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跟长安赔了半天罪,见他还是看着那边不说话,心里有些没底,忍不住微微提高音量试探地唤道“九千岁”
长安猛的回神,转头看向管事。
谁也不曾注意,那一直死了一般坐在那里不动不语的白衣男子,在听到九千岁这三个字时,单薄的眼睑忽然微微一掀。
“千岁,那边只是在调教下人,污了您的耳实在是抱歉。我们继续往楼那边走吧。”管事满脸堆笑道。
长安颔首回身,见陈若霖似笑非笑看着她,道“三日好似有话要说”
陈若霖笑着低语“倒也没有什么别的话,只是想问问千岁,何为野战”
长安“”
“此乃不传之秘。”长安伸手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想走,身后却突然传来“叮”的一声弦响,虽然只有一声,但那余音袅袅之感,却已透露出拨弦之人在琴技上造诣非凡。
长安回身,发现那端坐琴桌之后的男人双手按在了琴弦之上。
也许弹琴的人都有这样一双手,修长细瘦,光洁如玉,在琴弦上翩翩起舞的时候,像天鹅一样轻盈优雅。
长安是个外行,但这也不妨碍她听得出这男人弹得极好,没有过多的指法技巧,却能让曲子如美人唇间的诗词,低吟浅唱,如渔樵口中的故事,娓娓道来。
于这样暖暖风和煦的春夜听上这样一曲,不啻为人间一大享受。
男子渐渐收了音,四下一片寂静,远处隐隐传来风月场特有的欢声笑语,此刻听在耳中却与眼前如此的格格不入。
长安拍了两下手,赞道“弹得一手好琴。”
齐管事连忙不失时机地拍马“贵人就是贵人,还是贵人有面子啊。这人被卖到我们楼中已经快两个月了,一直不开口,也不肯弹琴,没想到千岁一来,不用人逼,他自己就弹了。”
“是吗”长安闻言,看向那男子的目光不免带上了几分深意。
那男子却自顾自地站起身,抬手整了下衣袖,发现有几缕发丝散在前襟,干脆抽出玉簪让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将簪子放进袖中后,他不慌不忙地向长安这边走来。
他这一走动,就与慕容泓完全不像了他的右腿有些跛,严重破坏了他的整体美感。
龙霜丝毫不敢大意,见男子朝长安走过来,就向前迈了几步,手搭刀柄站在长安的左前方。
男子并未靠得太近,在离长安还有好几步距离的地方就停下了。
他先默默地向长安作了个揖,然后低垂着眉眼声音寡淡道“我有一琴,名殊言。你将它找来还我,余生我与殊言,都只为你弹奏。可否”
“你”齐管事见他上来就这般没名没姓地跟长安说话,正想斥他大胆,长安抬手制止了他。
她从一旁吉祥手里拿过灯笼,挑至能看清男子脸的高度,道“你抬起头来。”
男子静静地抬头。
他的五官果然与慕容泓没有一丝相似之处,然而但凡长得白皙干净的男人,相貌再普通,也能比普通人多出几分姿色来,更何况他的相貌虽比不得慕容泓,却也根本不能用普通两个字来形容。
长安看着他古井无波的双眼,唇角扬起,道“好啊。”
男子没再出声。
长安将灯笼还给吉祥,侧过脸问一旁的齐管事“齐管事,没问题吧”
齐管事忙道“当然,当然。千岁能看得上我们楼中的人,那是我们掌柜的福气。”
“是个懂事的。”长安嘉许地赞了齐管事一声,随即吩咐龙霜“派人带这位公子去驿站安顿。”
龙霜领命,心中忍不住嘀咕真没见过这么能捡人的,逛个妓院都能捡个琴师回去。
片刻后长安跟着齐管事来到后面正中间那栋楼的五楼,朝着江面那侧的包间。虽是晚上视野不佳,但今晚月色极美,远远望去,江面上渔火幽幽波光粼粼,也别有一番趣味。
龙霜一向尽忠职守,陪长安出行从来不与她同桌饮宴,一心只顾着做好她的安保工作。所以今晚桌上又是长安、卫崇和陈若霖这个铁三角。
男人喝酒,陪酒美女自不可少。齐管事想得周到,还晓得事先问一下客人的喜好。
长安要能说会道的,卫崇要温柔可意的。
齐管事没问陈若霖,下去不一会儿就领上来六位豆蔻少女。
长安与卫崇各自得了两名陪酒少女,长安抬眼看了看陈若霖身边那两位,美貌倒也寻常,只是长得格外白嫩丰腴,胸前都有两座肚兜都快兜不住的丘峦。
原来这厮好豪乳。
长安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笑着问卫崇“老卫,此处如何”
卫崇还是一贯散漫不羁的态度,抱着双臂道“旁的不说,姑娘挺漂亮。”
“满意就好,今晚杂家请客,都别客气。”长安大方道。
“好啊,今朝有酒今朝醉,此处离河神县也就还有三四天路程了,再过三四天,我就又可以无事一身轻了。”卫崇接过身边姑娘递来的酒杯心情甚好道。
“什么你只送我到河神县钟羡说的”长安瞪眼。
卫崇道“他倒是没说,只是福州那地方气候潮湿,又爱刮大风,我不爱去。”
“诶,老卫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有道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既应了朋友所托,又岂能半途而废呢”长安道。
卫崇瞥她“想要我送你到福州行啊,今晚你能把我喝趴下,我就听你的。”
长安赶紧对他身边的姑娘道“听见没,今天你们只要能帮我把卫大爷给灌趴下了,每人赏一千两银子。”
姑娘还来不及高兴,卫崇开口了“得了,你把这两千两银子给我,我送你到福州。”
长安大笑,指着卫崇道“老卫啊老卫,你可真是不招姑娘喜欢,活该你至今孑然一身。”
对面陈若霖也不插话,只一边慢慢喝着酒一边看着长安与卫崇笑闹。因他长得高大俊美,惹得伺候他的两个姑娘春心萌动,给他夹个菜倒杯酒小脸都红扑扑的。
有几个姑娘插科打诨斟酒助兴,三人热热闹闹地喝到半酣,忽听楼下窗口似乎有人道“诶你们快看,那边的天怎么红了”
“是红了,看样子好像是哪里起了大火啊。”
“乖乖,天都映红了,这火得有多大看样子好像在江对面。”
长安身边一位姑娘闻言,起身也到窗口将头往外面一探,道“哎呀,还真是红了半边天。”
本就离窗口近的陈若霖放下酒杯,来到窗口往外头看了看,待辨别清了起火的方向后,他倏然回头看向长安。
长安笑眯着眼对他举起酒杯,有些微醺道“有什么好看的,只要烧的不是咱家,管他烧成什么样。三日,来,继续喝。”
“你们先喝着,我去去就来。”陈若霖要走。
“诶你去干嘛啊,这才喝到一半。”长安道。
陈若霖看着她,左颊露出一枚月牙“尿急。”
长安冲他挥挥手算是放行。
陈若霖这一走就没再回来。
长安今夜心绪浮动,一时不察便喝多了,回到驿站看到公羊兴冲冲地迎上来给她行礼,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安公公,陛下令奴才将御猫送来给您,奴才这一路紧赶慢赶的,可算是追上您了。”公羊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醉醺醺的长安。
长安手扶着额头,她意识还算清醒,就是有些头晕,走路摇晃,吉祥在一旁扶着她。
“御猫爱鱼陛下让你把爱鱼给我送来了”她反应了一会儿才问道。
“是啊,已经送到您房里去了。”公羊道。
长安被吉祥和龙霜扶着踉踉跄跄地上了楼来到自己房里,看到房里那只久违的胖橘,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吉祥和龙霜忙着要去扶她。
“不必了,你们都退下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长安坐在地上摆摆手道。
吉祥和龙霜出去后,长安看着在自己的房间里到处走的爱鱼。
它是只性格平和开朗的大猫,就算不是很亲近的关系也让抱,但可能一路过来吃了不少苦,也可能是来到陌生的地方一时不能习惯,它看上去有些焦躁和不安,只在远处不停徘徊,并不靠近长安。
长安觉得自己的头晕得更厉害了,晕得甚至出现了幻觉。
爱鱼,他养了多年的猫,他怎么舍得把它给送来他为什么要把它送来难道他已经冷漠孤僻得连猫都不要了吗
她心里有诸多疑问,可是比疑问更多的,是她想要抱它的。
醉酒的人没有理智可言,所以现在就算她打算在它身上找寻一丝他身上的味道,或许也没那么可笑吧。
“爱鱼”它不来,她只好自己去捉它,可惜一站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如不是刚好扶住了一旁的桌子,恐怕就要狼狈摔倒了。
刚喝的酒后劲有点大,长安觉得自己一个人掌控不了局面了。
“吉祥。”她两手撑着桌沿,垂着头低低地喊,喉间渴得要冒火。
门忽然被推开,可进来的却并不是吉祥。
陈若霖端着一托盘茶壶和茶杯进了房,瞥一眼墙角似乎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到的猫,一手关上了房门。
他来到桌旁,将托盘放在桌上。
长安抬眸见是他,道“你尿遁回来了”
“你醉了。今晚是有高兴的事还是难过的事,喝得这样醉”陈若霖仿佛第一次见到她一般仔细地审视着她。
长安歪着头,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噗嗤笑出声来,不答反问“你说呢”
“看来是高兴的事了。不巧的是,我今晚却不太高兴,不过你房间里多出来的这个小东西,也许有让我开心起来的能力。”陈若霖说完,忽然向墙角的爱鱼走去。
长安勉强转过身,抬眼就见陈若霖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爱鱼的尾巴将它倒提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感觉亲们看乌梅的文都快看出疑心病来了,看到一个角色就觉得他可疑。其实巧合还是有的啦。这个角色也是很早之前就埋下伏笔了,如果还有亲记得前文哪里出现过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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