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士齐被那帮人手忙脚乱地抬出去后,狱卒取来新的锁链将牢房门锁好。
长安走到牢房一角,扶着牢柱忍了半晌,终是忍不住,一低头将刚吃下去的馒头都吐了出来。
耿全跟过去问“你怎么了”
长安擦一把额上的冷汗,喘息略显粗重,道“我没事,看到冯士齐那张脸犯恶心而已。有水吗”
一名侍卫端了碗水过来,长安漱了口,回到钟羡身边坐下。
“你受了伤,你的面色骗不了人,到底怎么回事”此时此刻,钟羡也顾不得向她求证些什么,只关切地问道。
“没事,被赢烨踹了一脚而已。”长安见遮掩不过,便笑了笑道。
钟羡“”被赢烨踹了一脚而已赢烨的力量连他都抵受不住,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可是,她显然并不想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所以下午那大夫来给他治伤时她也没吭声,宁可默默忍着。
一想到她落得如此境地都是因为他,他便又是后悔又是羞惭,低声问道“踹了哪里”
长安眼睛一斜,道“怎么你还想给我揉揉啊”
钟羡失血过多,想脸红都脸红不起来了,只有些无奈道“都这时候了,你就不能正经些”
长安笑了起来,道“好了,不开玩笑了。我马上要去见赢烨,虽然不见得会有人来提问你们,但关于我与冯士齐的会面过程以及他的毒发之事,咱们还是统一一个说法比较好,就说”长安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交代他一番。
钟羡犹不能放心,道“你何必这样以身犯险本来你可以装作不知的。如此一来,冯得龙为了救冯氏兄弟,必定与你死磕,而赢烨又是那般脾气,你若不救冯氏兄弟,性命难保,你若救了冯氏兄弟,他们也定然会记你下毒之仇。”
长安冷笑,用只有钟羡能听到的声音道“除非冯得龙杀了赢烨,否则,冯氏兄弟死定了。待会儿你和耿全他们交代好我跟你说的话,以防万一。”说着,她挣扎着欲起身。
钟羡用左手拉住她道“你还去见赢烨,你这状况,可禁不得他再施重手了。”
长安道“放心,今日虽然吃了点亏,但也叫我知道了赢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会再触怒他让他对我动手。”
“但是”钟羡看一眼右边,低声道“关押赵王家眷的牢房与我们相隔不过数间,我们既然能听到她们那边孩子的哭声,他们必然也能听到你与冯士齐的谈话声。若到时候赢烨提审她们,你岂不是很容易露馅”
长安默了一瞬,道“她们很快就会死了。”
钟羡“”
长安不去看他的目光,也没再多言,过去叫狱卒上去通禀说她求见赢烨。
有了冯士齐的例子在前,这回那狱卒学乖了,一声不吭立马去替长安传话。不多时,便有两名士兵下来带了长安出去。
旌德殿里杯盘狼藉,显然刚举办过一场晚宴,如今宴席已散,只赢烨独自一人坐在主座上喝酒。
长安一进殿发现殿中酒气弥漫,心中不由咯噔一声,暗道不妙,万一赢烨这厮喝醉了可就惨了,神志不清暴力加倍,自己这条小命恐怕真保不住了。
念至此,她偷偷觑一眼上面的赢烨,发现这个自称“朕”的男人喝酒居然是用碗的,案几旁的地上放着两只酒坛,一立一倒,估计都空了,桌上还有一只。
这男人脾气不好,一点就爆,是故她也没敢细看,一眼扫过发现他坐得还算四平八稳,也不知道到底醉没醉。
来到主座之下,长安下跪行礼,故意做出护疼痛楚之色。
赢烨仰头灌下一碗酒,放下碗动作豪放地拭一下嘴角,问“你有何事”
听声音倒还不像已醉的模样。
长安跪伏在地,声音虚弱却字字清晰道“陛下,皇后娘娘说,您高兴时喝酒,不高兴时也会喝酒,有时候喝醉了还会唱歌。自别后,您定然是不开心的时候多,她时常担心您会借酒消愁,醉饮伤身。”
赢烨本来已经递到嘴边的酒碗顿了顿,终究还是搁回了桌上,面色不善地看着长安问“你为何要来与朕说这些”
长安道“陛下今日这一脚要了奴才半条命,往后若是再来一下,奴才怕是就死了。奴才在宫里时就为您与皇后娘娘之间天下无双的忠诚与深情所感动,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您的面,必须在自己死之前将皇后娘娘想对您说的话统统告诉您,如此,才对得起皇后娘娘一番相护之恩。”
与这赢烨的初次见面虽是糟糕透顶,但所谓吃一堑长一智,长安在被又掐又摔又踢之后,多少也对赢烨此人有了个更深刻也更真实的认识。他这个人自负武力高强,为人刚愎自用说一不二,在旁人面前拥有绝对的权威且容不得一丝挑衅,性格急躁做事不计后果,含沙射影抑或类似激将的说话技巧在他面前完全不管用,必须将他想听的直接说出来,才能引起他的注意。但一旦涉及陶夭,他又会显得异常敏感并过度解读。
在这样的人面前,长安只找到了一种保命之法,那就是示弱,并说他想听的,听得懂的,又不会被过度解读的话。
他看到陶夭的那枚香囊后踹了她一脚并差点杀了她,可这一点正好证明他对陶夭用情极深,所以当他看到那个香囊后第一反应不是这个香囊本身意味着什么,而是陶夭在做这个东西的过程中又受了哪些罪只有心里对对方的处境极度担忧,才会敏感若此。
他这种性格的男人,对自尊和骄傲的需求都会明显高于一般男人,而心爱的妻子落在敌人手中三年他都没能将她救出来,这对他这样的男人而言绝对是个毁灭性的打击。所以长安揣测他目前这种极度的暴力与专横,可能是用来掩饰他内心深处极度的不安和挫败的一种表象而已。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她这个知道陶夭具体情况的人出现之后,他却并没有向她打听陶夭的生活现状。这其实跟近乡情怯是一个道理,他害怕从她口中听到他不想听的,这会加重他心中的那种挫败与不安感,直到用暴力与专横也掩饰不了时,迎接他的必然是全面崩溃。
所以她必须争分夺秒地来解决这个问题,只有她能赶在冯得龙赶来发难之前安抚住赢烨的情绪,今夜这一仗,她才有赢面。
见赢烨不说话,长安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般的语气道“若是陛下不想听,奴才这就退下。”
“说下去。”赢烨伸手到怀里把陶夭做的那枚香囊摸出来握在手中。
长安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道“皇后娘娘在那边生活上过得还好,就是想您。奴才也不是刻意接近皇后娘娘,而是因为一开始皇后娘娘总是哭,慕容泓担心她寻短见,遂派了几个宫女看住她,而奴才就是负责那几个宫女的。奴才知道这人一旦心情郁结,容易致病,所以有机会就搜罗些好看的笑话本子去给皇后娘娘解闷儿,如此过了好几个月,皇后娘娘才渐渐开朗起来。”
说到此处,长安佯装咳嗽停了一下,顺便悄悄抬头偷看上面一眼。
赢烨正垂着双眸摩挲着手中那枚香囊,并没有看她。
长安暗道麻蛋,看他这神游天外的模样,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啊,要不刺激他一下看看他有没有在听
她斟酌一下字句,继续道“皇后娘娘第一次跟奴才说话,是她在宫中过生辰的时候。奴才一大早去给她送寿面,结果她吃了两口就哭了起来,说以往每年她生辰,给她端寿面的人都是您,她想您了。她说她想见您,却又担心您会因她而以身犯险。有时候想想,还不如死了干净,这样您便也解脱了”
长安话音未落,赢烨猛然从座位上站起,几步跨到阶下故技重施,一把揪住长安的衣襟将她提了起来,一副急怒攻心的模样喝问道“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慕容泓虐待她”
长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做出一副被衣襟勒得喘不过气,马上就要厥过去的虚弱模样。
赢烨想起她方才说过再碰就要死了的话,生生按住性子松了手。
长安赶紧等不及一般的大口喘气,一边喘一边道“慕容泓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去虐待皇后娘娘可能是娘娘想到陛下,又想见您,又知道您若要救她,必定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一时左右为难,故生轻生之意。不过奴才就说了一句皇后娘娘您若真这般去了,却叫陛下怎么独活她便再不提此事了。”
赢烨双肩微微垂了下来,背过身去,默了片刻,声音发沉,问“她真的不恨朕,不怨朕”
“陛下何出此言皇后娘娘是那种会因为自己身处逆境而怨恨别人的人么她非但不怨您,而且还明白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是必须要对另一个人好的,所以她分外感念您的好,也就格外的思念您了。”
赢烨转身就在阶上坐了下来。
据长安目测,这赢烨身高至少一米九,难得的是虽然看着结实,却不是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体型,那身材也是极劲长的。这般曲腿坐在阶上,一肘撑在曲起的那条腿上,闭眼细闻香囊的模样,便透着几分英武几分落寞,两鬓斑白的发丝映衬着尚年轻的一张脸,更是显出些许华发早生的可怜来。
“她可曾跟你说过,为何此物能做保你性命的信物”赢烨闭着眼问。
长安低声道“皇后娘娘说了,这个赢字是您一笔一划教她写的,以夭字替换贝字,寓意她是您今生唯一的宝贝。只要您见了这个字,便知此物是出自她手,自会看在她的面子上饶奴才一命。”
赢烨睁开眼盯住长安那张俊俏清秀的脸,目光不善,道“她与你还真是无话不说。”
长安忙道“陛下切莫误会,皇后娘娘之所以愿意搭理奴才几句,那是因为奴才男生女相,她根本就没把奴才当男子看待。再说奴才也确实不算男人了,她连刘光初那般俊俏的公子都看不上,又岂会看上奴才这不男不女的”说至此处,长安猛然察觉自己说漏了嘴一般,停下来一脸紧张惶恐地看着赢烨。
“什么刘光初把话说完整了”赢烨眸底的火焰一触即燃,熊熊火光似能焚天灭地。
长安似被吓到,挪动膝盖后退两步,有些结巴道“刘光初是、是赵王的嫡三子,被慕容泓招去盛京当质子的。他在宫中偶然遇见皇后娘娘,一见倾心,便时常去路上堵她,死皮赖脸地要送皇后娘娘礼物。皇后娘娘被他骚扰不过,找奴才替她想办法摆脱此人,奴才便设计让他酒后乱性睡了宫中的一名宫女,攥了个国丧期奸污宫女的把柄在手里,他才算消停了。奴才人微言轻,只能用这般龌龊手段解皇后娘娘于困境之中,还请陛下恕罪。”长安说完,赶紧诚惶诚恐地以额头触地,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
耳边一片静默,唯有赢烨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急促。
“啊”
长安不敢抬头,是故只觉有人从她身边走过,带起一阵风,接着便是男人愤怒的嘶吼声以及一阵桌椅横飞碗碟四溅的乒乓之声。
“来人”赢烨拆完家,大喝道。
殿外有将领进来,下跪拱手“陛下有何吩咐”
“去把刘璋的家眷统统砍掉,一个不留”赢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余怒未消。
将领领命而去,走了没多久,忽又有人进来报道“陛下,冯得龙求见。”
长安眼皮微微一跳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每天都这么晚可咋整呀o╥﹏╥o
亲们晚安,好梦づ ̄3 ̄づ网,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