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叶苏拿着瓷做的刀, 小心翼翼削着手上的苹果，切了块放在碟子里, 一应给对面黄金锦褥子上撑头依靠着的顾沈白喂过去。

    “上皇，总在窗口坐着, 小心着凉。”

    顾沈白阖着眼就没睁开，手里拿着佛珠在那儿闲适地捏，她喂的苹果倒是吃了好几块, 接下来的词还是没对上来。

    “咔。”

    李楠已经提前和导演说了情况, 导演本来提议让人写在板子上好提醒他, 他也拒绝了，说是台词已经写在了手上。

    导演正要上来询问，叶苏主动微笑着开口，“导演我们准备一下, 我刚刚状态不对，影响发挥了。”

    顾沈白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包庇他，保护他的女人, 站在他身前替他承担失误。

    这一场的台词其实不难, 难的是下午那场和儿子见面的对峙, 大段大段的长台词对垒, 一浪高过一浪, 他连夜都在准备。以至于，今早这场仅仅是“闲卧听雪”的戏份，剪短的台词他都想不起来了。

    他看了看手掌心, 虽然为上午的也写了几句怕记不住的短句，但没有写接下来这一句。

    原本这一句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因为本就是和叶苏的情话。

    叶苏偏头看了一眼摄像机后面站着的李楠，正要给他递上台词。

    原本递台词是个小事，但在这个当口，所有人大都在猜测顾沈白的脑子因为事故出了问题，都在等着看他的窘态。

    叶苏一个眼神递给李楠，示意他不用过来，自己低声动嘴背他的台词“有你在这儿，这屋子总是温热的，嘴里也没闲过。”

    顾沈白愣了愣，“你背了我的台词”

    叶苏脸一红，“我有这个习惯，因为怕忘了怎么接，就都背了。”

    狗屁，还不是昨天听柳明宜说脑子坏了可能会让他失去演艺事业，所以自己在午夜的飞机上临时背的。

    她可不好意思说。

    她余光偷瞧过去，顾沈白似乎没什么异样，等着举着光板的灯光师回来，就继续往下拍。

    顾沈白凝了凝神，“有你在这儿，这屋子总是温热的，嘴里也没闲过，怎么会冷。”

    叶苏走过去添地龙里的火炭，顾沈白低头一看，“大雪天你怎么穿着这么单薄地鞋”

    叶苏咽了口唾沫，低着头不看他眼睛，“我体热，上皇别为我这样儿的人挂心。“

    “你哪样的人”

    叶苏跪下来，给他手里的小暖炉也装上小碳，这里一气呵成，娴熟无比，看着就像是常干活的宫人。早上叶苏就练了好几次。

    她把暖炉捧上去，顾沈白将手覆盖住她的。

    叶苏猛地抽回，“上皇我、我手是热的，我是真的体热，没有说谎”

    “手心是热的，手背却是凉的，你，你”

    顾沈白又忘词了，不过这句他手掌心有写，正要侧个隐蔽的角度去看，余光扫到叶苏在认真地给他做口型“你可知道，说谎也是门学问”

    顾沈白看着她认真扬起的小脸，听到自己抑制不住的心跳。

    不想让她看出端倪，但他不争气，现在让她操心了。她甚至背会了他的每句台词。

    然而他还算从容，跟着她的口型说了下去，“而你学得生疏，且也不适合你。你过来，朕给你暖暖。”

    他接下去了，叶苏的表现也更好，眉眼演着局促不安，却是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拘谨地凑过去在龙榻边坐下，低头把手伸过去。

    顾沈白地手掌将她纤细的小手包裹住，叶苏等着他说下一句词，等了一小会儿以为他忘了，一抬头正对上他视线，那视线交缠着迷离的情愫，应该是演的吧，应该是的

    叶苏的脖颈儿瞬间烧成了绯红色。

    现在镜头对着两个人，没法做口型，好在下一秒顾沈白就答了上来，“你脱了鞋，我帮你暖暖脚。”

    叶苏弹跳起来跪下“上皇，这可使不得，奴才万万不敢”

    顾沈白皱起眉，沈肃地说，“君无戏言。”

    叶苏哀叹一声，乖乖坐过去脱了鞋，上榻，脚被他踹怀里去了。

    “ok这场过，两位老师辛苦”导演喊了收工，工作人员都吃盒饭去了。

    叶苏正想把脚抽出来，顾身边却抓了个稳，叶苏想抽抽不出来，蹬又用不上力，有点儿慌，“干、干什么呀，我饿了，放手。”

    顾沈白哼笑一声，一松手，叶苏险些没从龙榻上掉下去。

    叶苏还没气，顾沈白淡淡，“你让我放手的。”

    “我让你放手你就放手啊。”叶苏随口回过去，反应过来后，耳根子也烧起来了。

    顾沈白盯着她笑笑，“吃饭去吧，有空多琢磨琢磨侯导那部电影，演盲人不容易。”

    叶苏点点头，点完才发现，自己也未免太听话了吧

    中午嚼着米饭，看到微信里侯导发来的消息，“小白跟我说了，这回男主他就不凑热闹了，让你好好发挥。我也考量过，男主人选应该搭你的戏路，顺便也要顾及票房过得去，我打算选个小鲜肉，你有推荐的吗”

    叶苏惊讶，顾沈白居然不拍了

    她心底稍稍轻松一阵，又悬起来，明明脑震荡也不用恢复好几个月吧，还赶得上档期啊。

    正想去问他，柳明宜也来了条抱怨消息“张导也忒磨人了，冬天要让我们去新疆接着拍冬景戏份。我还好，不用减肥，你家小白白可得减四十斤呢”

    原来是撞档期了。

    叶苏蹭地站起来，丢下饭盒快步跑去看顾沈白，他手里的饭盒里只有青菜，嘴巴叼着跟菜叶，抬眼看到她，愣了神。

    小白兔啊

    叶苏忍不住有点心疼，是个人也不能一下子减四十斤啊，更何况他还是个病人。

    顾沈白从她的眼里独处了两个字可怜。

    一代影帝被自己想追的女人可怜，这真的是，十分面上无光。

    不止面上无光，他甚至觉得很萎，彷佛头上有两个耳朵耷拉了下来。

    同情是他在她脸上最不想看到的神色。

    在他穿越前，他只是个任人践踏的孤儿。

    为了捡拾一只孤独死去的奶猫，他被撞毁了双腿。

    他不知道自己是被一个作者创造出的人物，而这些细节，甚至只潜藏在作者的脑中而不是笔下。

    那些没有被作者写出来的海面之下，是海面下的冰山巍峨的沉淀。

    被世人所见的冰山表面的冷漠，是来源于长达两世的昏暗人生。

    他要的不是同情，是位处山巅的臣服。让那些俯瞰他的人，真正仰视的所在。

    可终于有一天，他那封闭起来的城池和盔甲，又显得那么不堪一击了。

    叶苏也不知道，因为不被写在正文中的，她也不曾了解。毕竟这是很长很长，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完结的某点文，或许有一天作者会按着他的大纲写到顾沈白前世的过往，又或者不会，那不是她深究的事情。

    她只是凭她所了解的去了解眼前的人，比如因为他是孤儿，肯定和自己一样，曾经吃不饱穿不暖，所以不想看他饿肚子。

    饿的滋味不好受。

    “顾沈白，你这么饿下去，记忆力会变差的。要减肥也等你的戏份杀青后再减吧”

    顾沈白一被同情，就显得异常冷漠，“关你什么事”

    叶苏“”

    叶苏深吸一口气，“与我无关，顾先生您请自便。”说完转身就走。

    “现在不减，杀青后只剩下一个月。一个月四十斤我做不到。”顾沈白将菜叶子咽下去，“你心疼我啊”

    叶苏一回头，这货居然又在用戏谑的眼神看他。

    “哪、哪有。”

    顾沈白一把将她拽到怀里，“不心疼我你何必背我的台词，难道我看不出来吗不心疼我何必巴巴赶来求我多吃点东西，难道你是关爱小动物协会会员吗”

    叶苏的脸已经是熟透的苹果，“都说了不是，你自己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呀。

    旁边围坐吃饭的工作人员，感受到了大把狗粮喂来，埋头苦吃，根本不敢再看。

    叶苏不敢琢磨他这是不是在秀给别人看，反正她自己挺受用的。

    顾沈白松开她，淡淡，“我没事，以后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不要同情他，看着他，让他找个地方自己恢复成么。

    叶苏“”

    顾沈白凑到她耳边，“不然我睡你。”

    叶苏“”这确实是顾先生的顾氏表达

    知道他一定会严格要求自己，一丝不苟地把四十斤减下去后，叶苏也不再劝了。

    回过头去想起侯导问她有没有推荐的对象，她想起的唯一认识的小鲜肉，就只是和她一起参加综艺的侯思伦。

    那档密室综艺已经录制过了五期，每隔一周的周末去拍一次，然后播出两期。

    在第一期顾沈白掀起了收拾和极高的讨论度后，逃离密室后面几期的表现也平平无奇，虽然电视台在剪辑上花了大功夫，但也不可能超过顾沈白vs明轩两大男神争抢叶苏这么一个至高点了。

    叶苏每两周和固定c们录制节目，与侯思伦的接触也不少。虽然侯思伦只是唱跳流量，没什么演技，但他所在的组合是时下最知名的男子组合，不乏颜值和演技并存的流量小生。他们中的顶流振臂一呼，可能就是微博的山呼海啸。

    如果没有顾沈白的声量，用小鲜肉甚至是院线排片的保障，营销的首选。至于票房那就看导演的功力了。

    叶苏随即向侯导推荐了这个组合，让侯导试试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侯导也进一步给叶苏发来了剧本，刚刚打磨出来。

    上次叶苏的试镜，只考验了她如何演羞涩的中学女生以及盲人，透露这是一部文艺青春片，到现在才算揭开庐山真面目。

    叶苏回去后就打开电子档开始看，因为下午没戏，她足足看了两个小时。

    这是部细腻的青春校园片，但用侯导细腻的文艺写实风拍，其目的和野心也还是明显的。

    叶苏的长相清纯，显得年龄偏小，演十七岁的青春萌动的中学少女不是问题。

    但顾沈白要是强行出演男主，十八岁的遭霸凌的孤僻高中男生，就显得太硬朗成熟了，所以他不演反而是对电影好，侯导都松了一口气。

    故事叫做暗恋，讲述十七岁的女孩儿，暗恋班里最后一排一个无人问津、可有可无的男孩儿。

    她默默地关注这个男孩儿，也时常被他惊吓到。因为他总是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和人打架，或者被打。

    她有一天在他被打的时候，勇敢地站了出来，怯懦地想保护他。结果那次他更惨。

    男孩儿在拳头声中，看着前方吓得跑开的女孩儿，带血的嘴角露出微笑，有一抹温暖走进了他的心。

    他开始注意，到学校后就不再像痞子一样开着校服拉链走路，不再约战在她能看见的地方，每天护送她像一个收保护费的保镖，一切看上去，都只是青春期的暧昧，不很靠近，保持距离。

    然而在某个他没有出现的夜晚，女孩儿被车撞了，导致她的眼睛只能看到些微亮光和轮廓，并且还在继续恶化，直到几乎不能视物。

    学校和女孩儿的父母商量要将她送去特殊教育学校，但女孩儿坚持，她还想留下，至少再留一年，到高中毕业。

    她凭着记忆和光亮，装作正常人一样生活，上学，回家，这一切坚持都是因为这部电影的名字，暗恋。

    男孩儿继续着守护女孩儿，而女孩儿继续装作能看见，两个人就这么默契地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

    直到男孩儿因为戳破了一起犯罪，遭来犯罪分子的报复，就在她的面前被打得满身是血倒下时，他都没有发出一声自己的声音，为的就是不让她听见。

    剧本的最后没有什么更可怜的事情，没人死去，暗恋也没有结束，他们依旧如约定一样地坚持着，好像永远不会毕业，也不会终止。

    叶苏看得很激动，不止是因为剧情，还因为剧本扎实，台词朴实。整体风格细腻入微，充满了生活细节地观察。看似是在讲校园恋爱，但实际讲的是

    这是一部好电影，她甚至能从里面看到侯导的野心，这势必会是将来电影奖项的有力竞争者。

    就算自己的演技不能征服评委，剧本却是一定能得奖的，因为侯导的名字就是奖项入围的保证，他打磨的剧本质量一定是全华夏最好的。

    叶苏现在才发觉，自己何其有幸能参与这样的电影，这个机会也是顾沈白替她争取来的。

    既然接受了馈赠，她至少要做到不辜负，才能对得起所有人的努力，也对得起自己。

    她得按照侯导说的，开始揣摩盲人的生活方式了。

    两个小时看完之后，才发现手机上有李楠的消息“顾哥下午的戏出问题了，苏苏姐你要不要来看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啊，四千多。终于写完了。不过我还是想每天写五千到六千，哎，我会尽力的，但是，可能不一定，请大家见谅。还是质量更重要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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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发现，那个少年看她的眼神变了。

    少年将她堵在男厕所门口。

    夏冉脸憋的通红“同学，我们认识吗”

    少年抚了抚她的额发，认识一辈子了。认识到你成了我的血，我的命。

    少年衔着好看的笑，“不认识，但我们可以认识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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