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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栖带了阿娣在院中做熏鱼熏肉, 拿干草穿了,一串串挂在竹竿上,点了松枝用烟熏炙。
阿娣两眼不错地盯着, 砸舌“娘子, 做得这些鱼, 怎吃得了”
何栖笑“哪会全留了自家吃,亲戚各家送点,不见得能剩多少。”闻得身上鱼腥肉臊烟熏味,便让阿娣在外看着, 道,“别让野猫进来叼走了。”
阿娣郑重点头,拿了棒槌在手里“娘子放心,它们要是闻了腥来,我就打它们。”
何栖笑起来, 又叮嘱“仔细它们挠了你。”自己则进屋打了热水, 拿豆粉洗了头发, 又在火盆边烤得半干, 这才拿干净的帕子包了,重换了身衣裳。
隔窗看阿娣守在外间屏气凝神, 一脸凶横,倒要上阵打仗一般, 不由宛尔。在案前坐定取出帐册记了去月的花费, 又计算年底要送的节礼, 日常间零零碎碎花用出去也不觉得什么, 细细一盘,却着实所费不少。
婚时所收的礼钱她另拿匣子装了,左手倒右手,人情只管从这笔帐上走。季蔚琇的那笔礼钱却没有归在其中,直接充了家用。
何栖边算边展眉笑,有个大方的上峰实是好事,少了这笔钱不见得支应不开,却紧巴不少。
算了半天的账,不见日移,身畔不过少了个人,却是昼夜长长时,滴漏声声浮箭不沉。摸摸刻在桌腿的划痕,一道复一道,良人仍未转。何栖搁了笔,自我厌弃,怎学得这深闺怨妇模样。
她在窗边托腮想得出神,阿娣在外和齐氏大眼瞪小眼。
齐氏早打了主意要来上门,对着沈拓却是心中发怯,不管小李氏如何拿言语激她总是不肯应。闻得沈拓因差出门,齐氏心中暗喜,想着何栖新妇,虽看着有几分厉害,到底是新嫁。自己是长辈,又是婆母,开口要租她家的铺子,她脸嫩哪里还会拒绝。
李货郎心中愿意,嘴上还在那假惺惺道“到底是咱们占了便宜,我实有些抹不开脸来。”
齐氏低眉敛目,柔柔软软开口道“我们又不是白拿媳妇家的铺子,她家铺子空着将将一旬呢,想是租不出去。”
李货郎搓搓手,不吱声。他是在外间走动的,哪里不知行情内里,何家那商铺空着必有其它原由,怎会租不出去。
“年关近了,你去大郎家,不好空手,家中货物挑几样拿去。”
齐氏深觉他体贴大方,心间像是浸蜜,笑着应了。
大李氏在一旁支楞了半日的耳朵,差点没把桌子擦得薄了一层皮,忍了又忍,实忍不下去,出声道“你们年轻,怎得这般不晓事你们居长去看晚辈还要备着礼从来都是儿女给爹娘孝敬,哪有反着来,也不怕折了他们的福寿。”
李货郎知道老娘小气,自古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因此笑道“一年年间,三娘少见大郎二郎,拿些吃用之物不过些许照应。”
小李氏也笑“阿兄说得是,做娘的哪有不惦念儿女的,拎包糖也好甜嘴呢。阿娘忒小气,论礼,大郎与他媳妇还要叫你祖母呢。”
大李氏被一双儿女堵了话,又扫到齐氏面露得意,摔了抹布淌泪“我倒是想做这个祖母,他们可有给我磕头连个线头都没见孝敬我。”
齐氏暗恼这个老虔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牌位,竟想让我儿给她嗑头。拿手帕捂脸,哭道“阿娘既如此说,改日我拉了大郎和他媳妇来与阿娘嗑头,免得他人议论大郎、儿媳二人无礼。”
让沈拓带着何栖来嗑头李货郎惊得一身白毛汗,忙安慰“三娘莫哭,阿娘岁老糊涂,心里没有成算,胡乱说嘴,你不与她当真。”
连着小李氏也过来好言好语劝慰。
哄了齐氏,小李氏回头对大李氏道“阿娘怎半点也沉不住气,家里卖的这些杂货,值得几个钱咱家既想租他家的房子,又怎好半毛不拔”
大李氏这半年过得糟心,恨声道“你们这一来二去的,也没见盘算了好的来,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毒妇生的,定也是个六亲不认的。”
小李氏面上一红,她上次跟齐氏吃沈家的酒宴,吃了个姘头回来,心中不知多少得意,只不好跟大李氏说。笑道“不挥锄头,挖不得宝,能抠来就抠来,抠不来,不过费几包糕点。”
齐氏挑了个好天,故意当着大李氏的面装了十几个鸡子,又拿了一包桃酥、一包牛皮缠,把大李氏心疼得直抽抽,跌脚道“牛皮缠却是亲戚送的,平素哪里抹得到嘴边,留着过年待客也有体面,你倒是一气拿了。”
齐氏只当没听见,摆着腰肢飞也似得走了。
到了沈家,抿了下鬓边的碎发,挺直了背,拿好了架式,这才抬手敲了敲门。谁知,开门的却不是何栖。
齐氏拿眼打量着阿娣,心中疑惑这是哪个见她装扮倒像个丫头模样,心中酸泡直冒,这才多久便买了使女,新妇不知俭省,大郎当差能有几个钱,小郎还要念书呢。
阿娣更疑惑,眼前的妇人面施薄粉,打扮得精致,细看也有了年岁,立那娇怯怯的,目中泪光点点,似是要哭的模样。阿娣见她古怪,拿不准什么来路,怕将起来,小声问道“不知这位娘子是哪家的我主家姓沈,你可没找错”
齐氏被问得委屈,道“我来找你家娘子,你问她我是哪个”
阿娣瞪大眼,眼见这妇人要哭将出来,撇下齐氏飞也似得跑去找何栖,跌脚绊手道“娘子,外头来了个妇人,要来寻你。”又道,“她许是家中出了事,要哭的模样,却不是我得罪的。”
何栖听得一头雾水,真以为哪家亲戚遇事上门求助,忙起身随阿娣出来看个究竟。
正好何秀才听了动静,放下书,出来宽泛松散,顺便也帮女儿接下客,在廊下一头撞见了齐氏。
齐氏一肚子心事要与他人诉说,看见何秀才眼睛一亮,上前便要与他好好说说新妇持家不当的事。
何秀才涨红了脸,齐氏是他亲家,偏这妇人柳腰一拧,盈盈施礼,何秀才别了脸,勉强回道“亲家难得家来,阿圆年轻,劳你指点教导一二。”说罢,不管不顾避到院外去了。
他在外头背着手来回几趟,实在不愿回家,一时又没个去处,便一路去了沈计的学堂。
何秀才也是好心,想着沈计长年难得见母亲一面,去李家又尴尬,心中想必思念,因此想着早些将他接了家去,好与母亲小聚。
谁知沈计畏母如虎,听得齐氏来家里,哪肯早来见她,又担心自家嫂嫂吃亏,暗忖阿兄不在家中,我须想个法子不让嫂嫂为难。眼眸微闪,抿了嘴唇,对何秀才道“阿公,阿娘来家,嫂嫂丢不开手,我去姑祖母家找大伯娘帮衬。”
何秀才不疑有他,还夸沈计行事周全呢。
何栖将齐氏让进了门,让了座,又亲奉了茶,温声道“本应是我与大郎上门拜见婆母的,只这些时日不趁巧,大郎差使缠身,不得成行,婆母万勿见怪。”
齐氏端了茶,道“不怪不怪,我知是大郎事忙不得空。”又歉疚道,“家中乱糟糟的,我也怕慢待了你们。”
何栖笑道“婆母不怪罪,我也安心不少,大年将至,届时我与大郎无论如何也要与婆母拜个年。”
齐氏笑着点头,细声道“你想得周全。”将带来的篮子递给何栖,“我没甚好物,一点鸡子零嘴,媳妇炖了蛋羹吃。”
何栖哪肯收她的东西,推回道“婆母留着自家吃,实不敢收。”
齐氏忙道“当是阿娘贴补你与大郎,你们新夫妇不知家道的艰难,柴米油盐样样要钱。”又看了一边的阿娣一眼,“你们又买了丫头,又是一笔花费。”
何栖听她言语不伦不类,不欲多说,笑道“累婆母操心了,眼下倒还周转得开,若真是后手不继,少不得要厚着脸皮与婆母伸手。”
齐氏顿时僵了脸,支唔着接不上腔,生怕何栖真伸手跟她要钱,不应,又起不了话头提商铺的事,心急之下为难起来,攥紧手帕红了眼。
阿娣在旁边伺侯,偷了一眼,拿脚尖辗着地,心头发毛娘子的婆母怎不在家中住生得年轻好看,就是动不动要哭,好生吓人。
何栖大致摸清齐氏的脾性,打发了阿娣去备点心,这才问道“婆母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齐氏没料到何栖这般上道,摁下喜意,赧颜道“倒有一件便宜的事与媳妇商量。”
何栖笑了,沾了口茶,问道“不知是什么便宜的事”
齐氏唇边一抹轻轻柔柔的笑“我听闻媳妇家中的铺子空了好些时候,白放着可惜,也少一项进益。你们家翁”她说出口立时后悔,沈拓哪认李货郎这个后翁的,见何栖面色如常,又松懈下来道,“也是巧,李郎做着杂货生意,恰好寻摸铺子。我知晓后,想着租别人家的,不如租自家的,何苦让别家赚这银两。这一年租赁,也抵得一年的花费呢。”
何栖叹道“婆母一心为我与大郎打算,我却要辜负婆母的一片心。前几日王牙郎领了租客上门,阿爹见人老实本分,行动大方,说话爽利,便与他签了契。”
齐氏瞬间变了脸色,惊道“租租出去了”
“正是,租出去了。”何栖脆声道。
齐氏像在寒风里走了一遭,手脚冰冰凉,心痛如割,尤自不信“不知是租去做了何用”
何栖笑道“这我却不知,有阿爹呢,我出嫁的女儿不好多管娘家的事。”
齐氏好悬没骂出声来,你带父出嫁,有个屁的娘家。偏何栖坐那言笑晏晏,和顺可亲,再入了齐氏眼里,只觉可恶,看着和软倒让她摸了一手的刺,扎得心尖痛。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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