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好机会,卫昭觉得他必须再跟小家伙好好谈一次。
这次是幸运,他及时赶到了,所以未酿成惨祸,可如果还有下次,下下次呢,他怕他真会疯。想起方才那惊魂一幕,卫昭仍旧心有余悸。
小家伙肩膀一抽一抽的,清泪连连,哭得像只兔子。
卫昭也不着急,左右淳于傀已经抓到,他有的是时间在这里耗。一直等少年哭累了,哭够了,发泄完了,只余轻微的抽气声,卫昭方扳着肩膀把人扭过来,让少年面朝自己,道“现在是不是该算算今日你欺瞒师父的账了”
少年茫然睁大眼睛,身体一抽一抽的,因为哭干了力气,脑袋里一片空白,有些不明白便宜师父明明前一刻还在低声细语的哄自己,怎么转眼又要同自己算账。
卫昭循循善诱,耐心提点“今夜师父送你回府时,你是如何向师父保证的在马车上,你又是如何敷衍师父的你说说,师父该如何罚你。”
穆允一愣,才明白卫昭指的是承清殿前,他要自己保证以后不许再欺他瞒他,还有马车上,卫昭问他“当真没有其他事瞒着师父”,他摇头说没有。
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对,说谎话欺瞒他,还不遵守承诺,可从小到大,他在那样特殊的环境里长大,近乎自生自灭,随性乱长,无父母管束,无太傅教导,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更没有人像卫昭这样,以一个长辈的姿态当面指摘出他的错误,要他认错,要他解释,要他反省。更无人像卫昭一样,把他随口说的一句话或随意表的一个态当真。
他自小就不是什么端庄守礼一诺千金的君子,他行事只凭喜好,只凭最本真的想法,他厌恶被束缚,厌恶被那些条条框框的东西限制住。若不然,也不会跑到武帝陵寝、干出掘坟鞭尸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可便宜师父不一样,便宜师父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在军中恩威并施,令行禁止,是一个行事有原则的人。
穆允于是像一个做坏事被家长抓包了的孩童一样,玉白的小脸,刷得就红了,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卫昭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这小家
伙,在自己面前满口的谎话,还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对自己毫无信任可言,长此以往,可如何得了。他必须得好好治治他这毛病才好。
“嗯”
卫昭伸手捏住少年下巴,迫使少年一双乌眸直视自己“师父问你话呢,怎不吭声了”
穆允被迫仰头,眸光直颤,几乎惊得魂飞魄散。
又、又捏他下巴,又是这样强势的动作,便宜师父这是怎么了少年隐约意识到,自己的便宜师父在对待自己时,不仅仅只有一贯的温柔与耐心,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正从他骨子里一点点渗出来,比如霸道,比如强势。
他怎么忘了,眼前这个人,不仅是他的便宜师父,更是战无不胜的北疆三十万大军统帅、连漠北最凶悍的骑兵都要闻风丧胆的定北侯卫昭,亦是满朝文武避之不及、无人敢触其锋芒的存在。他对自己温柔,细致,有耐心,有求必应,不代表他没有脾气。
相反,便宜师父发起火来,很吓人。
“我”
少年眸光又颤了好几颤,虽然很羞耻,还是红着耳朵,乖乖的,小声的道“我错了,我不该欺骗师父,不该对师父说谎,也不该不遵守对师父的承诺。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师父”
少年软软糯糯的唤了一声,两手攀上卫昭手臂,满目祈求,相让便宜师父松开自己的下巴。他实在有些不习惯这样强势霸道的便宜师父。
“哦”然卫昭不为所动,有意逗一逗这小家伙,遗憾道“可你那样欺骗师父,那样玩弄师父的感情,师父已经不敢再相信你了。”
少年一下急了“我没有玩弄师父的感情,我不是故意要欺骗师父的。”
“可你分明已经玩弄了呀。”
“我没有”
“哦,你没有啊。”卫昭懒懒往椅背上一靠,挑眉道“可今日你的行为实在令为师很伤心,为师要如何再信你呢。”
“我”少年语结片刻,整个人都要慌了,道“我可以发誓的,如果以后我再敢欺骗师父,我就天打”
一只宽厚手掌及时捂住少年嘴巴。
卫昭忽勾唇低笑,道“傻徒儿,为师怎么舍得让你那劳什子的毒誓。”
“如果你再
敢欺骗为师”
卫昭掰过少年白净如玉的小脸仔细打量片刻,道“唔,为师就在你脸上画三只小乌龟。”
少年惊愣片刻,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便宜师父又在故意欺负他
于是回程路上,玩过火的卫侯爷只能自己造的孽自己受着,变着花样的哄乖徒儿开心。
“好了好了,快过来,为师给你讲个故事。”
“哼”
“不想听故事呀,那想听什么,要不为师明日带你去茶楼听书去”
“哼”
“书也不想听呀。那怎么着,要不跟为师回府,为师给你做红豆冰沙去”
“哼”
“还不行那你想怎么着,要不为师再给你绣个香包”
随行在马车两侧的亲兵听着自家侯爷越来越没底线的言辞,纷纷摇头叹息,大尾巴狼,大尾巴狼啊。
这个时辰城门已开,马车却并未直接进城,而是绕道去了同样位于京郊的紫霞观。卫昭收起一路不正经的神色,让穆允呆在马车里等着,自己则带了两个亲兵入观。
穆允本抱膝坐在角落里,此刻也顾不上和便宜师父生气了,一骨碌爬下榻,挪到车窗边,掀开帘子探头往山上望去。
因出了一连串祸事,紫霞观“皇家敕造”的牌匾被摘下,名声尽臭,如今已沦为一座空观,山上山下都有大批官兵驻守,观门上也贴了封条。
见卫昭这个时辰突至,值夜将官意外,连忙迎上前,恭敬行礼放行。
卫昭径自进了昔日李天师用来炼丹的丹房,命亲兵在外等候,他目光逡巡一圈,最终落在丹房中央那座褪色蒙尘的废弃丹炉上。他上前,银白衣袍铺展于地,半蹲下去,伸臂探进用来添火的灶口里,摩挲片刻,果然在一堆冷灰中扒拉出一件四方形的铁盒子。
铁盒并未上锁,颜色崭新,显然放进去不久。卫昭掏出手帕捂住口鼻,拨开盒子,就见一粒鸽子蛋大小的丸药静静躺在里面,不是意料中的腥臭味儿,反而散发着一股不知名异香。卫昭只不小心吸入一点,就觉周身燥热,血热沸腾,想起淳于傀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心中无名火起,厌恶的一皱眉,啪得将铁盒重新合上。
香味断绝,体内
燥热褪去,他亦重新恢复理智。
穆允等得望眼欲穿,天快亮时,终于见到那道熟悉的银白身影从山上走了下来,登时忘了自己还在置气,飞奔出马车扑了过去。
卫昭打趣“怎的,现在不生师父的气了”
穆允哼了声,不回答他这个问题,只盯着他手里的铁盒子问“这是什么东西师父进观,就为了找这个”
少年心砰砰直跳,隐隐有个猜测,却不敢说出。
卫昭一笑,道“猜对了,是解药。”
穆允乍然睁大眼睛,惊喜难抑,伸手就要拿过盒子来看。卫昭却迅如电的将盒子纳进了怀中,清了清嗓子,道“淳于傀的话不可尽信,臣需要先把东西送到太医院,等让章太医验过之后,再让殿下服用。”
少年可怜巴巴道“看一眼也不行吗”
卫昭断然拒绝“不行。”
心想,你若吸入了那玩意还得了
如此一来,忍不住心里爆粗,把淳于傀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见少年目露失望,眼睛不住往他领口里瞄,一副眼馋的样子,卫昭只能继续安抚道“万一里面放的是毒物,伤了殿下怎么办。”
“总之,在太医验过之前,殿下绝不能碰这东西。”
把穆允送回太子府后,卫昭便进宫去见章太医。
“请老大人辨辨,这是何物”
卫昭将怀中的那只铁盒子放到长案上,并再度掏出手帕,捂住了口鼻。
章太医尝遍百草,自然不忌讳这些,然打开盒子那一瞬,自老伴死后清心寡欲了二十多年的老人家也有些招架不住,大怒道“春风一度”
几个正在殿里收拾医案的年轻医官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这位前辈。
“咳咳。”
章太医略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侯爷莫要误会,春风一度乃是一种春药的名字,药性极烈,只有江湖上一些下三滥的门派才会使用。侯爷是从哪里得来的”
卫昭脸色寒如冰玉“老大人再仔细看看,这药丸里除了春药,可还有其他东西”
章太医这次也不敢赤膊上场了,忙让医童取来手巾,妥帖捂住口鼻,再用夹子夹出药丸,放到灯下反复看了数遍,并隔着手巾闻了闻味道,再
度露出惊色“是、是青蟒胆”
卫昭心道果然,定了定神,问“太医可记得,之前我与你提过,我军中有一百夫长,从军前曾被青蟒咬伤,身上因此生了蛇纹。此药丸正是他花重金买来的解药,谁料里面被人掺了虎狼之药,老大人可有法子把青蟒胆单独分离出来”
卫昭以为不是什么难事,不料章太医慢慢摇头,道“侯爷大约不知,这并非普通丸药,而是丹炉里练出来的丹药。蛇胆与那春风一度的药性已经完全融为一体了,别说老夫,就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把它们再拆成两味。然春风一度药性极烈,若那位百夫长直接服用丸药,恐有性命之虞,除非”
“除非如何”
章太医神色微妙“除非通过双修之法,化掉春风一度的药性。”
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种问题,终有些不雅,章太医于是压低声音道“侯爷有所不知,这春风一度最初是一位魔教教主,为了驯化一位正道宗主所制,药性之烈,根本不是女子所能承受,咳咳,侯爷那位百夫长若想解毒,为保万无一失,最好、最好还是找一男子为妥。”
出了太医院,卫昭便召来亲兵,阴声吩咐,等淳于傀醒后,先把大理寺七十二般酷刑在此人身上招呼一遍再说
只要不弄死,随便折腾
作者有话要说o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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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67577、南山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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