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一百零一章

小说:春时恰恰归 作者:申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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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拓难得早回,天边一抹绯红的残阳, 归燕双双, 炊野四起。河畔树下, 老者坐了藤椅,摇扇纳凉, 总角儿孙绕膝玩闹。

    卖梨浆的挑担回家, 门口期期等候的女人,展眉温笑, 急急迎出来, 帮着抬了浆桶,三分的颜色被余晖浸染成了七分,无端得动人心弦。

    沈拓见了催马归转,他还想着早点回去吃木莲冻, 一时不察, 路过岔口时,一个黑小子忽然斜刺里杀出来,拦了他的去路。沈拓大惊之下连忙勒马,黑马嘶鸣一声, 扬起前蹄,堪堪立住, 饶是如此, 沈拓仍惊出一身的冷汗。

    黑小子不是别字, 正是卢继家的卢大郎, 他自知莽撞, 慢慢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沈阿叔。”

    沈拓脸似霜笼,跳下马,劈手就是一巴掌,怒道“若不是我勒住马,肠子都要与你踩出来,你岂能活命。”

    沈拓怒极之下,手上不知多少的力气,卢大郎险被煽倒在地,半边脸颊高肿,嘴中似有腥味,不敢委屈,长揖一礼,认错道“侄儿知错,沈阿叔不要生气。”

    沈拓扶他起来,抬起他的脸看了看伤,自己倒似打得重了,道“下次鲁莽,我告诉你阿爹,你怕是要被扒了裤子摁在长案上打。”

    卢大郎这个年纪,最要脸面,忙求道“阿叔饶我一回。”

    沈拓看前面不远便是医铺“你随我去医铺,让郎中看看,可有打伤了哪里”

    卢大郎哪里肯去,连连摇头,拿手揉揉脸,道“我皮厚,阿叔不曾伤我,实不必白给郎中银钱。”

    “四邻都在开始升火炊饭,你怎不在家中”沈拓牵住马问道。

    “我特来这等阿叔。”卢大郎回道。

    沈拓看他一眼,笑道“莫非惹了你阿爹生气,找我撑仗”他边说边走,只当卢大小人家,不知被卢继还是卢娘子斥责了,跑来诉苦道酸。

    卢大抓脸挠腮,又去接沈拓手中的缰绳,道“阿叔我与你牵马。”

    沈拓还未出声,黑马伸过硕大的马头,对着卢大的脸喷个响鼻,喷得卢大脸上潮乎乎的,伸手推黑马的头,道“你这畜牲翻脸不认人,我还割过一筐的马草与你,马草吃进了肚,便当我生人过路客。”

    黑马吐噜几下马唇,磨着两排马齿便要去咬卢大的后衣领。

    沈拓拉了拉马,将卢大郎拨到一边,道“你惹了你阿爹阿娘,不如找你阿姊求助,她比我更有脸面。”

    卢大郎吱吱唔唔道“我只找阿叔说话,阿娘天天与阿姊一道。”

    沈拓急着回去,见他东拉西扯半天不说,道“你到底闯了什么祸事先说来与我听听。”

    卢大拉了他的衣袖道“阿叔先住,我们树下说话。”

    沈拓道“不如你先与我家去,让你阿姊拿药草为你敷了脸,家中还备着木莲冻,最是爽滑消暑,顺道在家中用饭可好”

    卢大拉不住他,亦步亦趋跟在后头,急道“阿叔,阿叔听说阿叔买船,要做水运,又招人做船工”

    沈拓笑看他,道“你倒生了一对尖耳,这般灵光。”

    卢大黝黑的脸上透了一点红,道“我阿爹阿娘嘴紧,蚌似得,轻易哪肯开口。前几日陈家叔叔上门问话,被我偷了一耳朵。”伸臂拦了沈拓,道,“阿叔船上可还少人不如雇了我去”

    沈拓哈哈大笑,立住脚,伸手穿他腋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放到了马背上,道“你才多大,倒想做船工”

    卢大在马背上下不来,扭了扭屁股,驳道“阿叔小瞧人,贫家子七八岁便在外头拾柴做工的,我怎不能跟船”

    沈拓头也不回“屁大点的人,一阵风能刮跑你。”

    卢大气得差点从马上翻下来,鼻间酸楚,道“阿叔只拿话来堵我,再翻几年,我都可娶妻生子了。”

    沈拓乐了,道“你这几年,翻得倒挺多。”

    卢大由马驮着坐马背上沈拓说话,不知不觉,竟快到了沈家,这才慌起来,干急道“阿叔快放我归家,阿娘定在家等我用饭。”

    沈拓道“晚间我再送你回去,也免得你讨来一顿打。”

    何栖拎了一个篮子在院子里收晒着的黄花菜,她不曾料到沈拓今日这么早回来,微吃一惊,复又笑“大郎今日早归。”侧头看到马背上的卢大郎,“还带了小客来。”

    沈拓单手将卢大抱下马,道“险些伤了他的性命。”

    “出了何事”何栖大惊失色,上前几步,又看卢大脸颊红肿,“这是受了谁的欺负”

    沈拓道“这是我下的手,一时失手打得重了些,家中可有药油膏贴”

    卢大冲何栖揖了一礼,道“阿姊不慌,并没有打得多重,不用药油。”

    何栖左右端详他的脸颊,冲着沈拓恼道“你怎打得这般重,伤了他如何是好”

    沈拓道“阿圆不知,这小子胆大包大,冲出来截我的马,一个不小心便做了马下的冤魂。”

    卢大郎顿觉大势已去,想着阿姊与阿娘交好,这几天又日日一处,明日定一五一十、一点不差地告诉阿娘,到时掸子竹棍,不知要挨多少下。

    何栖听沈拓说得凶险,也生了气,对卢大郎道“你这般淘气,明日我与你阿娘说去。”

    卢大郎连连作揖讨饶“阿姊饶我这一遭,千万瞒了阿娘,阿娘断掌,打人痛得很。”

    何栖气得笑道“你胆大敢拦马,对你阿娘倒变得胆小。”

    卢大郎小声嘀咕“这如何能比”

    何栖知道卢继的三子,一个比一个淘,一个比一个胆大,上房揭瓦、撵鸡打狗,没有一刻的消停,过节养着祭祖的活鱼都给剥了鳞,邻舍与卢娘子吵了几句嘴,他们三兄弟便捉了一窝的小鼠放到邻舍鸡笼中。

    也只这两年,卢大年岁渐长,知道家计不易,开始懂事知礼,在家时便看管着弟弟不让他们生事淘气,随着卢继出门看相,帮着铺桌摇铃。

    不曾想,今日又闯出祸事来,何栖让阿娣取出药油,凑过去要与他擦脸。卢大郎鼻中闻得何栖身上似有似无、浅浅淡淡的香味,刹时脸似火烧,抢过药油道“阿姊,我自己擦。”

    何栖微怔,又见他连耳朵尖都红了,不由闷笑。她一时情急,倒忘了卢大半大的少年,已知晓男女有别。

    “擦好了药油,将事老实交待了。”何栖诱骗道,“我让你沈叔送你回家,替你求情。”

    卢大咧嘴一笑,道“阿姊把我当小三哄。”

    何栖顿时莞尔,道“听你说话倒是大人模样,做起事却没轻没重。”

    卢大道“我不过情急,沈叔急着归家见你,打得好快的马,不拦着,一会就没了人影。”

    沈拓吃惊道“原来竟是我的错”

    卢大老实低头“是侄儿错了。”又转着眼,问,“阿姊,何公怎么不在家中,我还不曾拜见呢。”

    何栖道“你怕是搬不来救兵,阿爹访友去了。”

    卢大叹气“怎这般不巧”蔫搭搭地坐在那,霜打风吹一般。

    沈拓替他说道“不知怎么生的心思,找上我,要去船上做船工。”

    何栖啐道“你全身有几两的力气要去船上做活怪不得要瞒了卢姨卢叔。”

    卢大道“桃溪渔船上也有与我同岁的,在那打鱼撑船,也是细伶仃的胳膊,比对起来,我是不输他的。”

    何栖道“你只看他们船上打鱼为业,又怎知他们背后多少辛酸艰苦,酷暑寒冬,细细瘦瘦的肩背,倒要担着养家的担子。”

    卢大闷声道“家里虽能过活,也不宽裕,我又居长,白长这么大,也该与阿爹阿娘分忧。”他抬头,希冀问道,“沈叔船上,缺不缺杂役打扫掸灰的,我总能做得来。”

    沈拓摸摸他的脑袋,道“等你大些,再安排活计与你可好”

    卢大叹气“沈叔也拿话哄我。”

    何栖笑道“不是拿话哄你,实是你岁小,再者,你阿爹还道要你继承衣钵呢。”

    卢大丧气,又是长叹一气“我便学了阿爹的本事,上街摇铃要等得猴年马月去别人看我面嫩,半根胡须也无,哪肯找我算命看相”他摇摇头,伸出三根手指,“等我到了这岁数,再去哄骗人,方能赚得银钱。”

    沈拓又是一巴掌招呼过去,道“胡说,你阿爹哪里哄骗人”

    卢大笑起来“真个当我不知阿爹也就帮人排八字算吉日拿手,其余的,却是装神弄鬼,道袍都是假的。”

    何栖差点笑出来,连忙掩袖遮过,起身道“我盛木莲冻与你们吃,连盆浸在凉水中一天,倒有几分凉意。”

    沈拓将卢大撇在院中,自己跟在何栖的身后,将怀里一包鲜摘的无花果递给何栖,道“池边野生的果树,我想着果肉清甜,你许是爱吃,便摘了一包回来。”

    何栖打开荷叶包,里面一捧红紫微青、鲜灵灵的无花果,隐有清香,唇边笑意深染,促狭地施了一礼,道“大郎有心,多谢记挂”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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