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消息的时候吉万成一家到外头逛去了, 一年到尾的忙碌,只有过年的时候歇上几日,一家人该玩就玩, 该吃就吃。等到夜幕降临,一家子回到家, 来送信的人已经在门口等了大半日。
“是吉万成, 吉老爷吗”送信人穿戴的很整齐,一瞧就是富贵人家当差做事的, 对吉万成特别的恭敬客气。
吉万成把来人扫了几眼, 面生,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是吉万成,但我不是什么老爷, 客气了, 你找我啥事啊”
“嘿,有个好消息要传给老爷你,您是不是有个失散多年的妹子”那人问道。
吉万成和唐翠对视一眼,心情很是激动,吉家四处托人寻找吉小妹的下落, 周老三也拼尽全力的帮忙打听, 两年过去,吉万成都快死心了,他连忙攥住来人的手“没错, 你知道她的下落”
送信的伙计作揖道“她就是我家夫人。”
吉万成和唐翠惊讶不已,没想到苦寻数年不见的亲人, 这么轻易的找见了,而且主动派了人来寻他们见面。这伙计除了自己来,还驾了一辆车来, 不过现在天太晚了,路上有积雪,夜间赶路不安全,于是吉万成让伙计在家住一晚,夜里一直向他打听自家小妹的情况,不过这伙计知道的不多,零零碎碎说的是吉小妹生活的近况。得知妹子如今生活和睦,还有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吉万成和唐翠悬着的心安定不少。
这一整夜几乎没睡,第日天才灰蒙蒙亮,他们就随车赶到了百福镇上去。车停到了一个大院门口,久别的一家人终于再次相见。
“小妹,这么多年你过的怎么样”吉万成激动的眼睛里都泛起了泪花。
“好,很好,大哥,大嫂,还有吉祥,你们受苦了”吉小妹声音哽咽道。
而这次重逢,全靠一首家乡的歌谣,吉祥经常唱这支歌哄娃睡觉,久而久之,桂婶也学会了。他们到了舅爷家里,孩子多,聚在后门玩耍,小黑半岁多,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但是喜欢凑热闹,吉祥就让桂婶抱着他到后门看小孩们玩。
桂婶时不时的逗逗小黑,给他唱歌听,这时候一个捉迷藏的小男孩听见了桂婶唱那首童谣,回家后和娘亲说了,小男孩的母亲正是吉祥曾瞥见过一眼的贵妇人。她听见后惊讶了一阵,心想也许是遇见同乡了,人在异乡遇见老乡是缘分,妇人便带了些礼物登门一探究竟。
吉小妹离家时吉祥还小,已经记不清姑母的模样,而吉祥由小孩长大成人,五官长开了,吉小妹一时间也没认出她来,直到人说上话了,才认出彼此,吉祥和吉小妹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王金秀和周老三等人也惊的张大了嘴巴。亲人之间久别重逢,实属不易,急忙派人去黄沙镇通知吉万成。
团聚之后,吉小妹和吉万成坐下来互相述说了这些年的过的日子,才弄清楚来龙去脉。吉小妹和夫家一起迁移到了外地,那地方又穷又苦,根本吃不饱饭,于是大家走的走逃的逃,吉小妹一家也离开去了南边,在之前的信中,吉万成知道。然后在途经黄沙镇的时候,吉小妹托人写了一封信寄往家中,写信人匆匆忙忙,会错了意,写成了在黄沙镇定居。
之后吉小妹随夫君一家越走越远,书信也通不了,直到去年才带着儿子到百福镇暂居“我们在百福镇有生意,关外太苦了,我们准备回乡生活,他手上有生意要处理,而我患咳疾,在关外病情严重,就先带着孩子到百福镇等他。”
吉万成和吉小妹感慨不已,如果没有在百福镇重逢,等妹子回到故乡也找不到他们。
王金秀揣着手看亲家一家团聚,自己也激动出了满眼泪花。
又到一年的初春,冬去春来,天气暖和了,周老三要乘船去外地结账。吉祥带着孩子去码头边送他,小黑已经五岁了,轮廓像周老三,但五官随了娘亲,长的比他爹还要秀气,经常被陌生人认作小女孩,乌溜溜的大眼睛,白皙的皮肤。不过,虽然长的秀气,却比一般孩子还要调皮,周铁牛和乔玉香的儿子比他小一岁,块头蹿的很快,身子骨很结实,两个人经常在一起胡闹,是孩子堆里的小霸王。
“爹,你走了我和娘还有奶奶都会想你的,你啥时候回来”
临别之际,小黑揉了揉眼睛,眼眶立即红了,眼底浮起一层水光,看起来可怜巴巴又格外不舍,小小的手还紧攥住周老三的衣襟,舍不得三个字就差没写在孩子脸上了。
吉祥微笑着揉揉小黑的头,对周老三说“孩子大了,懂事了,知道惦记你哩。”
“呵,他小子会惦记我。”知子莫若父,周老三掐起小黑肉嘟嘟的脸颊,用力的扯了一把“你盼着我晚点回,你好撒野吧”
小黑一阵心虚,将亲爹的手从脸上扒拉开,然后一头扎进娘亲的怀里,小声的回“才没有呢。”
周老三把孩子拉到身边,弹了弹他的脑门“快则一个月,慢则两个月,我就回来了。你爹我这次去要干大事你知道不除结账外,咱们家要组建自己的商队,山高险峻,水深稳重,买卖要做稳做大了才禁得住风雨,不然啊,一片浪打过来,就被吹到河低去喽。”
说完周老三拍拍儿子的肩膀“等咱家的商队组建好了,往后还会开钱庄,不过嘛,咱家的主业还是餐饮,你现在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了,不学无术、懒散懈怠、不思进取也没啥,我和你娘能好吃好喝的供养你一辈子”
话说到这里,吉祥越听越不对劲,抬眼狠狠地瞪了周老三一眼。周老三赶紧正经起来,捧着儿子的脸道“不过,咱家有钱归有钱,你小子不能好吃懒做,我刚才的话都是开玩笑的,等我回来,就带你去学堂开蒙,不求你高中状元,至少要懂礼识字,能写会算,知道吗”
小黑弱声弱气的点头“爹,我知道了。”
吉祥送周老三上船,周老三道“我走了,你在家保重,别干累活,手边的事情能分出去就分,账房先生,下面的掌柜都是可靠人。”
吉祥给周老三整理了衣裳“我知道,你在路上要保重。”
船渐渐远去,最后只留下一个小小的黑点,吉祥牵着小黑的手往家走去,刚走到家门口,迎面就看到拿着擀面杖,撸着袖子,怒气冲冲的乔玉香。乔玉香如今又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人比前几年圆润了许多,圆圆的脸庞圆圆的眼睛,说话声又响亮又清脆,已是吉祥饭馆厨房里的大管事,大部分时候是监督厨子做活。
“玉香,咋又自己擀面,你月份大了,该多休息才好。”吉祥夺下乔玉香手里的擀面杖,牵起她的手“走,随我进屋坐会儿。”
乔玉香笑了笑“没事,累不着。”随后一挑眉,气呼呼的说“我在找大勇,他一天到晚不叫我省心,厨房的面昨天还有大半缸,今天我擀面的时候一瞧,好嘛,就剩下缸底薄薄的一层哩,准是这小子干的好事,我早上见他手上有白灰,没当回事,现在想来,哪里是白灰,那就是面粉呢。”
一边的小黑抿了抿嘴,咬着下唇没吭声。
吉祥蹙起眉“干面粉不好吃不好玩,大勇弄这干啥”
乔玉香道“谁知道他,吉祥,你先进屋坐,我去把找回来,免得他把面粉给糟蹋了。”说完,乔玉香就要往外走。
“等会儿。”吉祥喊住她,然后将手搭在小黑的肩膀上,蹲下来看着小黑的眼睛“儿子,你有啥话要和娘说不”
小黑看看娘亲,又看看乔玉香“我有,玉香婶,你别找大勇的麻烦,面粉是我叫他拿的。”
“为啥”乔玉香很焦急“粮食是吃的,填肚子用的,你们弄走干啥去了”
小黑眨着眼睛,五岁的小孩个头还很矮,说话声音也奶声奶气的,但是他的神态却很认真,语气也很笃定“城外的破庙住了好多吃不饱饭的人,我和大勇把面粉拿出去分给那些人了。”
乔玉香嗓门更高了,因为惊讶她的事情太多了“你和大勇两个人怎么敢出城,外头那么乱,对喽,那面粉足够三十斤,你俩咋拿动走那么远的哎呀,你俩真不叫人省心。”
不过,还有更糟的事情,就是城外有了灾民,吉祥问“你知道那些人从哪里来的不”
小黑点点头“我知道,从北边来的。”
夜里,吉祥召集手下的掌柜和管事开集议。细细了解一番才知道,北方遭遇了年馑,许多灾民向他们这边涌来,城外聚集了不少。
“开粥棚吧,给灾民们施粥,略尽一份薄力。”吉祥道。
有了吉祥饭馆做榜样,镇上其他的商家也加入进来,一起出粮出力在城外设粥棚向灾民施粥。账房先生每隔七日便将施粥的账册交给吉祥看,每日用掉的柴、米、油、面金额挺大,不过,这几年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兴隆,分店开满了附近的县郡城州,提起“吉祥”这个字号,远近的百姓都有耳闻,名声大了生意就红火,盈利颇丰,因此向灾民们施粥不算吃力。
“金秀婶,干啥去呀又到镇上去呢”
这日清晨,天朗气清,蓝蓝的天空上白云如羊毛一般柔软,王金秀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伺候好家里的庄稼和牲畜,就提上一个小包袱准备往镇上去。刚出远门,就遇见了一个同村的妇女,大叫都叫她翠香,嫁过来还没几年。翠香站在路边,嘴里咕咕咕的唤着几只母鸡去边上荒地里吃虫子,见王金秀挎着个包袱出门,急忙在脸上堆满笑容,边走边说话。
王金秀今天心情不错,包袱里面是几双鞋和鞋垫,给周老三和吉祥还有她宝贝孙子做的,眼瞅着天气就要变热了,加绒的厚鞋也该换上清爽的单鞋哩。按说家里条件好了,外面铺子里买双鞋也花不了几个钱,再者,桂婶也能帮忙做,可是王金秀就爱亲自给他们做,她心里高兴。
“对,去看看小黑,有日子没见了,想得慌。”王金秀道。
翠香笑着走近“你家小黑又俊又高,人又聪明,将来一定大有出息,今后子承父业,将来一定可以把买卖做得更加红火呢。”
王金秀就爱听吉利话,笑着点了点头,谦虚道“不求他多么上进能干,老实,听话,踏实过日子就行哩,人们过日子,不就是图个平平安安,健康顺遂嘛。”
往前推十年,王金秀在周村是出了名的争强好胜,样样都不服输,卯着劲做事、操持家里,就盼着家里头和日子好起来,孩子们有出息,好光宗耀祖,不然也不会硬摁着周老三读那么多年的书。
十年后,家里的日子实实在在的好起来,老三和吉祥是最有出息的,在村里建了气派的大院子,将买卖做到了县城州府去,在镇上还买了一所亮堂宽敞的大房子,至于老大,现在也开了自己的砖窑厂,卖砖卖瓦帮人建房子,也过上了殷实的好日子。老比老大机灵些,从倒腾米粮开始,现在也开了好几家米粮铺子了,全家人都乐呵呵的过日子,王金秀很满足。
在与翠香简单的寒暄几句后,王金秀拍了拍袖子准备走,突然翠香又喊住了她,翠香有双微凸的大眼睛,大眼睛加深眼窝,让她使眼色的时候看起来格外明显,翠香左右看了看,像是有什么秘密要同王金秀说似的,嗓门也压得很低“金秀婶诶。”
王金秀以为村里出了啥新鲜事,八卦的心思活泛起来,靠近一步道“咋了”
“你还没听说镇上的事吧”翠香小声道。
“镇上发生了啥事”王金秀问。
“来了很多逃难的。”翠香瞪着大眼。
这个王金秀知道,村里偶尔也有路过的灾民,好心的村民们还给施舍一口吃的。王金秀叹了口气“这个我知道,咱们庄户人家,最害怕的就是遭年馑,老天爷不给好脸色,老百姓就没饭吃,要不是迫不得己,谁愿意拖家带口的出来要饭呢,唉”
王金秀说个没停,翠香听得脸色有些发僵,那些灾民们从村子里路过的时候,她可是一粒粮食都没有舍,笑话,自家出力气种的粮食,凭啥给外人吃翠香轻扯了扯王金秀的衣裳,舒了口气道。
“金秀婶,镇上难民来了不少,聚集在城门外头,听说足有百号人哩,个个饿的面色蜡黄,听说给他们多少就能吃下多少,那胃就是个无底洞,根本填不饱,我听说啊,这饿肚子饿过火的人,是不知饱的”
翠香说得带劲,没察觉王金秀的脸色变得难看,吉祥一直很能吃,一人可以吃三四人的饭,翠香这话里话外,是在揶揄笑话吉祥王金秀瞥了翠香一眼,没待她发作,翠香继续道。
“这百号的灾民我听说,全靠金秀婶子你家接济呢。”
王金秀愣了愣神,翠香继续说“你还不知道吧吉祥姐把铺子里的粮食都拿出去了,在城外头给灾民们熬粥,这当然是做好事了,不过得了好名声,伤的却是自家的钱包,况且,周三哥还在外头呢,吉祥姐咋一个人就做主了,这事情,金秀婶你是不是也不知道”
翠香说完瞪着大眼等王金秀说话,表情里夹杂着一点期待和幸灾乐祸,王金秀一家在周村现在是绝对的首富,村里人多少有些巴结的意思,翠香也不例外,在知道吉祥给外面的灾民放粮以后,她如获至宝,今天堵在门口,就是为了找机会同王金秀说这件事。
瞅着王金秀的脸色由晴转阴,翠香心里可得意了,看吧,要不是她来递这个信儿,金秀婶子还被蒙在鼓里头呢。
“翠香,你别乱说话。”王金秀瞥她一眼“在件事情我知道,而且,不仅老三出力,老大出了柴禾,老出了米粮,虽然老三现在没回来,是他媳妇做的主,但是我知道他,他心肠好,看见那些可怜的人,一定会伸出援手,人这一辈子谁没个灾病,谁没个难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翠香被说懵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金秀婶的意思,是在怪她了还没想明白,王金秀的嘴又吧嗒吧嗒的说起来,又快又利索“我家里这些事,我清楚的很,用不着外人来通风报信,我们家还没乱哄哄到那种地步,翠香啊,不是婶子我说你,这做人呐还是要多积德少造孽生事,今儿你是遇见我了,我脾气好不与你计较,换个人没准要揍你一顿,知道不有句话叫做祸从口出”
一对撅叫翠香又气又羞“凭啥,凭啥要揍我”
王金秀瞪她一眼,心想这婆娘实在又蠢又坏,就这点本事也好意思在她跟前挑拨搬弄是非,哼,也太自不量力了。
“还问凭啥你自己心里没数真有意思,我懒得和你说了,实在不懂,你回去问你婆婆去,让她老人家教教你咋做人的”翠香的婆婆十分的严厉,把家里的媳妇收拾的服帖又听话,翠香可不想惹那个老太婆生气,自己准没有好果子吃,说不定婆婆还要向丈夫告状,到时候自己可能真要挨一顿打。
翠香赶紧向王金秀求饶“金秀婶,我错了,您千万别与我一般见识,我那是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
“你知道就好”王金秀提着包袱往镇上去了。
一个多月过去,城外的灾民依旧很多,周老三回来了,外面的生意很顺利,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不过,城外的灾民成了一桩心事。这天夜里,俩人洗漱好爬上床准备睡觉,周老三吹熄了蜡烛,黑漆漆的夜晚,只有屋外的月光是亮的,莹莹的月光透窗户照进来,给屋子里带来了微弱的光。
借着朦胧的月光,吉祥给周老三捏着肩膀,今天白天周老三去城外帮灾民们打粥,忙和了一整天,胳膊又酸又疼,吉祥揉捏的恰到好处,周老三舒服的闭着眼睛。
“三哥,城外的灾民越来越多了,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吉祥道。
因为吉祥饭馆带头施粥,加上其他商户一起,黄沙镇没有饿死的灾民,但是灾民们有得吃,便留在黄沙镇不走了,附近几个镇的灾民听了信儿,也源源不断的往这边聚集。
周老三活动着胳膊,皱着眉头深深思索着,这样下去不是事儿,得想个法子解决哩。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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