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八十八章

小说:春时恰恰归 作者:申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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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八章

    曹大入夜吃罢晚饭,啜几口绿酒, 特意去后院找了曹沈氏。曹沈氏的眼睛不好, 夜后看不见事物, 灯移得近,刺得眼睛流泪。人一老, 周身种种, 皆跟着不太中用,眼睛昏花, 嗅觉不灵, 舌头无味,渐渐成路边枯木,一无用处。

    曹大对着母亲瘦小干瘪的身形,忽然心虚, 曹沈氏常念叨家里人切忌算计, 别打开了肚皮,孵的全是坏水。

    曹沈氏掀起松弛耷拉的眼皮,咧开少牙的嘴,笑道“大儿可是有事”

    曹大道“阿娘问得稀奇, 还不许儿子来瞧娘亲的”

    曹沈氏道“扯他娘的臊,别看我老成干桔皮, 心里还清醒着呢。你也是有岁数的人了, 有话直说, 这般小家小气。”

    曹大叹气“真是瞒不过阿娘。”他在曹沈氏对面坐下, 正色道, “阿娘,大郎与侄媳欲做漕运的营生,我这个做大伯的,想厚着了脸皮为了阿英讨一份子。”

    曹沈氏“呸”了一声,指了曹大骂道“你既知羞,又知自己厚脸皮,自是知道此事不厚道,何必问到我的面前。”她抖了抖嘴唇,老脸上沧桑满布,怅然道,“沈家没人了,只剩得他们兄弟二人,明明有父有母,却像天生地养,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往日亲热的亲眷倒要算计他。他们自己挣出的一条活路,你倒要抢来一份凭得什么就凭唤你表伯这点子的骨肉血亲,经得几回的遭贱”

    曹大道“阿娘,我何曾说要算计,自是当面”

    “真是老妓迎客抹得一脸的香粉。”曹沈氏冷笑,“你当面问了大郎,让大郎如何拒你暗着算计是算计,明着的算计便不是算计了吗”

    曹大无言以对,拿手抹了面,道“阿娘咱家不是先时模样了。我们三兄弟个个开枝散叶,阿英这一辈也大都娶妻生子。子孙繁茂,四世同堂,看着倒是蒸蒸日上,只是,靠着棺材铺如何支撑桃溪一年能死得几个人又有多少孝子贤孙舍得抛费置下好棺木阿娘,我也当了阿翁,难免为子孙长计。阿英是个有心的,能见家中的艰难之处,我怎能不扶他一把”

    曹沈氏老泪纵横,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水缸就这般大,吃水的人却多了好几个,不另抬一缸来,定是每况愈下。悲声道“我死后,有什么面目却见我侄儿他短命,又娶个混帐婆娘,扔下一双儿郎,死了心中也挂念。我这个做姑母的,照料有限,还要割了他们腿肉下酒。”

    曹大闻言,也是臊得脸皮紫红。只是,机会实是难得,线都递到他手里,让他放走,实是不甘。道“阿娘,大郎的生意,里面还有明府呢。”

    曹沈氏愁容更盛,道“你鬼迷心窍,眼里只见好处,不见为难之处。既有明府,他势大腰粗,自是里面的主,大郎出力,自是里面的副。你要掺和里面,分了一杯羹去,让大郎夹在里面,如何是好”

    这话如一盆兜头的冷水,将曹大浇个清醒,怔忡在那,一旁有人递了盏冷茶给他,吃进肚里,更是从内清凉到外,冷得手都打颤。曹大张嘴就要骂人,转脸一看,却是曹九递的茶,苦笑道“阿爹何苦作弄我。”

    曹九笑呵呵道“老大,你心急了,莫要慌。”

    曹大一个激灵,满腹狐疑地将曹九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爹到底有没有糊涂,看似不太灵光了,偏偏有时说的话,又似极有道理。说他装糊涂吧,要与他问个明白时,他又说起糊涂事。

    “阿爹,你为何说我心急了”曹大追问。

    曹九却不理他了,与曹沈氏道“阿沈,你将柿饼藏了哪里,装盘我与你吃酒。”

    曹沈氏骂道“统共几颗牙,还吃软烂甜物,明日再吃。”

    曹九闷闷不乐,抱怨道“阿沈待我不像先前体贴。”

    曹九实忍不住,问道这“阿娘,阿爹是不是装得糊涂”

    曹沈氏狠瞪了他一眼,厉声道“还是人子呢问得什么狗屁倒灶的话,疑到你亲爹的头上。聪明人常办糊涂的事,糊涂的人反倒有分寸呢。”

    曹大头大如斗,似又回到幼时,犯了丁点的错,曹沈氏脚下生风,从后院追了出来,揪了他的耳朵,连骂带打,利嘴说得人生不如死,断掌打人又重又痛。灰溜溜地告罪回房,蒙头倒在床上,许氏不发一言,只是贴心为他揉着额角。

    曹大道“罢了,左右我也张不开口嘴。”

    许氏接道“可不是,慌脚鹞似的,讨人嫌得很。”

    沈拓与何栖来曹家前,先去了趟县衙。

    季蔚琇受了春寒,咳嗽不止,屋内药香四溢,又拢了火盆,烟熏火燎的。沈拓气壮之人,进屋后连打几个喷嚏,只感又燥又热,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季蔚琇斜在椅榻上,靠着隐囊,盖着暖被,手里拿着几页信纸,见沈拓直揉鼻尖,笑道“我这闷燥,气味难闻,为难你了。”

    沈拓关心道“明府如何病了”

    季蔚琇长叹一口气,道“唉,春寒反复,不小心受了寒气。”

    季长随嘴角一抽,埋怨道“明明是郎君不听劝阻,以为天暖非要驾舟夜钓。”

    季蔚琇道“你懂什么夜湖澄似镜,浮钩月明中。”

    沈拓起身道“明府雅兴,却不好不顾康健,正月未过,夜半水面阴凉,如何能去垂钓”说得季长随直点头。

    季蔚琇叹气“兴之所致,非由己身。”收起信纸问道,“都头,宜州的元夜可还热闹”

    沈拓将所见所闻叙述了一遍,只是他不是擅言的人,未免说得淡而无味。饶是如此,季蔚琇仍旧听得出了神,面露一丝怀念的笑意,低声自语道“不知与禹京相比又是如何”

    季长随道“郎君说笑,宜州如何能与都城相提。”

    沈拓道“我不知禹京的灯节,想是各有精彩之处。宜州一城,尽是南来的客,北往的人,乡俗混杂,颇有异趣。”

    季蔚琇笑道“不错,宜州灯节定是有趣。”又问,“都头可还有其它要事”

    沈拓赧颜,道“我与娘子商议,想做漕运的营生,买船顾了船工走桃溪与宜州的水道护运。”

    季蔚琇颇为吃惊“这是都头的主意还是娘子的主意”

    沈拓道“ 不敢居功,却是我娘子的主意。”

    季蔚琇遗憾道“惜为女儿身呀。”他道,“正好与我不谋而合,水通澜江,我也曾思筹漕运一事。”

    沈拓喜道“明府既有此意,果然漕运大有可为。我与娘子先前还忐忑不安,生怕异想天开,惹人讥笑。”

    季蔚琇道“都头自谦了。”又道,“我不擅商贾之事,琐碎之事都头与长随相商,不必事事知会于我。”

    沈拓点头“明府公事缠身,天暖便是春种,日日事务繁多,实不该多加打扰。”

    季长随也笑“郎君何等身份,操心商贾贱事,未免不雅。”

    沈拓装聋作哑,对季蔚琇道“我与娘子不知深浅,想另拉了我曹家表兄入伙支应明面应酬。他家是做棺寿器生意的,能说会道,颇有几分见识,为人又可靠。不知明府可否应允”

    季蔚琇道“我信都头与你家娘子,你们详商后,再告知与我。”

    他如此信任,沈拓心中越发感激,揖礼道“沈拓定不负明府知遇之恩。”

    曹英做梦也没想到,天上竟有这等掉馅饼的好事,不偏不倚,正好掉进他的嘴中。他囫囵一口吞下,还没回过味,已经在了肚子里。

    曹大真是如坐针毡,暗自唾弃,偏许氏还投来揶揄一瞥,气得曹大拉着沈拓连吃了一坛酒,喝得半醉,拍着沈拓的肩道“大郎,你大伯是个小人,你莫要计较。”

    没头没尾的,害沈拓一头的雾水。

    何栖被曹英媳妇拉住,说了几箩筐的好话,许氏亲手递盏梨浆给她“不如先住了嘴,多余的好话,留待明日说。你这一气说完了,改日见了侄媳,要如何夸她”

    曹英媳妇被自己婆母打趣得满脸绯红,何栖也撑不住笑道“嫂嫂只来谢我,却不知我还要谢你呢,不知被我占了多大的便宜。”

    曹英媳妇不解,问道“什么便宜我怎不知”

    何栖笑道“表伯精明能干,又擅庶务往来,不知比大郎可靠多少呢他日表伯忙前忙后,忙里忙外,三过家门而不入,嫂嫂说不得还要埋怨我呢。”

    曹英媳妇忙道“弟妹凭得吓人,我心肠坏了才来怨人。”

    何栖自斟一杯道“我先吃一杯,免得嫂嫂日后不认。”

    曹英媳妇与她对饮一杯,又笑“怪道弟妹与婆母、婆祖母合得来,都是相同的脾性,又大方又知礼又爱说笑。”

    许氏赞许看她,对何栖道“往日我嫌她拙腮,不曾想今日这般会说话,一句话倒把我们都给夸了。”

    何栖点头“嫂嫂都夸得我不知如何是好。”心底却想真个是自家占了便宜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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