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清晰的察觉到,怀中少年身体僵了一瞬,继而又柔软下来,并把脸埋入了他胸口,一只手,也紧紧攥住了他衣袍。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少年眼角流了出来,一汪汪渗进他胸前衣料内。
这下轮到卫昭身体一僵。
这种被人全心依赖的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很多年以前,在那座荒冷的宫苑里,那个小小少年,每逢打雷下雨,也会在半夜偷偷爬上他的床,小猫一样蜷进他怀里
那样胆小的孩子,也不知现在如何了,遇到雷雨天,是否还会像幼时一样害怕。想到暗卫探查到的那份情报“武帝十年孟冬,静思院焚于大火中,院中人无一幸存”,卫昭的心便一阵阵抽疼。武帝十年孟冬,距他离开不过三月,那个少年,思过期是否已经结束是否遭遇了那场火灾可惜曾在那座宫苑里待过的人,已经和那座宫苑一起被烧作飞灰,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三年前昌平帝初登基时,卫昭还曾循着记忆去找过那座宫苑,曾经萧冷的灰墙碧瓦已成一片废墟,再寻不到当初的任何痕迹。三年时间,他再回京,那个地方已经重新筑起新的宫苑,更不会有人记得那里曾是前朝一座冷苑了。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那座冷苑里曾关过一个玉白可爱、喜欢在院中梨花树下练剑的小小少年。
一个胆子很小,却敢冒大不韪救了他性命,会牵着他衣角软软糯糯的叫他师父,令他牵肠挂肚多年、恐怕这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少年。
卫昭收回思绪,低头望了眼同样小猫一样蜷在他怀里的少年,心想,罢了,就心软这一次。小狼崽子毕竟是小狼崽子,即使他现在可怜示弱,若放松警惕,说不准何时就会被他挠上一爪子。
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今日这恶果,也相当一部分也是这小崽子自己作的。若他不指使羽林军去旁人府里又烧又抢,若他不丧心病狂的去谋害龙胎,也不至于授人以柄,惹得朝中一片恶评。
“孤、孤只是眼睛里进水了。”
“孤自己可以走的。”
“孤一点都不需要卫侯的可怜。”
似乎是察觉到了卫昭的异样反应,
少年肩膀抽了抽,忽闷着声,嘴硬的辩解,并十分不客气把他衣袍当汗巾,用力蹭了蹭。
卫昭“”
“哦。”
卫昭好笑,饶有兴致的挑眉道“既然如此,那殿下就自己走臣便不多事了。”
他作势要放,少年登时像被拔了机关的按钮似的,瞬间失声,身体陡然一僵后,双臂已迅速抱住他腰,飞快道“孤、孤突然觉得特别冷,特别没有力气。”
“如果孤自己走,会不会晕倒在水里。”
“孤水性不好,要是晕倒了又没人发现,孤会不会被淹死。”
“孤真是这世上最可怜的太子。”
“好了,卫侯可以把孤放下了,孤会尽量走的稳些,不让自己淹死的”
卫昭“”
卫昭“”
卫昭不得不提醒“那殿下的手,是不是可以松开了”
“或者,殿下若实在不想松开,是否可以稍稍放松些,容臣喘口气。”
然后,少年就从善如流的,身体特别诚实的将手臂稍稍松开了些,然后,就不动了。
卫昭“”
这个嘴里一套身体又另一套的小崽子啊。
卫昭唇角不自觉勾了勾,无奈一叹,将人重新抱紧,施展内力,如来时那般往温泉外掠去。
高吉利和定北侯府众人正忐忑不安的守在外边,忽见卫昭抱着穆允从汤池里走了出来,少年双目紧闭,手臂软垂,好像昏迷过去的模样,心里俱咯噔了一下。
“殿下”
高吉利迎上去,欲从卫昭手里把乖乖小殿下接住,不料温暖宽厚的大胖手掌刚触到乖乖小殿下身体,乖乖小殿下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紧紧攥住定北侯的衣角,并更用力的往定北侯怀里钻了钻。
受到暴击的高大棉袄吉利
卫昭“”
卫昭无奈,只得继续抱着,问“马车里可有干净的衣裳”
“噢,有,有的。”
高吉利还有些恍惚。
卫昭点头,直接抱着人大步往山庄外行去。
定北侯府的马车、太子府的马车及长宁王府的马车都在山庄外等着。
穆真被看押在自家马车里,远远瞧见小太子竟是竖着进去,凄凄惨惨被卫昭抱着出来的,立刻激动的站了
起来。
哈,陛下把祖宗家法交给卫昭,让卫昭管教小太子,看起来,卫昭下手不轻,直接把小太子打昏了呀。哈哈,卫昭表面上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不接受他递出的台阶,暗地里还不是公报私仇原来,威名赫赫的定北侯并非清冷寡欲无懈可击,说到底,也摆脱不了一颗私心啊。
卫昭如此,皇帝只怕更是如此。穆真本来还担忧回去后会遭受重罚,看到这样令人舒畅的画面后,穆真是一点都不担心了。且不说他是被黑心肝小太子诬陷的,就算他真抓伤了小太子手臂又如何,皇帝还能真为了一个前朝太子去重责他那是万万不可能的。皇帝恐怕巴不得他一个手滑,直接把小太子整条胳膊给拧掉。
另一边,卫昭来到太子府马车前,欲把怀中小崽子放下,然而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因为小崽子实在太黏人,八爪鱼似的紧紧拽着他衣角不放,还不停的往他怀里拱,好像他一松手,他这个大活人就会从这世上消失一样。
卫昭眼角不由抽了抽。
对待小狼崽子,果真不能心软,这才多大会儿,就开始无法无天蹬鼻子上脸了。
高吉利刚找了干净的换洗衣裳出来,一见这场景,险些没直接一个脚软栽下去,并再度怀疑自己的脑子和乖乖小殿下的脑子必有一个是坏掉了。
要不然,他怎么完全无法理解乖乖小殿下这种把狼当成娘的荒唐行为。
最终,卫昭只能无奈的把小崽子抱进了自己马车里,搁在那唯一的一张长榻上。
和方才上太子府马车时的抵触情绪不同,少年这次乖乖松了他衣角,一沾上榻上铺的白狐皮,就像个小懒猫一样舒舒服服窝着睡了。
卫昭“”
卫昭再度无奈摇头,吩咐亲兵寻了条薄毯给小崽子盖上后,就展袍坐到长案后,处理早上积压的军务。
春日晴好,日光透过车窗洒入,笼着整张卧榻,那少年穿着件素白如雪的衣袍,乌发仅以一根锦带束着,背对车门,静静蜷缩在一片朦胧光影中,仿佛即将羽化归去,透着几分不真实。
卫昭很快发现,少年虽睡着了,但显然睡得很不安稳,口中不时发出几声含糊呓语,眉心也紧紧蹙着。
卫昭无端被那一声声呓语搅得心烦意乱,如何也无法静心去应付那些枯燥无聊却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军务要事,再第三次放下手里的奏本后,卫昭揉了揉太阳穴,最终还是决定起身,去瞧瞧那小崽子究竟是在闹什么,为何连睡觉都不肯老实安分一些。
等近前瞧了,却见少年额面上汗津津的,乌发黏湿,身上新换的雪袍也快被汗浸透了,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似乎在忍受着什么难熬的痛楚。
“师师”
少年又一次发出细弱的呓语,听不真切到底在念叨些什么。
卫昭起初以为是因为臂上的伤,可想了想又觉不对,臂上抓伤虽厉害,可他已经用军中上好的金疮药处理过了,应该很快可以消炎止血才对。难道是因为卫昭想起方才少年在汤池里艰难行走的情形,目光不禁下移,落在少年腰侧。
他伸手,尽量在不惊动小崽子的情况下,将雪袍一点点卷起,等看清内里情形,倒委实一愣。
原本雪白柔软的肌肤上,此刻竟高高肿起,布着一大片淤青,其中五道颜色深刻的乌青指印显得尤为触目惊心,最严重的地方,甚至还泛着紫色的小痧点。
卫昭有些难以置信。
为逼问出那些话,他虽用了些非常手段,可也仅仅是用了五六分力道而已,这小崽子,怎就娇贵至此。
左右军务是无心处理了,见小崽子依旧眉心紧蹙,一副痛极难熬的模样,卫昭便命亲兵取来可以消肿化瘀的红花油,倒了两滴在掌心化开,替小崽子轻轻按揉淤青处。
“唔”
即使是一点轻微触碰,亦立刻引来少年强烈反应。少年将身体往里缩了缩,并狠狠拧了下眉,似在控诉自己的愤怒与不满。
卫昭索性将人拖入怀中,以便钳制,而后刻意放缓了些动作,再度在那淤青处按揉了起来。除了起初挣扎的狠些,渐渐的,大约是药油发挥了作用,少年紧蹙的眉终于慢慢舒展开,再度沉沉睡了过去。
日光照在少年纤长眼睫上,泛着淡淡一层莹亮光华,在颊上投下两片阴影。这副乖巧无害的模样倒是难得,卫昭不惯这样抱着一个大活人,欲把人放回榻上,动时却发现少年右手竟紧紧攥着
他一片衣角,用力之大,指节都泛起青白之色。
卫昭心窝里涌起一阵异样感觉,顿了片刻,终是放弃了之前动作。
傍晚,穆允神清气爽的醒来,感觉今日这一觉睡得似乎格外香甜。
高吉利远远瞧见乖乖小殿下正以手支额,趴在窗沿上发呆,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眯眼笑问“殿下醒了想吃点什么奴才这就让膳房做去。”
穆允摇头,双眉紧紧蹙在一起,神色严肃的问高吉利“今日孤睡着时,可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高吉利一本正经的扯淡“没有啊,很正常,殿下为何这般问”
心里却想,那奇怪的事可太多了,尤其是殿下您死抱着人家定北侯的胳膊不放,整个一下午,连翻身都不舍得松开,还往人家怀里拱人家碍着您太子身份不好直接动粗,您好歹也收敛着点。那定北侯离开时胳膊都被压麻了,脸色更是十分之扭曲,万一以后新仇旧恨叠在一起,恨上加恨,直接把咱们太子府给一锅端了可怎么办
“不对。”
太子殿下皱着眉,坚定的摇头。
高吉利心里咯噔一下,有点犹豫要不要说出实情。可他又害怕说出实情,会把小殿下吓住,心理压力太大,是不利于养病的。可不说,小殿下这反应明显好像知道了什么。
莫非这是乖乖小殿下在考验他
高吉利张嘴就要坦白了,就见乖乖小殿下面色一沉,一本认真的道“你是不是又擅自做主往书房添炭炉了孤孤分明感觉自己睡梦中一直抱着一样一样又滚烫又结实的物什。”
“”
作者有话要说o ̄︶ ̄o
二更依旧在下午七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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