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过岳家,两室加一个小厅。

    今天,早餐桌上气氛异常压抑。

    过岳、王芳和大儿子过英都僵坐着,经过刚刚的噩梦惊叫都知道彼此做了相似的梦因为他们窥觊了过峰家的房子,梦中都被过峰与刑海的鬼魂折磨着。

    “你也做了四天的梦”

    过岳看向大儿子过英,“你梦里是怎么一回事”

    过英本来也不相信恶鬼缠身这种说法,但四天噩梦,一天比一天狠,让他无法不恐惧。

    “因为我想要一笔钱为结婚做准备,打了小叔叔房子的主意,他就要我点颜色看看。把我炸了油锅,像炸油条一样。”

    这会,过英面色惨白,他的脸色真和正常人真没关系了。

    王芳颤颤巍巍地说,“我早知道的,刑海以前在火葬场工作,她身上肯定有些不清不”

    王芳没能把说完,被过岳狠狠瞪了一眼。

    过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乱说话”

    然后,三人缩着脖子环视一圈,生怕身边飘着某些看不到的东西,眼下可不敢背后说鬼坏话。

    话没说完,但意思不难明白。

    过岳也觉得刑海以前在火葬场工作,说不定会某种旁门左道。很可能是刑海和过峰意外死亡,化作了鬼魂保护过云从,但凡发现有谁对女儿不利就要出手。

    前段时间,有意向租房的人打电话来苏城找王芳,问什么时候能去淮海路附近看房。

    当时过岳还盼着过云从早点出现,但现在已经完全没了那份心思。过云从是从莫斯科回来了,但她很可能把过峰夫妇的鬼魂也带回来了。

    不好

    三人想起一件事,今天下午过云从就要登门。被恶鬼梦折磨四天后,他们都怕了,真有些不敢见过云从。

    现在都很想找借口逃,但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因为要确定骨灰落葬时间地点,即便推了今天还会有明天,不可能一直躲着不见。

    正在此时,侧卧房门又被打开。

    “大早上的,你们都乱叫什么啊”

    小儿子过熊睡意朦胧地走了出来,准备拿钱去买油条吃。与餐桌边三人形成鲜明对比,他只是普普通通的没睡醒,还打起了哈欠。

    这个哈欠打到一半,过熊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听你们刚刚大喊大叫,是梦到小叔叔、小婶婶了额,不对,你们想把小叔叔沪城的房子租掉但我们家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小从是女生,不可能和我、哥哥住一个房间,她住哪里啊”

    真是一针见血的问题。

    过岳、王芳、过英都回答不上来,他们压根没有考虑过云从生活困难怎么办。

    眼下,三人更加恐慌了。对上了,一切都对上了,因为他们的自私自利,真的就恶鬼缠身了。过峰、刑海两只恶鬼发现女儿可能会被亲戚坑害,所以就来报复了。反观过熊,他大大咧咧地根本没想掺和到分钱的事情里,也就没被噩梦恶鬼缠身。

    过岳三人更加坚定认为这是有针对性的报复,过峰夫妻鬼魂作祟专门报复对想要对他们女儿不利的人,却也不知道过家其余人怎么样了

    午后,两点。

    过云从与表哥邢杰超 、舅妈廖美芬一起来到苏城。她本意想独自前来,但是廖美芬坚持陪同。

    廖美芬给的理由充分,如今女生独自乘火车不安全,何况返程回到沪城预计夜间九点多,更需要人结伴回家。

    另外,过家那些家伙不是善茬,不能搞孤军奋战。刑洋之前在莫斯科逗留太久不好再请假,就有了邢杰超代父出战。

    过云从没在小事上固执,接受了刑家的善意,一起敲响过老爷子的家门。开门见山说出要把过峰与刑海葬在沪城,丧事不容过家插手。

    过老爷子住在过岳家隔壁那栋楼。

    今天,除了过岚的女儿杨玲在帝都上学,其他八个人都到齐了。

    眼前的情况却和廖美芬设想中大不相同。

    她以为提出将过峰夫妇落葬沪城公墓会遭遇反对,过家势必会狠狠嘲讽。但现场过家人都很安静,暂时没一个人说不好。

    怎么回事

    廖美芬满头雾水,她以为过家人会插手丧事。

    比如过云从的爷爷想要索取养老费,大伯过岳有染指丧葬费的想法,还有姑姑过岚说不好跟着分一杯羹,但今天竟然一个个都像是鹌鹑缩着了

    “说到底,你爸是过家人,他的丧事不能只听你的安排。”

    过老爷子终于开口打破沉默,刚要语气强硬地放狠话,但四天以来的噩梦让他又把狠话咽了回去。

    是的,过老爷子也是一脸的精神不济。

    他也做了四个晚上的噩梦,梦里被小儿子与儿媳的鬼魂缠身,被逼问为什么要侵占他们的房子,而后被折磨得不轻。

    过老爷子昨天偷偷去寺庙,但压根没有用,晚上继续做着噩梦。

    当下,他强撑着没有露出内心恐惧,继续说,“把你爸妈葬在沪城,总是有点不合祖宗习俗。”

    过云从闻言,语气非常和善地接话。“我懂,我知道爷爷想要爸爸叶落归根。您想要爸爸入土为安,希望游子能常回老家看看。您的这种期盼,我非常懂。”

    你懂个屁

    谁要让过峰和刑海常回家看看

    过家八个人听了这话,其中五个都脸色煞白,却又不能明着反驳。

    过老爷子、过岳夫妻与大儿子过英、过岚,五个人都努力不回想噩梦里过峰夫妇的狞笑与残酷手段,他们如今怎么可能希望过峰真的落葬苏城。原本说丧事,其实是要谈谈分丧葬费之类。

    现在,几人真心认为过峰夫妻落葬沪城就挺好。

    虽然活人多数不清楚鬼的力量是否收到距离远近的限制,但总本能地希望能尽量离得远一些会更好。

    过云从将一众人表情尽收眼底,观气色,确定五个人收到催梦符咒的影响颇深。另外三人,过熊、过岚的老公与小儿子杨当还算正常。

    “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怕说实话。去年,爸妈存放货物的货仓被烧,他们去做莫斯科是想要尽快赚钱。”

    过云从无视了过家五个人憋屈又害怕的心情,继续客客气气地说,“但谁也想不到他们会在莫斯科遭遇道路事故。我也想要满足爷爷的期盼,可是我现在手头很紧,只有等将来再给爸妈在苏城祖坟建一个衣冠冢。爷爷,您说呢”

    过家人都不清楚过峰夫妇在莫斯科的经商情况,全都认为一年不到两人赚不了多少钱,都认为过云从口袋里没多少钱。

    过老爷子没有多加反对,如果没有噩梦在前,他绝对不会轻易就什么都同意了。但情势比人强,他再也不想夜夜梦到儿子与儿媳两只恶鬼。

    现在假设他有什么意见,也许就变成他出钱给儿子儿媳安排衣冠冢,这种自掏腰包的事绝不会做。

    “行吧,你看着办吧。”

    过老爷子对过云从说完,却转头狠狠瞪了一眼过岳,这些都是大儿子闹出来的事。

    过岳前些日子说想将过峰的沪城房子出租,部分租金当做过峰孝敬老父亲的养老费。

    过老爷子对于有钱拿的好事,理所当然地同意了,还强调了必须给他一半租金才行。至于孙女活得好不好,管他什么事。

    岂料之后开始做噩梦,一遍又一遍在梦里被死去的过峰与刑海反复折磨。去了寺庙想找僧人帮忙,却被对方告之做人别迷信,他压根没遇到鬼。

    都是没本事的

    四天噩梦缠身,怎么可能没有鬼

    过老爷子气愤地离开寺庙,而回头想想都怪大儿子过岳的提议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这时候,对于把自己小儿子叫成不干净的东西,没有感到半点不妥。过峰向来不听话,着实让他喜欢不来。人死了,真没有几分难过。

    过老爷子不再去想小儿子的遗产,只求不要再有恶鬼入梦就行,全当没生过那样一个儿子。他不反对,过家其他人也没反对的借口。

    接下来,过云从说起了具体的落葬时间与地点,后天就举行骨灰安葬仪式。

    过岳很不想去墓地,但无可奈何地还要维持表面的和平。“好好,我们一定按时到。”

    廖美芬眼看过家一众人轻轻松松被搞定,反而有点回不过神来,这居然就结束了

    她的预测中,今天来说不好要拍桌子、破口大骂、扯头发打架等等,居然一样都没有发生。

    这会,室内又陷入诡异的安静。

    过老爷子希望尽快送客,过岳和王芳更是想着过云从一走,他们回头就要把那几个打电话来的租客打发了。

    眼瞅过云从拿起背包,过家人还来不及说出走好不送之类的话,只见一叠纸被放到了圆桌上。

    白纸黑字,非常容易辨识。

    最上方是大大的四个字「招租告示」,再一瞥落款是「王芳」。

    “大伯,你和伯母辛苦跑了一趟沪城,我也不好让你们空手而归。”

    过云从指了指招租告示,将矛头指向了过岳。

    “这几天闲着也是闲着,我去学校走了一圈和辅导员说明近来的情况。然后被介绍了一位法学院的学姐,向她做了点法律咨询。大伯,对于不经过户主同意就私自对外出租房子的行为,我可以起诉你的。”

    如果不听内容,只看过云从的表情,她仿佛真的诚心实意要给回礼。“大伯,你送我一张招租告示,我琢磨着送你一张诉状。礼尚往来,你觉得好不好呀”

    过云从不只安排了催梦符,那只是第一步,乱其心神,令人惊恐不已。接下来,是要快刀斩乱麻。

    “啪”

    猛地,一声响亮的拍桌子声想起。

    只见邢杰超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子,恶狠狠将它地拍在桌上。

    “我姑姑、姑父的尸骨未寒,过岳、王芳你们居然背后做这种事,简直不要脸到极点了”

    当下,没人去向邢杰超为什么拍皮夹子。

    廖美芬看到了出租告示,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也没时间问过云从为什么之前没告诉她,只后悔自己比儿子动作慢一拍没能拍桌子。

    她就蹭一下站起来,叉腰就指着王芳就骂,“你真敢写,也真敢出租这房子是过峰单位分的,和你王芳有半分钱的关系户口本上又没你的名字,你凭什么将房子租掉”

    王芳咬着嘴唇,忽然不知道从何说起。她扪心自问,半个月前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穿了也简单,就是欺负过云从还是学生。即便读大学又怎么样,说不定父母双亡后备受打击,压根应付不来过家人组团来讨要房子。反正也不是把房子卖掉,就是出租,还能冠冕堂皇地借着孝敬过老爷子的由头。

    过云从不理会王芳面如土灰,她不管过岳家究竟是谁提议租房一事。比起王芳,过岳作为过峰的兄长,他做此决定更为不堪。毕竟王芳没和过峰从小一起长大,但过岳则截然不同,几十年的相处都喂了狗。哦,不好意思,辱狗了。

    “舅妈,消消气。不值得为了这种事伤神,你质问某些人,就好比和傻子争长短。你气,反倒中了他的计。”

    过云从先拉着廖美芬坐了下来,继续对过岳说,“我咨询过了,从法律上,我的父母过世后,只要爷爷还有其他儿女好好活着,我就没有法律义务必须为他养老。大伯,我知道你是想要我为爷爷敬孝,却也要顾忌自己与姑妈的身体健康。”

    听听,这话说得多么的体贴动听,但不能深了想。

    什么情况下孙辈必须赡养祖辈可不就是父辈全都死绝了。

    过云从笑里藏刀,指责过岳不只想要自己找死,还想拉着妹妹过岚一起死。

    过岳愣了愣,半分钟才听懂话里有话,一张老脸煞白煞红。想要喊住口,却又慢了一拍。

    过云从不紧不慢地又道,“不怕告诉你,打官司,对我来说输赢不重要。重点的是,如果打官司我就把诉状寄到你和伯母的单位。两位也是在正经单位上班,想来也是要点面子,因为侵占侄女亡故父母留下的房屋,这种名头传出去可不好听。”

    这还不够。

    过云从继续补充,“另外,我了解过了,有校友在苏城的报社工作。我可以找人介绍认识一下,方便帮你们把搞出来的侵占侄女房屋一事宣扬一番。反正我不在意被人议论,理亏的人又不是我。放心,如果你们要成名,登报费用可以由我出。你说呢”

    安静。

    屋内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安静。这年头,打官司、登报之类的事距离老百姓都远的很,过家人闻言都傻在当场,脸色阵白阵黑。

    原来这几天过云从背地里搞了那么多事

    廖美芬和邢杰超面面相视。确定了,他们错估了侄女表妹的战斗力,她真的可以一个人来。不是孤军奋战,而是打脸碾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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