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拿了钱该解的字还是要解。
“你写了一个「走」字,想测寻人。走,表明那个人早就离开了你的视野范围内。”
过云从指向了桌子,“以指代笔的书写方式没有留下任何字迹,正如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在你的生活里。刚刚你描述的那些,有九成都是假的。”
当然,不是指奉衍在说谎,而是指那个老道叫方一叶,年龄在六十到九十之间等等,这些信息是奉衍的错误理解。
过云从好奇心更重了一点,不为别的,而是这次测字的指向与她自身有关。“能不能说说,那些已知信息是谁告诉你的”
奉衍沉默三秒后说,“是我亲眼看到的,十八年前,四五岁的时候。记忆里我见过他的证件,与印着苏城字样的火车票。”
记忆是会骗人的,何况是四五岁的年龄能记住多少事。
过云从略敢惊讶,可不难推测一些事。“你的长辈呢对此一无所知吗”
奉衍“他们都不了解。七十年代初,爸妈在内蒙插队。孩子都是放养,我应该是在大草原见到了方一叶。”
然后呢
过云从眼神示意请把情况说全了。
奉衍却说,“没了,我不记不清那人的外貌。怪就怪在生产大队上其他人都没见过方一叶。”
这就离奇了,老道方一叶像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
过云从知道并非百分百没有这种可能性,但遇上的概率低得可怜。“你为什么要找他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奉衍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一分钟后,还是缓缓开口。
“也许什么都没发生,因为草原上没有传出任何异常消息。我想找到他,理由在很多人听来很荒谬,就是出于直觉。源于一种言说不明的虚无,想要求一个究竟。”
说到这里,奉衍还能颇为理智说,“这种行为是挺可笑的。”
过云从没有觉得可笑,恰恰相反,结合奉衍有隐隐迷雾的古怪面相,他重视直觉或是对的选择。
“我们说回「走」字,走,是强调脚趾的构字。你的最后一笔落在桌角,而桌下有你的脚,它正和两袋大米相邻。”
所以呢
奉衍思绪急转,马上就联想到过云从刚刚没有立即解字的原因。“我脚边的米是你送的,所以方一叶的事与你相关吗”
“恕我不知。”
过云从很少会给出这样的解答,但今天偏就遇上了。
“首先,易者不自卜。另外,这个走的指向,是「走米」构成了迷。双重迷雾让所测之事变得难以预料,得不到更多的有效信息。”
话到此处,气氛一时安静。
两人的视线落在了木桌上,那里曾经有过虚写的一个走字,现在已不见踪影。
半晌,奉衍抬头,依旧是一脸平静,没有任何丝毫失望。
“无妨,也不算完全无解。起码指出一点,我要找的人你将来可能会遇到。留一个联系方式吧,如果有后续再联络。”
“可以。”
过云从取出了随身带的纸笔,写下了学校的联络方式。“有事的话,你给我留言就好。”
奉衍也借着一张纸,写下一串901开头的电话号码。
“直到十二月,我都在苏城,之后还不确定。这是私人号码,不能保证能随时接听,请见谅。”
过云从瞧了一眼号码,暗道果然奉衍是有钱人。901开头,是九零年放出的一批大哥大专属号码。
如今买一部砖头似的移动电话要上万元,入网费六千和每月服务费上百,那是普通工薪阶层无法负担的开销。
这很符合逻辑。如果奉衍没有足够的钱,必须按部就班地上下班,还谈什么有自由时间去大海捞针般地找人。
不过,奉衍日常行事与这年头大陆多数的有钱人不太一样。
他穿着干净却普通,刚刚大学毕业却毫不张扬而行事低调。更不似多数大哥大持有者,张扬地走到哪里仿佛都要展示自己有一块砖头重的手机。再联系他的身手敏捷,不好说有什么样的过往。
过云从却没继续深究。一个走字让她吃瓜吃到自己身上,而且预测显示指向一个迷字,无不说明这潭水可能有点深。
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病体初愈,还没有全面锻炼去恢复以往的身手。时机不到,那就别太快去深究某些谜题。
过云从直接提出告辞,“虽然测字显示你要找的人与我有关联,但我也说句实在话,不要因此报太大希望。时间不早,我还要赶火车回沪城就先走了。奉先生,你没有别的事了”
奉衍摇头,又想到昨夜两人联手对抗蛇袭,有些行业注定存在无法估测的危险。他难得多话,郑重地说,“保重,祝你一路顺风。”
国庆后,苏城的餐饮业界流传起一则勇斗蛇群的故事。
传说的开头总是相似,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平平无奇的一对男女途径小饭店后巷。只在001秒间多看了那一眼,两人敏锐地发现一群发狂的逃窜蛇群。
捕蛇行动说来就来。不少热心群众参与其中,经过一顿鸡飞狗跳,最终结果还是好的,控制住了蛇群没有让它们伤及无辜。
实情不可避免地在流言里彻底失了真,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趣谈。
趣谈之后,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又要上学又要上班的人,显得格外忙碌。
忙,也值得,因为有钱赚。
在保罗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最终决定妥协,即便要承担锥心治疗之痛,还是热情地邀请过云从去拔除最后残存的阴煞。
过云从挤出时间赴约。除去最初获得的调查费3000元,还得到了后续款7000元,凑了一个整数刚好一万。
七天而已,手里的现金居然能一下子突破五位数。听起来很令人羡妒,说不定还要被说一句搞风水玄学无本万利,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湖骗子。
过云从拿得毫不心虚。羡慕这钱是拿命搏的。假设技不如人,指不定就死在毒蛇攻击下了。接下来,就要解决一件重要的事还债。
之前提过,过峰夫妻收了八位朋友的本金,共计五千元帮忙去投资。
其中出资最多的,是陪同原身一起去苏联收尸的楚爱军,他出了一千三。第二多就是阮卫生,是出资一千元。剩下的两千七,其余六个朋友分别出了四五百。
过峰与刑海保证一定会归还本金给出资的朋友,两人意外死亡而他们赚到的现金都在事故中被炸毁,这笔债由此事的担保人承担。
原身作为担保人背上了债,最后兜兜转转落到了过云从头上。九月份与八人见了面,当时八人信誓旦旦,都叫她不必着急还钱,以三年为期限,一定不会来催债。
现在,过云从手上有了足够的钱。她不喜在债务上拖沓不清,打算尽快把钱还了。计划在最近的这个周末休息日,十月十三日把原身欠的钱一一去还掉。
没想到不等周日,十月九日周二傍晚,一男一女没打招呼就先不请自来。
来的人是阮卫生,他还带了一个年轻女人,在t大宿舍楼门口堵到了过云从。“不好意思,阿叔是有点急事要找你商量。走,阿叔请客出去吃,我们边吃边说。”
过云从见状,不必问卜,已经猜到了阮卫生的九分来意。
记忆里,四十多岁的阮卫生有妻有女,之前就听说他和妻子在闹离婚。今天同来的女人是生面孔,而两人动作亲密,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这位陌生女人瞧上去二十七八,烫了一头波浪卷,涂了大红色的唇膏。十月中旬已经天凉,她照旧风衣、短裙加高跟鞋,是不顾温度地走在沪城时髦的前沿。
女人的眼神有点傲,上上下下打量了过云从,确定这一身行头很普通后就开始皱眉。有人真能把内心话写到了脸上,就差明说这样子能还得起一千元吗
这会一切都很明白了。阮卫生说吃饭是假,来催债是真。
“阮阿叔不要破费,等会晚上学校有活动,我马上要赶过去准备。”
过云从对陌生女人的神色视而不见,抢先一步和阮卫生说,“阮阿叔,侬来得正好。原本我想这周末把一千元给你,现在节省了车费,这会就能拿给你。”
阮卫生听了自然开心,能立刻把账收回来怎么不开心。
陌生女人却面色一僵,她刚刚还冒出一股子鄙夷,质疑过云从还不起债,不等几秒当场就被无形地怼了回来。
“哎呦,你这孩子好心急。”
阮卫生心里高兴,但表面上还要客套,表现出他不是有意来催债的模样。
“今天来是想请你参加婚宴,我和你马红娇姐姐就要结婚了。结婚要操心的事情多,难免要费钱,想和你商量有余钱的话就先给我这一头。”
今天,阮卫生突然上门,与之前说的能够耐心等三年显然不同。他给出了理由充分,再婚需要用钱。没想要一下子拿回全款,但打算必须是八个人里面最先收回所有钱的那个。
谁想居然有意外之喜,所有的欠款都能收回来了。此刻,他脑中闪过一丝担忧,过云从是不是逞强了距离上次商定还款还不满一个月,大学生怎么能赚那么多钱
只是为旁人操心的担忧很快散了。如果过峰与刑海好好活着,大家都是朋友,宽限一段时日也无妨。
现在情况变了。就像马红娇说的,人死了,他不抓紧机会来要钱,难道真要傻傻等一个学生用三年还钱
是,过云从是大学生,将来不愁工作,也不愁她还不了债。但三年太久,而一千元的现金眼下能做的事不少,总不能耗在别人手里。
阮卫生想了一大堆,到底没有把不必着急全额还款这种客套话讲出来。“也是巧了,我带着欠条,不必再浪费时间多跑一趟。”
“你们等一等,我上楼拿钱。”
过云从瞥了一眼阮卫生拿欠条的动作,她有多单纯才会去相信没有催款想法的人把欠条随身携带。
十分钟后,宿舍楼边上的凉亭。
过云从和阮卫生一手交钱,一手作废欠条。
阮卫生转手就把钱给了身边的马红娇,而他还要写一张收款条,标注清楚已经收回了全部欠款。
“这些纸币好新啊,还都是连号的。”
马红娇拿了钱就冒出这一句,紧接着把十张老人头认认真真点了一遍,一张一张反复检查百元大钞的水印。
认真检查没有错,但马红娇语气透出一丝别扭。
加上她的表情,好像在质疑欠债的人能一下子拿出大笔钱,钱不是假的吧
过云从听了面不改色,还说得颇为情真意切,“谁说不是呢,这些都是连号的新钱,我从银行里取来没两天。我打工赚了钱就想着要尽快把钱还给几位叔叔阿姨,才不辜负当时他们对爸妈的情义与信任。”
阮卫生正写着收款条,听到身旁的对话,一个阴阳怪气,一个诚心诚意,两个人的语气与态度放在一起立分高下。
不由斜了马红娇一眼,叫她收钱闭嘴,而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他今天背着其他人来单独催账,这事多少不地道。听着过云从的话,不免问自己谁与谁有过情义,谁曾经大方地帮助过谁。现在人走茶凉,谁又辜负了谁呢
“小从,这收款条,你收好。”
阮卫生不想多留了,再想下去是自己瞧不上自己,不如活得糊涂些。“既然你今天没空吃饭,十一月末的婚宴一定要来。回头,我给你寄请帖。”
“有空,我会去。”
过云从微笑和两人道别,转身进了寝室楼,脸色也是照旧温和。
今天的事只是小插曲,着实没什么值得她动气。她早就猜到人心易变,而欠债还钱也天经地义。
尽管当时八个人说过会宽限三年,也没有把一分一厘具体怎么还落于白纸黑字上,但收债的人想变卦也是常态。
阮卫生来催账,她没有怨言,但参加婚宴就大可不必了。她不歧视再婚,只是不喜这次的新郎与新娘而已。
周日很快就来了。
没有耽搁,依照原计划,将剩余的四千元被逐一还给其余七个人。虽然没享受几天做万元户的感觉,一半的钱散了出去,但能无债一身轻真不错。
最后一站是楚爱军家。
楚爱军白天有事,最快也要晚饭才回家。当听闻过云从的来意,他第一反应是皱眉。
再三确认,“小从,你把钱一股脑还了,生活上真没困难读书不要开销了慢慢来就好,说好了三年,一个月给个几十就行了。”
过云从也态度坚决,透露了一点兼职情况。
“楚阿叔放心,我没逞强。前段日子找了外语翻译的兼职,也能认识不少人。这年头和外国人打交道赚钱快,看看那些接私活的导游就清楚了。”
这话没错。九十年代初,华国还在发展期,总体上西方的生活水平更高,汇率也摆在那里。
楚爱军没去过欧美,但在莫斯科见过一些西方投机客,知道他们手里的资产有多少。他还是有点担忧,“就算这样,你是把五千元一起还清了啊。”
“这不巧了,国庆假期遇上了出手大方的客户,我帮着他与他老婆策划一次苏城古文化深度游。”
过云从形象地概括保罗与闵怡方的经历,“这次赚的足够还清五千元,余下的钱也够我接下来的学费生活费了。”
今天,半个字不提实际情况与风水玄术相关。这事透露给谁,何时透露是有讲究的。
此前借着办丧事吃白事宴席,与刑海的火葬场同事吕一明接触时,稍稍透露了她懂些玄学可以给有困扰的人看看。因为刑海停薪留职四年,与同事吕一明有近年不常联系。
与之相反,楚爱军近年与过峰关系亲近,相对就更了解原身的情况,那么就要适当隐瞒,等一个缓冲过渡时间段。
另一方面也是不想提蛇煞等危险。
不难想象,如果楚爱军知道实情,搞不好长篇大论别做危险的事情了,然后又进入新一轮这笔账务收不收的推让中。
过云从神色轻松,似玩笑地讲,“楚阿叔,你可别推了,就让我享受享受无债一身轻的感觉。”
话都说到这份上,楚爱军确定过云从没有丝毫勉强,也就接了钱销毁了欠条。
让妻子邱梅去买了几道熟食,三个人一起吃了晚饭。没有多留过云从,让她早一些回学校,避免太晚了路上不安全。
楚爱军夫妻俩把人送到了公交车站。
趁着等车,过云从仿佛漫不经心提了一嘴,“这周二,阮阿叔和他的新对象来学校和我报喜。他要再婚了,十一月末办婚礼。我也不知道送点什么好楚阿叔、邱阿姨能不能给点意见”
周二,报喜
楚爱军与邱梅相互看了一眼。阮卫生九月离婚后,与比他小十五岁的女人好上了,但这么快就决定再婚了他们都没收到请帖,怎么先把婚讯告诉小辈
不对劲,有点奇怪。
邱梅脑筋一转,“你还在上学,又没有正式上班工资收入。不必操心这些人情往来,买点糖果的表示心意就行了,你去婚礼就是最好的祝福。阮卫生也真是的,周二去学校说这事打扰你学习,要说也该等到周末。”
“可能是顺路吧。”
过云从语气随意,“没关系的,不打扰我,还帮我节约了时间能当场把账还掉。”
这下,楚爱军与邱梅又对视一眼,心里大致有了一个猜测。阮卫生是不是故意背着其他人,先去要账了
过云从却不再多提,自然而然看向红绿灯方向,像是专心等车而毫不在意刚刚说的内容。
据她所知,楚爱军与阮卫生走得比较近,说不好以后会有投资上的往来,那就要注意一个人行事风格的变化。
有的事提醒一下,也不好说得太明白。毕竟疏不间亲,只好点到为止。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的直言不讳。
“车来了。”
过云从也不在意楚爱军夫妻之后怎么想,是不是觉得她事多想挑拨离间,反正她该说的已经说了。“我先走了,再见。”
楚爱军和邱梅张口想说点什么,但有的话又不好问得太明白,再看过云从就像是真的顺便一提。两人只能笑着把人送上车,等车开了,心情略复杂地回家了。
这一路短短十分钟,走得有点不是滋味。
“老楚,你怎么想”
邱梅瞧旁边没熟人了,把话挑明。“阮卫生什么意思九月份我们一起保证的,让小从慢慢还钱。那样一来,大家都能同时得到还款。现在他背着我们去收账,真有需求也不和我们事先商量,大家认识二十多年了,这事做得不地道。”
楚爱军蹙着眉头,以前大家都领死工资,生活水平都差不多,也就一直一团和气。
近些年,哪怕许多人还认为下海经商是投机倒把,但是万元户出现了,各家各户的差距也会渐渐拉开,有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
“卫生和娟子离婚,这事我一直觉得他做得不对。两人结婚十八年,卫生怎么可以说没感情就没感情了,还立刻和那个妖里妖气的马红娇走到一起。”
楚爱军想着阮卫生的变化,“马红娇以前在南方发廊里做的,可不是什么老实人。其实我早有感觉,卫生决定离婚的时候就是变了。”
有人说,感情的事不要外人来评判,但还有一句话人以类聚。
楚爱军和邱梅也不偏听偏信,默默决定要好好地重新认识一下阮卫生。但心里隐约清楚,恐怕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把阮卫生当做信得过的朋友了。
一些事心知肚明就好,比如一些朋友走着走着说不清怎么就散了。
外面的世界很复杂,相对的,t大的校园生活依旧简单。
这年头少有混日子的大学生,大家都是学习热情高涨。
走廊、草坪、图书馆、自习室等等,各处都能瞧见或热火朝天讨论,或专心致志学习的人。
十二月,学生们更多时间被分给了英语。
高考恢复后,大学生的英语水平残次不齐,而华国要与国际接轨离开不英文作为工具。
87年首次开考大学英语四级,89年首次开考大学英语六级。目前一年两次,一月与六月考试,重点还在与写作能力上。
过云从也抽出部分时间应试,她没有自大地认为不练习就能取得好成绩。考试都有套路,如果不充分了解掌握,哪怕英语母语的外国人也可能遭遇滑铁卢。
大学学业、兼职翻译、通过各类书籍刊物了解这个世界等等,九一年的最后两个月就在忙碌中渡过。没有再遇上类似解决保罗犯蛇煞那样的玄学事件,非自然现象在城市中似乎并不常见。
12月29日,1991年的最后一个周日,近些日子外面的风有些喧嚣。前几天国际上发生了大事件,苏联解体了,自然是引发各处沸腾。
哪怕弄堂口的叔叔阿姨们将此作为饭后话题,国际风云对于沪城小弄堂的实质性影响却不大。
过云从也只稍稍感叹,如果过峰与刑海没有去世,会发现他们之前的感觉是对的,外头乱了。比起那样的国际大事,更引起她注意力的是摆在面前的生意。
回到家,有一单玄学生意找上门。
来人吕一明,二十九岁,她在火葬场做财务。
十年前刚刚开始这份工作时,是原身的母亲刑海把她领进门,给了不少帮衬。
“小从,之前你说懂点风水上的事,真不是开玩笑”
吕一明来的理由很简单,她就是想着帮一把过云从。
过峰、刑海死之前遭遇过生意损失打击,恐怕也没能立刻回本,也就没留多少钱下来。还在读书的女孩子遭遇父母双亡,直接送钱,不如让她凭本事赚一份生活费也好。
过云从说得认真,“当然是真的。吕姐知道我爸妈下海做生意到处跑,途中遇上过有本事的乌道士觉得我合眼缘。高考结束之后,我和乌道士学过一点本事。两年了,也不该说什么都会看,但多少学有所成。”
乌道士,可不就是子虚乌有。
这话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托词虽假,本事是真。
吕一明不可能听听就信,总要亲身验证一下。
“这真是太有意思了。小从,你先帮我算算,有件事困扰我多年了,就想找专业的人讲讲。我懂规矩,卦不走空,你看多少钱合适”
过云从希望拓宽玄学业务,当然大会不会对主动带来客户的吕一明狮子大开口,给了一次性优惠。“五块钱,只解惑不出策。吕姐,这是给你的内部价格,外人不会有的。”
吕一明每个月也就赚一百五,对给出五块钱没什么心疼。摸出了一把零钞,递了出去。“说吧,是摸骨、还是相面我就想知道那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哪件事
吕一明再直爽也不会先说,是想知道过云从的本领。
过云从在吕一明进门时就观察起她。
自古相面之学离不开相骨,一张脸是骨与肉都要考虑。骨为阳,肉为阴,最好是阴阳协调。
都说人的命运与所处环境有关,吕一明在火葬场工作,多少沾上上了那里的气息。得益于她是女生男相而阳气较旺,在那种整天与尸体打交道的地方干活,被影响的程度很轻。
“看你的面相生活平顺,家庭和睦,想来遇到那种困惑的情况极少。”
过云从又说,“吕姐,请写个字。默念当时你的想法,我来帮你看看。”
“测字啊,行。”
吕一明接过纸笔,想起当时的心情能概括为简单一句话,如果有光就好了。当即写了一个「光」,字迹有点潦草。
过云从看了,笑着问,“吕姐,你是不是觉得曾经某天加班的晚上撞过鬼,那个鬼在角落里模模糊糊,走进了又消失了”
“你怎么知道。”
吕一明说完一拍脑门,“瞧我,就是来找你解惑的。小从,你知道才对了。你快讲讲怎么回事。”
“光,很好理解的。上半部分是火,下半部分本来是跪坐着的人。天黑的时候,才要点火把照明,为了驱逐黑暗里令人恐惧的存在。”
过云从一边说一边指纸上的字,“吕姐,当时是不是遭遇了停电在找蜡烛的时候,瞥到了角落里黑影。”
吕一明重重点头,“三年前,我结束产假回去上班,冬天天黑得早,我就晚下班半个小时,正打算二楼都停电。
接着窗外路灯的光,要摸黑到隔壁储物室拿蜡烛。你说怪不怪,走廊里明明暗得可以,但我还能瞧见角落里有一团黑影。那种黑怎么说呢,就是非常非常黑。”
火葬场总会流传一二闹鬼传说。
吕一明工作后从来没有遇到过,那天她和同事一起遭遇停电。两个人一起找蜡烛,但老宋就没瞧见黑影。
“后来,我和老宋找到了蜡烛。我壮着胆叫上他一起去角落看个究竟。”
吕一明清楚记得那一幕,“靠近后,那团黑影就散掉了。不是跳窗跑,是直接像泡沫散了。我问老宋有没有看清楚,他是什么都没看见。让我有点怀疑自己,但我确定没看错。”
过云从看着「光」字,“吕姐坚持,是因为你感觉直面了它的相貌。像是几位死者的脸拼凑起来的,对吗”
话音一落,吕一明身上泛起鸡皮疙瘩。尽管时隔三年,她想到黑影还是有点瘆得慌。
这事她和丈夫说过,两个人都是普通人讨论不出结果,只好去庙里烧了香,后来也没事发生。今天被过云从一说,那股心里发毛的感觉又起来了。
“小从,你说得太对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黑影本来该是黑不溜秋连衣服样式也瞧不清,但偏偏我觉得看到了它的脸,是那段时间送到火葬场的死者合成的。”
吕一明略不安地问,“这究竟怎么一回事你又怎么知道得这样详细”
过云从不紧不慢地说,“你写的字,字迹潦草。光,可以拆分为火在人上。吕姐,你写的光字上部的火闪闪烁烁,还是下方的人影影绰绰。有光就有影,光闪烁,映照出的影也是歪歪扭扭。几张脸拧在一起,像是影子重叠就更不清晰了。”
至于是不是撞鬼
过云从给了吕一明定心丸,“吕姐不必担忧,你只是产后身体没恢复完全,时运有点低而已,刚好撞上特殊磁场,看到一些未消散的灵体。
我个人认为阴阳有别,各行其道。一般情况下,灵体不适应人类密集聚集区域,用通俗的话解释是不在阳间。那件事已经去过了,可以确定你现在身上很干净。”
“这样就好。”
吕一明拍拍胸口,她不是胡思乱想的人,确定过去的事真的过去就好。至于将来会不会再遇上灵体,那又何必现在杞人忧天。
解了惑,进而谈起今天的来意。
“元旦,你有没有时间我有个熟人想要结婚,吴露想找人算算姻缘。”
吕一明谈起情况,“吴露在南京路百货公司营业员22岁,几个月前认识了有钱的年轻老板贾优今年24岁,现在想算算他们两个人能不能成好事。这事,你接吗”
过云从不指望接连遇上像保罗那样的大生意,而把丑话说在前面。
“吕姐,你帮忙介绍,我不会让你难做。二十元一测,她能接受吗而且我不会只说好听的话,这个价格只测卦,不其他符咒帮忙。”
“二十,没问题。”
吕一明爽快答应,这个价格在吴露心理价位之内,随后就定了元旦的见面地点时间。
1992年的第一天,多数人元旦休假。
刚好借此机会去商铺里转一转,二月初就是春节,也可以陆陆续续准备起年货。
营业员却不休息。
吴露不得不继续早起,赶在九点之前抵达百货公司。
“小吴,今天这样的节日还要上班,你这日子过得真是辛苦。”
马红娇走上楼梯看到迎面而来的吴露,一开口不是关心语气,更多是夹杂几分冷嘲。
十一月,她和阮卫生结婚后搬到了南市区阮家,了解一些附近邻居的情况。最先记住了一栋楼里的吴露,这人年轻漂亮又是在南京路百货公司上班,还挺会打扮。
吴露瞥了一眼马红娇手臂上挎着的菜篮子,也皮笑肉不笑地打了招呼。
“马姐,你也辛苦。假日还要起来买菜,居然不打算在外面吃吗也别太省了。哦呦,我忘了,阮叔离婚分了前妻不少钱,是让你受苦了。”
“你不懂,不是不出去吃,而是今天外头人多,我才不要去人挤人。”
马红娇嘴上强硬,但事实上吴露也没讲错。阮卫生离婚给前妻分了大半的钱,手上余钱不多,才要赶着把借出去的钱收回来。
她嘴上依旧不饶人,“手里有钱,根本不必挑什么时候下馆子。我家那口子,三不五时买熟食回来。你没看到也不奇怪,谁叫你在辛苦上班。”
吴露还想多辨几句,到底顾及不能迟到,也就假笑着先走一步。
自从马红娇搬来一个多月后,两人类似的言辞交锋隔三差五来一次。她猜测原因,很可能是马红娇觉得她年轻又漂亮才会那样嘴碎又小心眼。
“什么人啊。”
吴露嘀咕着,马红娇嫁给二婚的阮卫生,搞不好就是为了沪城户口。
户口算什么,阮卫生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完全比不上她的对象贾优,是搞养殖的年轻老板。只要她能嫁过去,不必再这样辛苦上班。
想到这里,吴露加快走步。
今天她提前半小时出门,不是吃饱撑地提前上班,而是赶在开工前要去算一卦,事关她的富太太梦想。
0850,吴露匆匆下了公交车。
没想到今天元旦,早上居然比平时还堵,已经离约定的时间迟到了五分钟。
一路小跑冲向人民公园,远远看到吕一明在约定的梧桐树下朝她挥挥手。
这一瞧,猛然脚下一顿。
冬天,梧桐叶都秃了。树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但树下有人站伫然而立,仿佛彻底无视严冬侵袭。
吴露却是面色微僵,跑进后看得清楚,吕一明带来的算命师傅和想象中完全不同。忽然心里有点不痛快,虽然早就听说给她算命的师傅年纪轻,但没说人长相昳丽。
更没想到居然比自己都漂亮,气质上就更不必说了。有这样的脸何必做算命的,该去港城做影星,这样的人真配做玄学大师
“小吴,你来了。这就是今天帮忙的过师傅。”
吕一明自问前些天把该说的都说清楚,眼下没看出吴露的小心思。她今天有别的事,只负责帮两人简单介绍就告辞。“你们谈,我先失陪。”
过云从一边与吕一明说了再见,一边已然发现了吴露的微表情变化。
吴露努力压制一肚子突然升起的情绪,在长椅坐下后,立刻给出一张纸条。
“天气冷,不说什么客套话。我知道测算要问八字,这是我和贾优的生日,但没有具体出生时间。你知道的,假如我连他几点出生也要问会很尴尬,搞得好像我是在催婚才会做那种调查。”
过云从接过纸条,目光似乎不经意扫过了吴露的掌心。
吴露像是很赶时间,根本不人思考一秒钟,立刻追着问
“生日给你了,能算我和贾优的姻缘吉凶吗听吕姐说你擅长测字,如果你没本事凭着生日与面相就得出结论,我也不是不可以写两个字帮你提高准确率。”
短短几句话,乍一听挺配合,实则绵里藏针带上了一股暗讽。
过云从面不改色,眼神非常平静。
吴露被看得背后一僵,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台x光机扫描了,全身上下的小心思都被洞察地一清二楚。
吴露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坐得稍稍远了一点。“你瞧出点什么了”
过云从礼貌性地微笑,“我们这一行,一般不会把话说得太明白。毕竟谁都不喜欢被驳了面子,而且命运三分天意,还有七分人为能够努力。不过,吴小姐不一样,你是吕姐介绍的,那我也就该实话实说。”
吴露隐约有了不好的感觉。
过云从不紧不慢地说,“结合你的面相、手相以及给的生日,恕我大胆冒昧套用著名大家周先生的话。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两株树,一株是烂桃花,还有一株也是烂桃花。这样说,你懂吗”
吴露周先生,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这不重要了,烂桃花这种说法她是听得懂的,顿时脸色一垮。不可能贾优对她花钱大方,怎么是烂桃花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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