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正是日暮时分,天边晚霞似火,霞光映进窗柩,将屋子也染上一层薄红。
沈扶雪站在案几前看手中的画卷。
这画是当朝林大家的作品,千金难求,今天刚装裱好,这也是沈扶雪准备给陆时寒的谢礼。
这事儿还要从前几天说起,那天从书画铺子回来后,沈扶雪便把意外遇到陆时寒,又发现陆时寒就是江州救她的人的事,告诉了沈正甫和纪氏。
沈正甫和纪氏都很惊讶,没想到救了沈扶雪的人竟然是陆时寒。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救命之恩,自然是要奉上厚礼好好感谢一番。
只不过依着陆时寒的身份地位,应是什么都不缺的。
再者说了,当今圣上多疑,若是他们送了太过贵重的礼物,怕是会被怀疑用心。
沈正甫略一思量,决定还是送一副画为好,既不缺礼数,又不会太贵重,正好陆时寒一向喜欢书画,送林大家的书画一定不会出错。
沈扶雪把装裱好的画卷放到锦匣里。
刚放好,沈正甫就散朝回来了。
沈扶雪迎上前“爹爹回来了,今日朝上的事可忙吗”
到底是女儿才会如此贴心,沈正甫只觉得心里一阵熨帖“不忙,浓浓,你身子弱,还是快坐下吧。”
父女二人坐下,沈扶雪又提起了画已经装裱好了的事,沈正甫闻言捋了下胡子“明日爹娘就带你去陆大人府上拜访。”
毕竟是救命之恩,再怎么感谢都不为过,沈正甫和纪氏当然要亲自上门,方表诚心。
沈扶雪刚要点头,纪氏的声音远远就传来了“我说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后天宫里要举行宴会,你可还记得”
纪氏一说,沈正甫才想起来,好像有这么回事。
如今天气渐暖,皇上携着宫眷搬到了行宫畅音园,并着意在后天举办一场宴会,遍邀大臣及其家眷。
这种场合,济宁侯府一向是要去的,陆时寒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这两天只怕抽不出时间来,他们只能改日再去陆时寒府上拜访了。
纪氏坐到沈扶雪身侧,斟酌着道“浓浓,要不你也跟着娘参加一下宫宴,也好同那些小娘子们说说话”
纪氏从前太过紧张沈扶雪,几乎不敢让沈扶雪出门,生怕沈扶雪磕到碰到。
可现下纪氏的心思有了些转变。
纪氏瞧沈扶雪整日拘在府里,也没什么同龄的小娘子说笑,委实是憋闷的紧,纪氏便想着不如让沈扶雪出去走走,说不定沈扶雪心情好了,身子骨也会好些。
沈扶雪很惊喜,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好。”
哪个小姑娘不喜欢新鲜热闹,沈扶雪当然是愿意去参加宴会的,只不过从前纪氏都不同意,她便也没开口,不知纪氏这回怎么想通了。
不过不管为何,她都很开心。
纪氏瞧见沈扶雪这么开心,也跟着高兴“正好娘前些日子在锦衣阁给你订做的衣裙也好了,到时候你就穿着去赴宴。”
东院一时间热闹的很,下人们也都跟着忙活起来。
很快,沈扶雪要去赴宴的消息就传到了西院。
沈扶月捏紧了帕子,嘴唇几乎都要被她咬破了。
沈扶雪不是一向在府里养身子的吗,怎么会忽然要参加宴会
她早已和陆显约定,要在宴会上碰面,若是沈扶雪也去的话,陆显定然会看到沈扶雪
不,不行
沈扶月站起了身子,她得想个法子,阻止沈扶雪和陆显碰面。
可能有什么法子呢沈扶月眉头紧蹙。
正在此时,沈扶月心头忽然生出了一个主意
是了,她可以从沈扶雪的身子上做手脚。
转眼就到了宴会那日。
济宁侯府一行人乘着马车往畅音园而去。
马车里,纪氏一直叮嘱着沈扶雪,这是第一次让女儿参加宴会,而且宴会上夫人们和小娘子们是分开坐的,纪氏有些照顾不到沈扶雪,不免有些担心,忍不住叮嘱了许多。
沈扶雪一一点头“嗯,女儿都记住了。”
纪氏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握住沈扶雪的手“等会儿就跟着你扶月姐姐,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她。”
“娘,女儿已经及笄了,不是小孩子了,你就放心吧。”沈扶雪道。
纪氏一想也是,她这次带沈扶雪出来,本来就是想让沈扶雪和同龄的小娘子们多聊聊天,她还是别太过担心了。
正说着话,畅音园也到了,沈家一行人由宫女引着往里走。
到了宴席处,沈扶雪和纪氏便分开了,沈扶雪跟着沈扶月坐定。
皇上和皇后太后坐最前头,两侧则分别坐了官员及其家眷。
待人都到齐后,皇上略点了头,场间的歌舞也开始表演起来。
笙箫鼓乐,花光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当真是一派盛世繁华景象。
沈扶雪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歌舞,看的很是入神。
不过沈扶雪不知道,在她看歌舞的同时,一旁的小娘子们却都看向了她。
刚刚及笄的小娘子,嫋嫋娜娜地往那一坐,当真是纤弱媃饶,我见犹怜。
一众小娘子们都很好奇,这是打哪儿来的姑娘,生的这么好,她们常年参加各种宴会,也从没见过这么一号人物啊。
众人都想着等开场宴结束后,便去认识一下沈扶雪。
沈扶月则深吸了一口气,她把茶盏端到沈扶雪身前“妹妹,你看了这么久的歌舞,口也有些渴了吧,喝口茶水润润嗓子吧。”
她在茶盏里下了一味药。
沈扶月到底是沈家人,自然了解沈扶雪的身子,她知道沈扶雪的身子与这味药不合,曾经有一次沈扶雪便因为误食这味药而病了一场。
不过此番沈扶月只稍稍加了一点儿,不会危及到沈扶雪的身子,只会让沈扶雪难受些时候而已。
其实早在府里她便想下药了,只不过东院被纪氏掌管,她压根伸不进去手,只能等宴会上才实施。
沈扶雪不疑有他,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见沈扶雪喝下茶水,沈扶月松了口气,她目光复杂地看着沈扶雪。
沈扶雪什么都有,高贵的出身,美到惊人的容貌,可她却什么都没有。
同样是沈家的姑娘,沈扶雪是嫡女,她却只是庶子的女儿。
沈扶雪的未婚夫是定国公府的嫡孙,她议亲的对象却只是些寻常的勋爵子弟
所以,她一定要抓住陆显,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药效很快,开场宴刚一结束,沈扶雪便觉得头有些晕,脸也有些白。
沈扶月装出一派懵然不知的模样“妹妹,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吗”
沈扶雪抿唇,忍着难受道“没什么,许是旧疾犯了,头有些晕。”
“妹妹,要不你还是去休息一会儿吧,”沈扶月说着眉头都蹙了起来,很关心的模样。
云枝也跟着道“是啊,姑娘,您还是先去休息吧,”她最担心她们姑娘的身子了。
沈扶雪点头“也好,”她确实有些不舒服,还是别强撑着了,要是弄出乱子来就不好了。
沈扶月扶着沈扶雪往楼阁处走,这里的厢房都是一早就预备好的,正是防备着贵人们有什么不舒服的时候,可以来此处休息。
沈扶月顺手走进左手边的第一间厢房,扶着沈扶雪坐到美人榻上,“妹妹,你且在此处安心休息,要是还不舒服,就告诉姐姐。”
沈扶雪的脸色还有些白“姐姐,你先回去吧,有云枝在这儿陪着我就行。”
这种宫宴是难得的场合,她不想连累了沈扶月也留在这里。
沈扶月沉吟道“也好,要是有什么事的话,你便让云枝去叫我。”
说完,沈扶月就出了门,出门的同时,沈扶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长舒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陆显便不会见到沈扶雪了,她也得尽快想法子让陆显解除婚约了。
屋内,沈扶雪躺到美人榻上,休息了两刻钟,头终于不晕了。
沈扶雪坐起来“云枝,你去告诉我娘一声,就说我没事儿,只是身子有些撑不住在厢房休息会儿,让她别担心。”
要是纪氏见不到她的话,只怕要担心坏了。
云枝“是,奴婢这就去。”
云枝走后,屋里只剩下了沈扶雪一个人。
畅音园毕竟是皇家园林,每人进来只能带一个丫鬟,不过也不必担心,厢房外面有宫女和太监守着,不会出什么差错,也没人敢在这儿闹事。
许是方才躺的有些久了,沈扶雪觉得身子骨有些疲乏,她索性站起身绕着厢房散步。
走到桌子前的时候,沈扶雪看到了桌子上的糕点。
糕点是宫里的御厨做的,这会儿虽有些凉了,但闻着依旧很香甜,一看就知道很好吃,沈扶雪便有些挪不动步了。
她自幼身子就弱,饮食上一直严格控制着,似糕点这等甜软之物自是不能多吃,偏她又最喜欢甜食,只好一直忍着。
正好这会儿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云枝又得一会儿功夫才能回来,沈扶雪便动了心思。
她坐在椅子上,拿了一块桂花糕吃起来。
沈扶雪的吃相很斯文,速度却不慢,很快就吃完了大半,咽下最后一口的时候,沈扶雪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很快,厢房的槅扇便被推开,有人进来了。
沈扶雪以为是云枝回来了,她一急,不由得呛了起来,她呛的厉害,咳嗽个不停。
好在来人轻抚她的背脊,她这才缓过气儿来。
沈扶雪呛的满眼都是泪花,她刚要说话,就发现了不对,入目是玄青色的袖子,袖口上以金线绣了斓边,这是男子的衣袍。
沈扶雪抬眼,就看到了陆时寒。
“陆大人”沈扶雪满眼泪花地看着陆时寒。
沈扶雪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眼尾处染了一层薄红,犹如桃花碾碎涂在上面一般,越发显出几分靡丽。
小姑娘怕是不知道,她这般眼中含泪仰起脖颈看人时的模样,对男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陆时寒的脑海中不期然地闪过那些缠绵的画面,梦境里的沈扶雪似是哭的更厉害一些,眼尾也要更红一些。
陆时寒侧过脸,他端过来一杯茶水“喝茶。”
沈扶雪一时反应不过来,乖乖地听话端起茶水喝了起来。
喝过茶水,沈扶雪才隐隐觉出不对,她把茶杯放下“陆大人,你怎么在这里”这不是她休息的地方吗
陆时寒指了下案几“我来取下东西。”
沈扶雪这才注意到左边的案几上放着个东西。
很明显,这间厢房原本是陆时寒休息的地方,是她走错了地方。
沈扶雪的小脸一下就红了,“抱歉,我不知道大人在此处歇息,我去别的厢房。”
“无妨,我取过东西就离开。”
陆时寒都如此说了,沈扶雪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陆时寒去取东西,屋内一时安静的很。
沈扶雪越发觉得不好意思,先是吃呛东西被陆时寒看到,又是误进了陆时寒休息的地方。
她今儿在陆时寒面前出糗两回了,往日里她也端庄的很,怎么今天偏生都让陆时寒撞见了。
沈扶雪决定打破这寂静,她想了想开口道“陆大人,不知你何时有空,到时候我一定过府拜访,好感谢相救之恩。”
陆时寒起身,他想起马上要发生的热闹,这一闹怎么也要几天。
陆时寒略一思量“五日后吧。”
沈扶雪点头“好,那五日后我一定前去。”
说过话,陆时寒也要走了。
沈扶雪起身向陆时寒见礼,只不过方才坐的有些久了,沈扶雪起身时有些眩晕,眼见着就要摔倒的时候,陆时寒及时扶住了她。
沈扶雪下意识握紧了陆时寒的胳膊,这才站稳。
沈扶雪的脸又染上薄红,这是第三次在陆时寒面前出糗了
许是方才动作太快,陆时寒的袖口略微往上翻了些,沈扶雪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陆时寒的手腕。
沈扶雪的手指细白纤长,这般触碰在他手腕上,当真是柔弱无骨,细腻如脂。
陆时寒垂眸看着沈扶雪细白的手指。
他想,她实在是太娇嫩了,比春日里枝头的杏花还要娇嫩。
沈扶雪站稳后松开手,许是有些害羞,沈扶雪的声音越发软糯“多谢陆大人。”
陆时寒的声音有些低沉“下次小心些。”
“是,”沈扶雪回道。
槅扇复被推开,陆时寒离开了厢房。
外面日光正盛,程周一直候在外面,见陆时寒出来迎上前道“大人,怎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可是有什么事吗”
陆时寒回头看了眼窗柩,“没什么。”
程周闻言,拱手回禀道“大人,一切都安排好了。”
陆时寒点头“嗯。”
现下,只待好戏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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