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说:春时恰恰归 作者:申丑
    曹家棺材铺生意很不错,沈拓去的时候正有一个锦袍男子带着仆役在买棺材。

    “这位郎君你看,这副寿棺面漆枣红色,金粉五蝠拱寿文,木质坚硬,敲之砰郎有声,闻之有异香,虫不咬不蛀,实乃长眠佳选。”曹大笑眯眯地在那推介曹家店最好的棺材。

    锦袍男子跟着上前敲了几下棺木,然后道“这便是最好的棺木我听闻好的棺木敲之有如击金叩玉。”

    曹大一顿,扫了锦袍男子一眼,笑道“这位郎君莫不是在消遣我敲之有金玉之声,非千年楠木或阴沉木不可得,那种棺木落水不浮,千年不朽,万金尚且难求,也只王侯将相配享,寻常人家哪个敢用”

    锦袍男子脸上讪讪,也不问价,晃悠一圈,带着仆役走了。

    “晦气。”曹大轻轻啐一口,对沈拓道,“大郎来了,今日不当差”

    沈拓将肉酒递给曹大,嘴角不由带出一分笑意“表伯,我近日与二横街何秀才公家议亲,事准了,来与姑祖母讨些主意。”

    曹大吃惊,喜道“竟有这等好事”携了沈拓的手将他去后宅,路过回廊喊,“二丑,你表侄要定亲了,快些出来,我们中午好好吃上一杯。”

    曹二正带着几个学徒做棺材,一身刨花味,衣摆头上还挂了木屑,出来疑惑道“赖家不是赖亲了娶他家小娘子有什么好喜的,你未来丈母娘一个缺口镊子。”

    “你棺材做糊涂了”曹大道,“不是他们家。”

    “二表伯,定的是何秀才公家的。”沈拓一想起何栖就想笑。

    曹二听后摇头“读书人家的不好不好,酸里酸气的。”

    曹大抬手给弟弟一巴掌“天下小娘子随你挑不成你怎么不与表侄说个好的来”

    曹二咧开嘴笑“我自己的婆娘尚且是半哄骗来的,哪敢给侄儿保媒。”曹家三兄弟,曹二长得最丑最魁梧,却是最能做细致活的。寿棺的绘彩均出自他手,比他爹曹九还画得出色几分,他又扎得一手好灯笼。

    曹二媳妇简氏也是个泼辣的,生得白嫩丰腴,颇有几分风情。她家中赤贫,又有许多兄弟,她爹图曹家的银钱把她嫁给了曹二。

    简氏早听闻曹家二子面丑如鬼,哪里肯依,在家闹得翻了天去。

    她娘淌泪说丑又什么打紧,又不耽误你穿衣吃饭。

    简氏反唇相讥竟说好听的话哄骗要是真为我打算,我也是依的。你们不过为的曹家的银钱卖了女儿,别说曹二长得丑,他便是傻子跛子是火坑你们也是要把我推进去。

    她满心不愿嫁,曹二倒趁她上街偷看过她几眼,觉得她脂丰肤白水灵眼,很是满意。时不时地扎了五彩灯笼,画些花鸟送与她。简氏万料不到曹二竟是个风雅之人,那灯笼扎得极是精细讨巧,端得心灵手巧,曹二面如恶鬼之说八成是好事之徒夸大其辞。

    于是收起厌恶之心,欢欢喜喜地嫁了。

    嫁后才知被这个丑鬼给骗了,丑是真的丑,巧也是真的巧。曹二又是个顾家疼老婆的,曹大曹三得闲还会喝花酒见个相好什么,曹二除了做棺材带小徒弟,得空也只陪着妻儿。三个妯娌里,倒是简氏过得最舒心。

    时日一长,简氏再看曹二倒看不见丑,透着特别的魅力。

    曹家三子俱已娶妻生子,分居未分产,把左右的屋舍买了下,聚居在一块。主宅是个二进的宅院,前一进前头的铺面卖棺材,后头请了长工学徒加棺木。曹大是长子,与父母住了主宅的后一进。

    沈姑祖母曹沈氏跟前也买了个小侍女服侍,平日无事也只管吃吃斋念念佛,操心操心儿孙小事;曹九年轻时就是好脾气,岁数大了更是心宽体胖,白花花一大蓬的胡子,将棺材铺交与三子做了甩手掌柜,养了只黑毛寮歌,背着老妻偷偷喝酒吃肉。

    人老就爱热闹,二老重孙子都有了,曹沈氏虽收敛了年轻时的脾气,还是个厉害的角色,儿媳孙媳在她面前也不敢应付敷衍。

    曹沈氏先前还与曹九说起沈拓,忧心沈拓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又骂赖家不厚道,咒赖家猪肉烂铺子里头。可巧沈拓上门,顿时眉开眼笑,喜得拉了沈拓的手,抱怨道“大郎可有时日没来姑祖母家中,你表哥前日挖了好些春笋,家中又有火腿,我叫你大伯母中午做焖笋给你吃。”

    沈拓扶了曹沈氏坐下“也就姑祖母惦念我。”

    曹沈氏叹“你没个好命,家里长辈都死绝了,也只剩我一个半只脚进棺材的,再不惦着你就没个疼的人了。”至于沈母这个长辈,曹沈氏一语就将她归进死人里。

    曹大讨他娘欢心,笑“阿娘,大郎有喜事说与你知呢。”

    沈拓将卢继保媒与何家议亲的事细细说给曹沈氏听。曹沈氏听得仔细,皱了眉问道“何家小娘子竟生得这般好”

    沈拓点头“桃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曹大曹二有些不信,双双说“大郎,你怕心头欢喜,夸大了吧”

    沈拓心道在我心眼中,别说桃溪,便是天下也再无第二个。口中却道“我也不知,不过何小娘子确实生得好。”

    曹大曹二打量着沈拓的模样,大家都是男人,有些心照不宣,何家小娘子到底如何不清楚,却是个美人没跑。

    “老天还是疼憨人啊,表伯恭喜大郎了。”曹大为长不尊在那冲着沈拓挤眉弄眼,曹二跟着猥琐地笑。

    “呸呸呸,什么疼憨人。”曹沈氏将佛珠惯在一边,“好什么有甚好恭喜的大郎他娘也是个颜色好的,结果呢大郎,娶妇当娶贤,这颜色好的靠不住。”

    “好。”曹九眯着眼,“大好,颜色好的话,更是大好。”

    “我打死你个老不差的。”曹沈氏抬手就给了曹九一下,立着眼,“你倒说出个三六九来。”

    曹九抚着胡子,声音昏昏欲睡“阿沈你想啊,何家是个什么光景,若何小娘子是个贪图富贵的,将那何老秀才撇在一边,凭着颜色什么人家去不得便是作不得当家主母,作个妾侍总使得。这些年也没见何家有好女的风言风语,可见她是自重。她好,何老秀才也是好的,多少人家养了好女儿,恨不得卖去换场富贵。这门亲好啊,大郎是个有福气的。”

    曹沈氏细想一番,确实如此,又问道“那你与何家女结了亲,就接了何老秀才家住”

    “这是自然,说好要奉养何公,怎能出耳反尔。”沈拓点头。

    “也罢,她家就她一个,还有个铺子,一年总有出息。既然她带着老父出嫁,铺子自也要带进沈家,倒也不算亏。”曹沈氏细细算了一笔账,深觉这门亲结的既不赚也不亏。

    沈拓哭笑不得,他又怎会贪图何家的铺面只是这话却不好在沈姑祖母面前说。“左右我还有二郎要养,少不得她操持劳心。”

    “哼,她既嫁与你,那便是她的本份。”曹沈氏不以为然,又想了想,“你既要结亲,少不得诸多花费,我知道你脸皮薄,不会自己跟我张口,姑祖母却不能不管你”掀着眼皮扫了两个儿子一眼,“阿大,阿二,你俩做表伯的可不许小器。”

    曹大曹二苦笑“阿娘当我们兄弟是什么人侄儿要成亲,我们三兄弟一毛不拔,岂不是成了笑话。”

    沈拓起身道“姑祖母,姑祖公,大伯,二伯万万不可,若如此,我岂不是成了上门乞银的,这银子我是万万不会伸这手。”

    曹沈氏道“大郎别发犟驴脾气,你年小不知成婚花费,零零总总,总是没个够。婚姻大事,总要办得体面些,才显得你对妻族的敬重。”

    “姑祖母,沈拓这身家,一清二白的,何必非强争这个体面。”沈拓正色道,“我有十分便与她十分,我只五分却做出十分的样子,那也只是欺她,弄个表面光亮而已。何家也是知我的根底,若是因此心生不满,又何必与我结亲。”他自信何家小娘子绝不是这般计较之人。

    曹大笑“大郎啊,你就是好强了些,不过男儿家有身硬骨头是好事。”又道,“你结亲要不要请表伯们喝喜酒的你既请我们吃喜酒,难道我们不随礼的”

    “随礼是随礼,帮衬是帮衬,随礼是姑祖母家与我家的情谊,帮衬是却非本份。姑祖母一家已经对我照料良多,我再不能占这样的便宜。”沈拓执拗起来,又微红了脸,道,“只还有事要托赖姑祖母,家中没有理事的人,成亲诸礼,到时要烦劳姑祖母与伯母们操持。”

    “你放心,这事不消你说,这是姑祖母应当的。”曹沈氏一口应下了。她年轻时的柳叶眼成了小三角眼,现在微眯着,透着精光来。心里道,她不操持难道由着沈母跑回来作威作福的要是带了李货郎这个后父来做主位,她非得呕出半斤血来。

    曹二道“你就我们家一门亲戚,我们不帮忙谁去帮忙你那舅家只知在乡下作窝,甩手一问三不知,不担半点干系的,还能指望他们”

    沈拓也不反驳,他舅舅,姨母都是好人,好人有时做的事,却让人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还有件事却须大伯二伯帮忙。”

    “你只管说。”

    “阿爹先前在郊外买了几亩山林,有好些树木。”沈拓道,“树龄不大,不抵什么大用。我想着大伯帮我看看可有能卖的与木材商牵个线,做棺板、梁柱、椽木的,不拘什么价格都可。”

    曹大摸摸胡子,看着沈拓哈哈大笑,摇头道“大郎啊,你到底是年轻不懂啊。也罢,午间你三叔归家,我让他领你一趟,你是身在宝山不识宝啊。”

    沈拓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有心追问,曹大却故作神秘只摆手不肯作答。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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