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小说:春时恰恰归 作者:申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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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荤肉大菜早已备在蒸屉那, 卢娘子见何栖来,担心问道“他们不是寻常人家,鸡鸭鱼肉怕都吃得起腻, 许是简薄了 ”

    何栖浑不在意, 另勾了汤汁浇在蒸肉上, 道“驼峰、猩唇天下奇珍,我倒想寻来待客,只是见都没见过,可上哪找去”

    卢娘子听她又说起了俏皮话, 笑着摇头,又叹“我听你卢叔道,那些富户吃得精细,鲤鱼只吃那脸颊肉,老鳖也只吃个裙边, 蟹只掏了蟹黄, 剩的整件自个不做菜, 只与下人仆役们吃。寻常人家, 手上拮据的,一年都不一定几回荤腥到肚, 他们却凭得浪费 。”

    何栖微瞪了眼,复又笑“卢姨, 这是卢叔拿话与你逗趣吧哪家富户待仆役这般好”

    卢娘子道“管甚真假, 左右他们口舌不与我们相同, 怕要挑嘴。”

    “凡事不过量力而为, 何必争那脸面客随主便。”何栖与卢娘子商量道,“卢姨你看再添一个银丝羹可合适 ”

    心头也有一丝发愁,时渐近午,总不好还让客人就着下酒小菜光吃酒不开席的偏又不知季明府何时来,他算贵客,莫非给他吃残宴一念过后,索性撇开他神出鬼没,又另有打算,少不得要吓牛二郎夫妇一个措手不及 ,倒哪里能计算着他的行踪。

    卢娘子手脚利落,又有泡发的香菇,与火腿一并切了细丝,与银鱼入锅,勾芡滑了鸡子。

    何栖见再不差什么,拿了托盘与卢娘子一块移菜上桌,又笑道“便饭简餐的,牛家哥哥与嫂嫂勉为裹腹。”

    牛二郎和牛二娘子来又不是为着一口吃食,哪会在意。

    “弟妹这样的人物,再说这样自谦的话,可就讨人嫌了。”牛二娘子笑,斟了一杯递与何栖,“与嫂嫂见外,可要罚一杯”

    何栖接了,也不推脱,笑着饮了。沈拓担心她吃醉,等她满饮一杯后,拿了她的酒杯,对牛束仁夫妇道“哥哥嫂嫂莫见怪,她不善饮,我一并与她吃了。”

    牛二娘子见他维护,眸光微敛,道“再没想到大郎却是个惜花人。”

    何栖微怔,忽得记起初时千桃寺之行的那枝桃花来,那个胖和尚言道惜花人因怜花折花。那日的甜,今日倒酿成酒,令人陶然。

    沈拓却没这般细腻心思,笑道“实是娘子日常不怎么吃酒。”

    牛束仁长叹一气,自饮了一杯,佯怒道“我识得大郎也有这么多的时日,若说大郎英雄好汉,豪爽义气,我再无二话的,偏娘子却要夸他是惜花人,这我便不服。”他问牛二娘子道,“大郎这样的是惜花之人,那我是什么人”

    牛二娘子挟了一筷子香油干丝,没好气道“你是摧花人。”

    牛束仁被狠狠一噎,道“我大度,不与你这个妇人计较。”转而反客为主执起酒壶,右手拇指在壶柄上慢碾了几下,与沈拓满斟了一杯酒,“大郎,我知你是义气之人,我也不与你耍那些惹人厌的花腔,哥哥今日有事请你相帮。”

    沈拓捏着酒杯,慢声问道“不知哥哥所为何事沈拓所长不过几下拳脚功夫,所识也不过几个浪客游侠,所行不过差役贱事。实不知能为哥哥分解什么愁事”

    牛束仁笑道“大郎过谦,哥哥说句托大的,黄白二物,大郎确比不过我,可大郎结交之人却是三教九流俱全。大郎在明府手下做事,又得他器重点了巡街都头。纵无十分的脸面,也比我们欲结交不得其门而入的商贾强上几分。”

    沈拓把酒杯轻置在桌案上,笑“哥哥你又不是不知,明府上任时,不知拒了多少酒客宴请,遣回了多少娇娘美婢你们一方豪强各家族老,尚且被拒。我沈拓岂有这么大的脸面。 ”

    牛束仁在心里暗骂听你说得你家明府倒是清廉正直之人,却不知是个奸猾之徒。

    他们这些富户为了卖季蔚琇的好,几番试水,见他尚未婚配,金奴银婢送去伺侯,却被大张旗鼓送了回来;暗地里又送金银珠宝,这回倒是收了,偏又锣鼓喧天夸赞他们出资修缮府衙、桥、路。族老害怕再送下去,他要是修将起城墙来如何是好身家再丰也挡不住他将桃溪翻个新。

    读书做官的,自有学得满腹锦绣,心系万民的;亦有雁过拔毛捞个腰满肠肥的;正人君子者有之,奸险小人者有之,有大肚容人的,亦有缁铢必较的;贪利者一世算计,清名者两袖清风。

    然季蔚琇不与别个相似,自小住着黄金屋,食着金玉粒,出入车马相簇,娇娘恨不能枕席自荐。五经窗前苦读,得了功名,任了桃溪知县,为民生计有之,为前程计有之,细究却不知他所图为何

    他们对着季蔚琇真是狗嘴啃刺猬,无从下嘴。

    沈拓看牛束仁眉头拧得直打结,心中道你们当初欺他年青,只道纵然靠着侯门大树,却是离着千里之遥,哪得枝叶为他荫蔽。与衙门吏役勾结一气要给他下马威。他一县之主,反倒支使不动一个小吏。结果如何当初为了几封银子与明府为难的吏役现下还在家悔得捶胸。

    也是他的时运,因这里的争斗,反得了明府重用,下了前个都头的差使,由他替了上去。

    那厮不服,不敢与明府呛声,倒来找他的麻烦,被他折了胳膊腿,一把鼻涕一把泪讨了饶。还费了他半贯钱让脚夫将他抬回了家。

    他想起这节,牛束仁一时竟与他心灵相通,亦想起这事,顿感屋内火盆烧得旺,身后衣里一层的薄汗。

    断人钱财无异杀人父母。

    前个都头丢了差使,失了饭碗,岂肯干休上门找沈拓麻烦,结果差点丢了性命,至今还拄着拐棍,走路一摇一摆。

    牛束仁动了动屁股,心道我只记得这厮重情义,一时倒忘了他是个杀胚。眼里认得人,拳头却不长眼的。

    “大郎,”牛束仁收起了油腔滑调,道,“哥哥不求别个,只托大郎带个话与明府,成与不成,做哥哥的都承大郎的人情。”

    何栖在一边轻笑,拿另备的筷子与牛二娘子布菜,道“哥哥与嫂嫂许是身在此中,做了舍近求远的事。”

    牛二娘子勉强一笑“一时不知弟妹言下之意。”

    何栖两眼半弯,轻声细语道“嫂嫂出身李家,李县丞一县的二把手,与明府有着同僚之谊 ,不比大郎有份量”

    牛二娘子叹“弟妹不知,正因为他们是同僚,我们反倒不好开口,为的不过避嫌二字。”

    何栖秀眉轻扬,转念便想通了避嫌未必真,实则避人耳目,他们夫妇二人此趟行事想是背了人。于是道“原是如此,是我一时想岔了,嫂嫂莫怪。”

    牛束仁见沈拓不肯贸然答应,将心一横,道“不瞒大郎,我有要事告知明府,只不好明目张胆去府衙。”

    “哦”沈拓看他,追问“只能告知明府一人”

    “事关身家性命,实不可与旁人多言。”牛束仁道。

    一语刚了,就听外面一个声音清朗如春间晨风,带着笑意问道“不知牛二郎君有何要事,只可对我一人言”

    牛束仁惊得差点摔了手中酒杯,心神恍惚得离座起身,反倒是牛二娘子面露喜意。

    季蔚琇一身素色锦袍,银线暗绣云纹,玉冠束发,进得门来,一面脱了身上因畏寒披得累赘大氅,随手交给身边的季长随,一面笑道“这里倒暖和,沈家娘子与我倒一杯温酒来。”

    沈拓何栖等人连忙揖礼,季蔚琇摆手“无需多礼,倒是我唐突上门,失了礼数,扰了你们吃酒的雅兴。”他也不看牛束仁夫妇二人,见何栖还立在那,对沈拓道“沈都头,莫非你家娘子是个小气的,连杯酒都不肯与我喝”

    何栖抿嘴笑“明府说笑,我再小气,一杯酒还舍得。”微一福身,“明府稍候,容民妇去厨下另取了洁净的杯子来。”她说罢,转身出去,顺手合了门。

    季蔚琇是何秀才迎进门的。何秀才不喜牛家人,自身在沈家身份又有碍,居长不居主,左右占了一个长字,不出来待客谁也不能挑他的理。因此,沈拓只偷偷托了自家岳父,道今日季明府有事要来家中,让他老人家相迎则个。

    何秀才哪有不应的,还与季蔚琇在那交谈了片刻,若非时机不对,非要手谈一局。何公的棋艺哟,怕是一局下来,季蔚琇此生都不想踏足沈宅。

    何栖新烫了一壶酒,连着一套食具送来,也不进门,只交与季长随,自个返身去厨下,备了吃食与牛家带来的两个仆役,又赏了二人糕饼点心。

    季长随接了何栖送来的长盘,心下暗道都头家的娘子端得识趣,不闻不见不言。

    沈拓不惯做戏,这时也只得装模作样道“牛家兄嫂因错过我婚宴上门赔罪,在这吃酒戏耍,不知明府上门,不曾亲去相迎,明府休要怪责。”

    季蔚琇笑“我一时心血来潮,今日衙中闲散,出来散心。牛二郎夫妇错过你的婚期,我可也是备了红封贺礼,却不曾吃到喜酒,少不得上门找你补偿。”

    牛束仁夫妇听他提到礼钱,心中有鬼,双双面色一变。

    牛二娘子又偷偷掐了一把牛束仁,平日伶俐的人,眼下却像被剪了半边的舌头。啐道对着那些娇花美娘夸夸其谈,遇上正经的事倒跟粘毛鹌鹑似的。自己上前叉手福道“小妇人这厢有礼,今日我夫妇上门,名为赔罪,实则有事相托,只求得见明府一面。”

    季蔚琇看牛束仁犹在战战兢兢,反不如他家娘子有担当,暗地摇头,冲着沈拓一颔首,沈拓会意抱拳离开。

    事涉家丑,牛束仁原本只盼着私下与季蔚琇相谈,待他将人一一摒退,反又紧张起来。只眼巴巴看着沈拓的背影,盼他能留下来缓解一二。

    沈拓到底因二人有些交情,略使了个眼色,让他有话便交托干净,别试图蒙骗季蔚琇。

    季明府岂是易与之辈

    季长随以指轻试杯壁酒温,见酒温适宜,这才奉于季蔚琇。季蔚琇接来,略饮一口,双眸微垂,笑“左右无人,不知牛郎君何话要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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