了骡车。
他们齐齐奔走上前,在卫士的簇拥下走入里巷,顺着声音来到一间宽敞的宅院前。
宅院门口人头攒动,几乎整座里巷的黔首都聚集在这里。他们的视线齐齐集中在前方,以至于完全没发现胡亥等人的到来。
胡亥努力踮起脚尖,也没看到东西。
还是纪信弯下腰,直接一下将他背起这下胡亥总算看到里面的景象。
赵里正是个瞧着端方严肃的老人。
面对黔首们的诘问,他态度温和地解释着“我知道这回事。”
“不知道为何,还没轮到咱们里巷。”
“你们放心,我再去府衙里催一催。”
“我还担心你们不愿支持,你们这样我还心里高兴呢。”
胡亥表情有点古怪。
他低下头,和萧何对视一眼萧何所收集的名册里分明写着旦家巷已经拒绝了沤肥之事,而且听黔首前面在城里的对话,他甚至连黄牛都没租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黔首冷笑一声“要是我没去周遭问问,险些又要被你骗了”
“你有胆子做,却是没胆子说”
“人家里巷早就有官员来宣读过了,唯有咱们里巷到现在什么都没提。”
“还有黄牛呢”
“旁边里巷都用上黄牛了,咱们连黄牛都没”
“今天你必须给咱们一个交代”
“就是就是,只有咱们里巷的进度最低”
“我们里巷的人最穷,都等着这几块田地活命呢”
黔首们说到这里,越发激愤。
赵里正耐心解释“我最近腿脚不好,因此租借黄牛是让和子去做的他说租用黄牛的人实在太多,他已经排了队,等轮到了咱们就有黄牛用了。”
黔首齐齐一愣“赵和”
为首黔首呸了一口“艹特么的赵和,登时这小子搞的鬼”
赵里正微微一愣。
胡亥悄声问道“赵和是谁啊”
不等萧何回答,众人身后传来一阵呼声。
只见十几名壮汉涌入里巷,大声嚷嚷着“前面的,麻烦让一让,让一让”
他们个头高大,膀粗腰圆,看着很是凶悍。
卫士们下意识挡在前面,又在扶苏的示意下让开。
汉子们扫了眼卫士,继续往里走。
汉子们一路走到院子里,为首汉子满脸堆笑“赵里正没打搅到你们吧”
赵里正眯了眯眼“你们是”
汉子笑了
笑“我们是谁这个嘛”
他看了看周遭“赵里正,咱们要不私下说”
黔首眯了眯眼“啥事情要私下说你说吧”
赵里正也点点头“这里都是里民,说吧。”
汉子笑了笑“哎这么爽快的小的我还是头回碰见呢就这么个事,赵和把旦家巷的肥料都抵给我们了,这不我叫了车和人手来运走,您看这事”
赵里正微微一愣“什什么”
周遭黔首愣住,就连胡亥也张大了嘴。他像是溜滑梯般从纪信背上滑下,不可思议的低语“还有人私下转卖肥料”
萧何眉眼严肃,连连摇头。
扶苏恍然,低声说道“毕竟治粟内史这般走访农人家中,虽有不少黔首觉得有问题,但大部分人还是相信有好处的。估计也是为了这个,有人在私下收购,只是听这意思”
黔首们气得涨红了脸“谁允许他卖了”
赵里正瞪大双眼“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儿,我儿怎么会将肥料抵给你们”
看着赵里正和黔首们的模样,来人皱了皱眉。
他示意汉子将里巷大门合上,皮笑肉不笑道“您儿子欠了我们的钱,现在才还了十分之一啊我和你说,我们已经是给他算便宜了剩下的钱用肥料就全抵了这价格别处可没的啊”
别说赵里正瞪圆了眼,黔首们也是一片哗然。
赵里正怒声喝道“怎么可能我儿子在咸阳学堂读书,连着几回都考的是最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与此相反的是其余黔首。
他们神情激动,脱口而出“果然是他”
“该死的赵和,竟是把咱们的肥料也卖了”
“还在学堂考最不会吧这家伙能做官,那明天太阳都能从西边升起。”
就连汉子也被都笑了“就他还读书”
他哈哈大笑起来“老头子不会脑子糊涂了他天天在大街上晃荡,前前后后问咱们借钱好几回了”
赵里正身体摇晃“不可能我不相信”
黔首看了看赵里正“里正你往日对咱们也不错,咱们也没和你说赵和那就是个混球”
“他之前抢了我们家的猪肉”
“他还将我刚刚织好的麻布偷走卖了”
“他还逼我孩子把钱偷出来给他”
里巷的黔首没忍住,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随着他们的话语,赵里正的脸色也越发惨白“怎么,怎么会”
汉子啧了一声“你回头问问呗”
他肩膀耸动两下,忍不住笑出声“反正那厮读书哈哈怕是我听过最大的笑话”
黔首们冷冷地看着他们“等等。”
领头的黔首挡在汉子跟前“不管他是不是问你们借钱,是不是在学堂读书这肥料是咱们里巷的,可不是他赵和
的东西。”
“就是说啊”
“就是这个理他欠钱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啥”汉子横眉竖眼,撩起袖子你们几个啥意思啊
赵里正定了定神,也回过神来。
他握紧了手上的拐杖,沉声说道“对,这是咱们里巷的财产我不知道赵和那小子怎么说的,但他欠钱是他的事”
汉子登时大怒“你们想赖账是吧”
他一挥手,后面的汉子齐齐涌上前“我先告诉你啊赵里正,你儿子他欠我们上千的钱子,要是拿不出我们就要报官让他坐牢”
汉子环视周遭,冷笑一声“对了你们这地就叫旦家巷是吧瞧着老头你的儿子脸上也刻点字,送回来也像是一窝里的人嘛”
汉子们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为首的黔首勃然大怒,右手挥拳冲着汉子而去“混蛋”
汉子漫不经心“你”
袭来的狂风让他心生不安,下意识躲开黔首的拳头。
黔首一拳重重砸在墙上,扬起阵阵灰尘。
只听见轰隆一声响,里正宅院的墙壁呼啦啦地垮塌。
汉子们的笑声戛然而止。
全场寂静、寂静、还是寂静
良久,胡亥才吐出一口气“哇哦”
这声惊叹让在场所有人回过神来,汉子们默契地向那名黔首扑去
胡亥急忙喝道“住手”
汉子们却是理都不理,直直扑上前去
那名黔首也毫不畏惧,怒喝一声挡在最前面。
眼看无人理会,萧何厉声喝道“廷尉署下郎中令在此,谁敢动手”
廷尉二字一出,现场瞬间安静。
几名汉子身体一僵,而后惨遭黔首的拳头重击。他们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呻吟惨叫声是此起彼伏。
黔首大口喘着气,缓缓停下动作。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萧何和胡亥等人“廷尉郎中令你们是谁啊什么时候来的”
胡亥搔搔脸“啊”
他指了指大门“就关门的前面我们就进来了。”
顿了顿,胡亥又道“我们全部都听见了。”
那几名汉子脸色不好,交换着眼神就想往外溜。
几名卫士拦在他们面前。
萧何笑了笑,然后迅速收敛了笑容“我乃是廷尉署内郎中令,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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