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梧桐冷淡看了一眼进来行礼的楚誉, 察觉到背后的冷意,微微偏头看明修诣的神情。
宫梧桐自认心眼小,若是瞧见妄图害过自己的人, 八成会直接冲上去骂人了,但明修诣依然是那副淡然至极的模样, 还有心思垂眸给宫梧桐理了理乱了的长发。
见他偏头看来, 明修诣更加温和地一笑, 俯身小声道“要喝茶”
竟是完全没在意楚誉。
宫梧桐一时不知道该赞叹他气量大还是反思自己心眼小了。
见宫梧桐满脸不高兴, 明修诣大概猜出来他因为什么,眸子一弯,给他倒了一杯茶奉了过去。
宫梧桐只好接过来, 一边咬杯沿一边盯着面前那个人面兽心的楚誉看。
明修诣宰相肚里能撑船懒得在意楚誉, 但宫梧桐不一样,他一看到那人文质彬彬的虚伪模样就来气, 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戏耍他一通。
他正胡思乱想着,牙齿叼着杯沿咬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正在和楚誉说话的宫确都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宫梧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直到尘无暇手指轻轻在桌子上一点, 细微的声音将宫梧桐惊得一抖,立刻训练有素地将茶杯放下,正襟危坐了起来。
往往他师尊做出这个动作时,自己肯定有哪里修行不正。
楚誉虽在明峡岛明寂的庇荫下被众人拥上了首尊之位, 但他修为还是化神境, 在大乘期的修士面前依然不能失了礼数。
他一一寒暄完后,才像是刚看到明修诣似的,讶然一笑,道“见过小圣尊修诣竟也在这里, 许久不见,我还整日盼着你什么时候回明峡岛一趟呢。”
楚誉完全一副好兄长的架势,明修诣处变不惊,淡淡道“劳首尊记挂了。”
楚誉有些无奈,看起来像是在纵容一个叛逆不懂事的弟弟。
在旁人看来他是真诚到不行却碰了明修诣这个钉子,只是在宫梧桐眼里,楚誉这厮就是当着自己的面明晃晃欺负自己的爱徒。
宫梧桐哪能忍,似笑非笑地阴阳怪气道“我可舍不得我的乖徒儿回那什么岛,若是再被人逼着跳崖,他可哪来的好运气再能逃过一劫呢。”
众人闻言,神色都有些古怪。
明修诣这些年低调得很,除了修行就是修行,哪怕历练也不会主动示出自己的身份,堪比苦行僧,况且他也不是会将自己的悲惨之事四处宣扬的性子,导致三界无人知晓楚誉做的那些腌臜事。
宫梧桐倒是有心想要楚誉难堪,但又不想擅自插手明修诣的事,此时瞧见楚誉竟然还倒打一耙暗示明修诣拜了师门就忘了明峡岛,那火气腾地就起来了。
楚誉有些迟疑地看着宫梧桐,温声道“小圣尊这是哪里的话,修诣当年离岛时年纪还小,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宫梧桐差点被此人的道貌岸然给气笑了,和他分辨都感觉脏了自己的嘴,恨不得把睢相逢薅过来替自己阴阳怪气。
“误会”宫梧桐咽不下这口气,决定自己亲自上,“不知道代首尊说的是哪一个是你勾结魔种想要暗害修诣夺取明峡岛,还是你居心叵测一直惦记着我徒儿的寒冰灵种呢”
楚誉一噎。
宫梧桐见状勾唇一笑“哦,如果这都是误会的话,我在这里给代首尊提前赔个不是啦。”
楚誉脸上还是那副温和的笑,但是眸中的冷意已经漫了出来。
见宫梧桐都要和人吵起来了,尘无暇眉头轻皱,道“梧桐,出去玩吧。”
宫梧桐扳回一城,看到楚誉那张道貌岸然的脸被说崩了他就开心,闻言哼地一声起了身,带着明修诣扬长而去。
明修诣跟在他身后,看到他得意洋洋的小模样觉得又好笑又心软,眉目间一片温软,连见到楚誉的那一丁点不悦都烟消云散了。
宫梧桐才不管楚誉要如何辩解自己方才说的那两个罪名,无论是勾结魔种还是妄图挖明修诣的寒冰灵种都不是小事,哪怕只是宫梧桐空口无凭也够楚誉吃一壶的,他一边溜达一边骂明修诣“你啊,怎么就这么软,他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你还冲他笑,你笑起来这么好看啊天天笑”
他这话十分无理取闹,数落完后一回头不满地看他。
明修诣神色温柔至极,好像只要宫梧桐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就能软了心似的,笑着道“弟子知错。”
宫梧桐一愣,当即打了个磕巴,心想要命啊,笑起来还真的好看。
祸国殃民的明之之把宫梧桐的心都要笑化了,他摸了摸鼻子,含糊道“知错就好,往后别冲着别人笑来笑去了。”
明修诣说“好的。”
在回住处时,宫梧桐发现妖族正在热火朝天地搭论道场,看起来热闹得不行。
宫梧桐这么些年其实没怎么参加过阐道会,每回要么是宫确带着他,要么就是尘无暇,所打交道的人也都是像是常修士林修士那种大乘期,时不时遇到几个陌生的化神境,只是聊上几句那些人就被宫梧桐的倨傲狂傲给气走了。
宫梧桐好奇地看着论道场上标注着修为的木牌,问明修诣“这是比试场吗只能同修为的人才能上去切磋”
“是。”明修诣道,“这边都是筑基金丹的论道场,千仞学府的弟子居多,前面应该是元婴期。”
宫梧桐说“哦哦哦。”
宫梧桐喜欢热闹,别人搭台子都能津津有味看个半天,只是凑完热闹了,他才后知后觉宫确和他说过的那句明修诣已对他有了爱意这件事。
说来也怪,宫梧桐这些年一直都妄想着话本里的桥段发生在自己身上,为此还收了几个徒弟想着要阴鸷徒弟来大逆不道自己,但当明修诣真的对他起了心思后,他又莫名有些无所适从了。
若明修诣真的是个欺师灭祖的叛徒,那宫梧桐指不定就心安理得享受他那扭曲变态的爱意了,但可惜的是,明修诣不是。
明修诣算是宫梧桐这些年见过的最称得上是君子的人了,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忘不了礼数,好似将温良恭俭让刻在了骨子里。
他的爱意又深沉又内敛,若不是宫确说,宫梧桐甚至看不出来明修诣的爱意和之前的尊师重道有什么区别。
宫梧桐思考得入神,眉头都紧紧皱了起来。
他无法给明修诣回应,更不知道要如何劝说明修诣放弃自己,稍稍一合计,一向自认为三界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的宫梧桐竟然生平第一次自省。
“我脾气不好爱无理取闹还不思进取,还是个可能命不久矣的病鬼,他喜欢我这样的花心老色狼干什么”宫梧桐不讲道理地想,“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非得想着啧,闲着没事吗”
明修诣跟在他身后,见他冥思苦想眉头越皱越紧,心想“师尊是在担心阐道会比试的事吗”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言回了住处,恰好睢相逢和景澈将独自跑出去玩的越既望给逮了回来,正让他坐在椅子上指着他数落。
“你离那么近做什么这么近不怕被雷劈啊你元婴至化神境的修为齐了吗你就敢往旁边钻”
“我”
“你什么你少用大师兄的名号压我,我连师尊都敢骂,更何况你”
宫梧桐“”
宫梧桐推开门,重重一咳。
刚才还在气势汹汹数落大师兄的睢相逢闻言一个激灵,立刻讨好地迎上来,笑眯眯道“师尊回来了,辛苦啦辛苦啦。”
宫梧桐懒洋洋地坐在越既望对面的凳子上,往后面一靠,将全身力气都倚了过去,明修诣都习惯了,任劳任怨地走去给他当椅背靠。
越既望已经蔫哒哒地站起来了,一副听候发落却不觉得自己有错的架势。
景澈给宫梧桐倒了茶,没好气地瞪了越既望一眼,告状道“小圣尊,妖族外面有人在渡雷劫,他是个大傻子,竟然直接上去凑热闹,差点挨雷劈。”
睢相逢白眼也都要翻上天了“是啊,要不然我去得早,他肯定得一起挨雷劈。”
宫梧桐懒洋洋道“什么雷劫”
“金丹入元婴的雷劫。”
宫梧桐“那不就是几道小雷劫吗,十六已是元婴,怕什么天雷”
越既望像是找到了靠山似的,跑到宫梧桐身边蹲下来趴在他膝盖上,像是找到了靠山似的“是吧是吧,还是师尊懂我我就说那几道天雷对我没什么影响”
宫梧桐抚摸他狗头,但也知道按照睢相逢的性子,不至于怕这点雷劫,他挑眉问睢相逢“那金丹修士如何了被劈没了”
睢相逢对宫梧桐的洞察力叹为观止,点点头“差一点吧,好在那雷劫并不强,修为不知道有没有被劈没,好歹人还活着。”
宫梧桐“那人怎么能被劈成这样”
“谁知道呢”睢相逢也纳闷得很,“本来天雷好好的,但到后面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来了道狠的。”
他说着,狠狠瞪了一眼越既望“他啊,就他,还往前面凑。”
越既望为自己辩解“我就是觉得他有点奇怪,想上去看一看,没多想。”
睢相逢“那你看出来什么了吗”
自然是没有的,要不然越既望现在也不会这么怂。
宫梧桐若有所思,虽说修士经历雷劫九死一生,但着也只是在化神境入大乘期或者飞升时才有的危险,怎么金丹入元婴也能将人劈成这样
而且此时已不是一次了,难不成和魔种有关
宫梧桐正在他想要找到那个未陨落的修士问问看时,一直安安静静没说话的明修诣突然道“师尊累了吗”
宫梧桐愣了一下“我还好吧。”
明修诣笑了笑,道“想睡觉吗”
这还是上午,宫梧桐刚起床没多久,本来不会觉得累,但不知道是能如常入睡了还是明修诣的笑太有蛊惑性,他迷迷糊糊就点点头,被明修诣哄着进房睡觉了。
片刻后,明修诣将宫梧桐哄睡着,从房里走出来,睢相逢满脸一言难尽看着他“师尊好像是个被美色所迷惑的昏君。”
明修诣无奈道“这种事不必让他劳心伤神,若师兄觉得这雷劫有哪里不对,我去查查看便是。”
睢相逢面无表情道“哦,那我是说错了,你才是那个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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