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手上一抖,大团的墨汁滴落在纸上。
他将写废的纸张揉成团丢到一边,同时抬眸看向来报信的吕泽“真的假的”
吕泽恭声道“是侍奉韩娘子的隶妾上报的,据说韩娘子这几日自述身上痛感减弱,等到了今日早上,不用隶妾搀扶便能自行坐起身来。”
胡亥忍不住抬声“坐起来了”
不等吕泽回答,他腾地站起身来“走走走去看看去看看”
这可不得去看一看吗
毕竟韩娘子刚到行宫时,不但全程是被人抬进来的,而且据韩信所说她已经许久不能坐起身来,连翻身都会引发阵阵疼痛。
而如今韩娘子能坐起来了
总不能真的是巫医的本事吧身为在五星红旗下长大的崽,胡亥觉得相信巫医还不如相信真有神仙在庇护自己呢
顶着满脑子胡思乱想的胡亥很快来到院门口。
刚要抬步往院内走时,他的余光瞥见眼角处有几道熟悉的身影。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吕泽等人的抽气声。
胡亥僵着身体半响,隔了许久以后他才缓缓转身看去。
映入眼帘的一幕直接让他目瞪口呆。
只见原本要扶着拐杖,才能颤颤巍巍走上几步的钟离公如今没有拿拐杖,在钟离眜和家人激动的目光中连连走了几步。他乐得合不拢嘴,喜极而泪“我能走路了,我能直接走路了”
“阿父,你能走路了”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胡亥直勾勾地盯着钟离公,脸色因极度错愕而一片空白。虽然钟离公的病情要比韩娘子轻上许多,但往昔也是要拄着拐杖,多走几步便是腿脚酸痛,浑身无力。
现在居然能不用拐杖走路
胡亥惊得下巴都险些掉下来,顶着宇宙猫猫脸半响都没能醒过神来。
虽然胡亥不相信是巫医之威,但显然在场其余人都相信是巫医的力量。
比如吕泽眉飞色舞,急声说道“公子,这般灵验的巫医必须要举荐给陛下啊”
胡亥“”举荐你个头
听到吕泽声音的钟离眜、钟离公和家人齐齐抬眸看来。他们难掩面上激动,呼啦啦地涌上前来“公子您看我阿父能自己走路了”
“阿眜,你怎么和公子说话的”钟离眜之母拉了拉钟离眜,又屈身拜了拜“公子乃是我家的再造恩人呐”
“哈哈哈娘子说得夸张了。”
“不夸张,一点都不夸张”钟离公连连摇头,急急反驳道“多亏有了公子相助,小民才能有今日啊”
他在原地跺了跺脚,忍不住含泪道“公子,您看看我可以走路了这两天我的腰都不酸了精神气都好了许多呢说不定再养养,后头就能下地干活了。”
“对了,对了,还有那位巫医。”
“
公子,小的还有个不情之请钟离眜听到这里,忙上前一揖到底“请公子务必让小的再见巫医一面,小的想要当面谢谢巫医”
胡亥“嗯。”
顶着众人欢喜的视线,他转移话题“我先去看看韩娘子的情况。”
钟离眜指着院子另一侧“韩娘子就在那呢”
胡亥转过头,面上与钟离家人谈笑的神情尚未散去,眼底已不禁浮现出震撼之色。
隔着半个院落,胡亥张口结舌。
韩娘子笑盈盈地朝着胡亥招招手,又唤着韩信将她推到胡亥跟前“公子。”
韩娘子面带歉意“妾身还不能起身”
胡亥连连摇头,惊得围着韩娘子转了三圈“韩娘子能坐起来了你的腰酸吗腿感觉如何”
韩娘子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认认真真解释道“能坐起来了,腰稍稍有些酸,腿也是,但比起以前好太多太多了”
韩娘子还拍了拍轮椅。
她脸上带着笑“钟离公没用上公子准备的四轮椅,还是妾身先用上了。这样坐着也能出来逛逛,不必麻烦诸位隶臣妾每日将我抬出来”
自打搬进行宫以后,隶臣妾按照胡亥的交代一丝不苟的执行。凡是天气晴朗之日,他们都要将韩娘子抬出来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至于四轮椅则是为钟离公准备的。
没想到椅子刚刚做好,钟离公竟是不用拐杖也能走路,反倒是韩娘子恰好能用上。
钟离公乐呵呵的凑上前“还真是啊”
他挥挥胳膊抬抬腿“嘿嘿,韩娘子你看我现在走路都有力哎呦”
钟离眜眼明手快的扶住父亲“阿父”
韩信也吓出一身的汗“阿叔,小心”
钟离公乐呵呵地笑着“是是是我这不是激动过头了吗我都多少时间没能这么好好走路了这位巫医真真是厉害啊,以前咱们也见过巫医,都没这等效果”
韩娘子连连附和“是啊,是啊。”
她又想到沿途见到的一些人“还有还有其实老家那也有不少这般病症的人,咱们能不能回信去说一说,让他们也请这位巫医试试”
几人说得兴奋,忘了胡亥的存在。
或者说胡亥尚沉浸在震撼之中,完全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才对。
他的脑袋嗡嗡作响,纠结得像是一团毛线。
几个大字在他的脑海里放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巫医不就是个心理安慰吗怎么,怎么就能忽然好了胡亥恍恍惚惚间,都止不住回想起未来的一句话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胡亥“”
这也太离谱了吧
胡亥不愿相信,更觉得是别的地方问题。
趁着众人热情讨论的时分,他招来负责照料几人的隶臣妾,令他们将韩娘子和钟离公最近半个
月的起居、吃食和用药情况全数述说一遍。
乍一听,好像没什么特别之处。
胡亥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被自己忽视了。
是哪里呢是哪里呢
胡亥索性使人取来纸笔,将隶臣妾所说的内容全数记录在纸上。
他双手环抱胸前,盯着密密麻麻的几张纸发呆。
胡亥苦苦思考着,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迅速变成一片亮光。他倒抽了口凉气,缓缓道“不会吧”
难道是那个
胡亥又唤来韩信和钟离眜,将先前询问隶臣妾的问题又一次抛给两人。
问题没有变化,变化的唯有时间。
韩信和钟离眜疑惑一瞬,随即认真答道“像是塘边巷那样的住所算得上不错,有时候很多地方的里民觉得我们带病有些晦气,又或是担心我们与盗贼劫匪又勾结而不愿意让我们租住在里面,那就会租住在田地工坊的窝棚里。”
“那你们会出去晒晒太阳吗”
“几乎不会。”韩信脱口而出。他有些羞愧“我那时候忙着每天打零工赚钱,几乎没有时间照顾阿母,而且而且直到搬进行宫,我才知道阿母还挺喜欢晒太阳的。”
“韩娘子以前是做什么的”
“最早的时候,阿母是去附近的布场纺纱做工,后来身体有些差就回家做活了。”韩信低垂着头,闷闷答道“直到某日她连起身都很困难。需要我帮忙扶着才能起身做活,我才知道阿母的情况已经如此严重。”
“那钟离公呢”
“我阿父之前在田地里干活,忽然有天说自己没办法弯腰。”钟离眜眼神一黯,“我与阿信相熟,因此立马知道我阿父怕也是得了骨瘘。”
胡亥将晒太阳这个可疑项划掉。
他继续问道“在你们老家,像是韩娘子和钟离公这般的病很多吗”
两人异口同声“多”
韩信掰着手指“光是我们住的里巷便有四五人,大多都上了点年纪,我阿母是最年轻的一个。”
钟离眜补充道“不止咱们里巷,沿途我们住过的地方几乎都有我记得好像年纪大部分都挺大偶尔有年轻些的女郎”
韩信点点头“对有位娘子听说产后便如此了,才堪堪二十岁便牙齿松动如老妪,稍稍做点事便会全身酸痛。”
胡亥眼前一亮“产后牙齿松动卧槽”
他在原地转了三个圈,雀跃的模样让韩信和钟离眜看得一愣一愣。
胡亥拍着脸颊“还真是还真是啊”
云里来雾里去的韩信和钟离眜“公子您没事吧”
胡亥看了他们一眼“我当然没事”
他想了想,忍不住道“哎我应当知道骨瘘的治疗方法了。”
韩信和钟离眜下意识道“巫医”
胡亥扯了扯嘴角“和巫医没什么关系”
韩信和钟离眜齐齐一愣“哎”
胡亥没继续往下解释,而是转身唤道“吕泽,吕泽”
吕泽走上前来“公子。”
胡亥刷刷刷地写上自己的要求,然后将纸张塞进吕泽的怀里“去按我上面的要求去寻一些身患骨瘘的病人来。”
吕泽恭声道“是。”
紧接着他悄声问道“公子可是想让巫医为他们祝祷”
胡亥“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他没好气地撇撇嘴,还是拿仙书当借口“我就是忽然发现此病好像与我在仙界看到书籍内的一病症状有些相似,只是名字不同。”
“若真是如此,恐怕治疗方法很简单。”
“据说得骨瘘者万千,因此我想寻一些病人试上一试。”
吕泽瞬间恍然,连连应道“小臣明白了。”
吕泽明白了,可是韩信和钟离眜不明白。两人乍然僵直在原地,怔怔地望向胡亥“”
半响过后,韩信恍恍惚惚“仙界”
胡亥啊的一声,想起韩信和钟离眜并不知道自己人设。他连连竖起手指,嘘了一声“这是秘密哦。”
到现在好像也没宣传仙使的必要了。
自觉大秦日渐繁盛,离二代破灭之路越来越远的胡亥懒得维持仙使人设,更不想再多人知道被人多喊几次,脚趾都能抠出三米大懂来。
落在韩信和钟离眜耳中却是不同。
两人倒吸一口气,尤其他们看向吕泽以后还得到肯定的示意后,韩信和钟离眜更是变了脸色,眼底闪过感动和坚定。
胡亥公子乃是仙使。
难怪能出现秦纸仙肥等物,只怕,只怕这是大秦隐藏最深的机密
他们何德何能,竟是能得到胡亥公子这般的信任
两人鼻尖微酸,齐齐下定决心。韩信和钟离眜握紧拳头,掷地有声道“公子放心我们定然会竭尽所能,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您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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