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无间地狱(九)

    沉浸在被郁慈航亲吻的震惊中, 少年甚至忘了去计较他掀开他面纱的事,身子一歪,险些从美人榻上滚下来。

    郁慈航伸手扶了他一把, 少年慌忙推开他, 放下面纱遮住通红的脸,又羞又气地问“这又是什么劳什子的西洋礼节”

    上上次回来, 郁慈航亲了他的手, 说是什么吻手礼,上次是亲脸, 号称贴面礼,这回更过分,居然、居然都用到舌头了

    什么礼节, 怎地如此不知羞,他在学校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生气地数落郁慈航, 郁慈航笑着也不反驳,等他说累了,才开口道“这一次不是礼节,年年, 我喜欢你,所以想吻你。”

    少年面红耳赤,只觉得郁慈航和洋人接触过多, 说话越发放肆了。

    他没好气道“思春了我可不是女子,你要是真想, 还是趁早娶亲吧。”

    郁慈航眼中的笑意淡下来, 静静望着他, 少年只当没看见, 穿墙而过, 临走时他听到郁慈航轻声说。

    “不急。”

    面纱下,少年垮下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

    孩子越养越大,果真是养歪了,居然打起了他的主意。

    他岂能看不出郁慈航对他的情意,太明显了,他虽然是死了,但眼又不瞎,只是他担不起这份情。

    郁慈航是未来的圣人,他却是杀人如麻的厉鬼,天差地别,人鬼殊途,他们没有可能。

    没办法,他只能装作对娶亲有阴影,因为当初他就是被大官强娶做妾才死的,郁慈航这才没完全袒露心迹,否则说不准连结阴亲的心思都生出来了。

    可就算如此,近来郁慈航也越来越不加掩饰了,他真是招架不住

    少年愁云惨淡,打定主意要跑,其实这几年来他从未放弃过这个念头,所以才始终没有露出真容,更不准郁慈航向任何人宣扬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方便跑路。

    原本他打算等到郁慈航娶亲就走,可现在看看,再不离开,被娶的也许就是他自己了。

    郁慈航每周只有一天的休息日,晚上就要返回公学,想着自己马上就要走了,少年便没躲着他,好好陪他吃了顿饭,还送他出门。

    他这般乖顺,自然令郁慈航欣喜“不生我的气了”

    少年瞥他一眼“回去以后好好读书,别跟坏东西玩。”

    郁慈航忍俊不禁,隔着面纱以指尖轻轻描摹他的眉眼“好。”

    少年目送他离去,有点伤感地想着,他这个“坏东西”也该滚蛋啦。

    数年前他来到郁府,除了手上的翡翠扳指外便一无所有,如今郁慈航送给他的东西足足能装几厢房,但他都不想带走,离去时依旧孑然一身,只拿走了郁慈航的长命锁留作纪念。

    少年离去了,可没有走出多远,几个道行不浅的道士忽然冲出来将他团团围住,泼下黑狗血,逼迫他现形,又用精锁将他五花大绑,抬回了郁府。

    原来有一位极厉害的天师前来拜访郁慈航,不巧刚好错过,天师被郁家人留下招待,忽觉府中有异,打开阴阳眼稽查,正好看到一红衣厉鬼离去,九少爷体内的魂魄也不大对劲。

    天师命弟子将少年绑了回来,郁家人以为是少年潜入府中害了九少爷,惊恐又愤怒,纷纷要天师严惩厉鬼,让他在痛苦中魂飞魄散。

    天师正巧有意一展手段,以扬自家道派的威风,便应允下来,把少年绑在桃木桩上,厉声喝道。

    “魑魅魍魉,还不伏诛”

    淋了一身黑狗血的少年虚弱无比,没有半分反抗的气力,被桃木钉穿透手脚时,他只能痛苦地蜷缩四肢,小声哀求道“放了我吧,我没做坏事”

    可红衣厉鬼往往最是凶恶阴毒,怨气冲天,杀人无数,没人相信他的话。

    为了更多地折磨他给九少爷报仇,郁府人采用了最缓慢的法子,让他一点点地被磨去魂魄。

    少年的噩梦足足持续了三天。

    三天之中,哪怕是最年幼的孩童也得了一瓢糯米水,轮流往少年身上泼洒,如被钝刀磨肉,少年雪白的肌肤皮开肉绽,浑身已没一块好皮,不断被消磨魂魄。

    他连痛都不会说了,偶尔清醒时,忍不住泪水涟涟,浑身发抖地呢喃。

    “小航,救救我”

    “救救我”

    第三天的深夜,郁慈航来到了郁府门前。

    他外出办事,返程时刚好路过附近,因为心中甚是思念少年,他便特意绕道过来,回家见一见自己的心上人。

    不知为何,竟有几分心神不宁。

    他推门而入,闻到了淡淡的焚香味。

    混着糯米水的鲜血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滩。

    明明已是半夜,他却听到了族中孩子们的嬉笑,接着是泼水的声音。

    “真好玩呀”

    不安的情绪更浓重了,郁慈航加快脚步,穿过游廊,绕过影壁,看到孩子们围着一座高大的桃木桩手舞足蹈,木桩上绑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

    这个瞬间,郁慈航的表情是空白的。

    浑身浴血的少年垂下头不知生死,四肢被桃木钉穿透,一身红衣不停地淌落血水那本不是红衣,而是近乎月色的白,却在三天中被鲜血反复浸透,才成了这般颜色。

    他就快魂飞魄散了。

    若非郁慈航今晚临时决定来看他一眼,待到礼拜日他归家时,世上早就没有少年这抹残魂了。

    几个孩子玩得欢快,也有大人过来凑趣,要来水瓢,往少年身上浇水。

    只是还未抬手,他的手腕便被一只横伸过来的手握住了。

    这只手的手指修长漂亮,骨节分明,似是只能侍弄花草,没什么气力,然而它轻轻一用力,这人的手腕就被捏断了,骨头扎穿皮肉,血液喷涌,惨叫声立刻传遍庭院。

    “疼”

    郁慈航笑了,他笑起来时是那般好看,现在却如恶鬼修罗,令人不寒而栗。

    他轻声说“这便疼了那他呢我的年年疼不疼”

    他猛地一甩,将这人甩到墙上,如法炮制地甩了桃木钉上去,却是几十枚、上百枚,将他的四肢一寸寸钉住,经络与骨骼尽碎。

    小孩子们尖叫着逃开,郁慈航没有理会,手颤抖得厉害,脸上血色尽失,匆匆将少年放了下来,不停地呼唤着他“年年,年年”

    伥鬼从地底爬出,打来清澈的井水,郁慈航慌乱地脱下外套沾湿,轻轻擦拭着少年身上的血水,忽然听到少年的喉咙里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小航,救、救我”

    他哭了出来,郁慈航心都碎了,他很想把少年抱在怀里抚慰,可少年身上又是那么痛,只要碰一碰他就浑身发颤,他又怎么忍心让他更疼

    “年年,别怕,我来了。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小心翼翼地吻过少年溃烂的肌肤,发丝和面容上染满了血迹。

    几个天师闻讯赶来,看到的便是郁慈航将少年万分珍爱地护在怀里,坐在血泊中,低垂的眉眼在望着少年时温柔如水,却又疯狂可怖,阴郁诡谲。

    他抬起头,浅色重瞳覆上阴影。

    本该如佛子般纯净的琉璃之心蒙上了尘土与鲜血,一寸寸碎裂。

    从此圣人不再,恶鬼降世。

    几天后的深夜,郁府被熊熊烈火烧得一干二净,除了外出未归的郁慈航,数百族人无一生还。

    他们死于大火,却又并非只是因为着火,在被火焰吞噬前,他们每个人都被一截截地敲断了骨头,一寸寸地割裂了皮肤,在剜心剧痛中躺了足足三天,才最终死于火中。

    但即使他们死了,他们的魂魄也不得轮回转世,而是被郁慈航投入了法器里,将他们的魂魄一点点炼化,形成如药液般的东西,用来修补少年的魂魄。

    天师所在的道派也在一夕间被郁慈航屠净了,为此他受了不轻的伤,但他不在意,他只是着了魔一般地,守在少年身边寸步不离。

    当李岱闻讯赶到时,看见的便是郁慈航怀抱着沉睡的少年,轻轻拂过少年乌黑的长发、脸颊、脖颈,乃至每一寸光洁如初的肌肤。

    反复摩挲,恍如病态。

    他的眼睛很红,布满了血丝,因为他甚至舍不得眨一眨眼,似乎只要错过一瞬间,少年便会消失自他的怀中不见。

    李岱冷然道“你犯下了滔天杀孽。”

    “杀孽”

    过了很久,郁慈航错了错眼珠,视线却仍未离开少年身上,勾唇轻轻一笑,问道。

    “什么是孽”

    李岱沉默不语。

    杀人是孽。

    炼魂是孽。

    可郁家人把他的弟子残害至此,更是孽。

    若他当日在场,也必会一一斩去所有人的头颅,将他们的魂魄拘束囚禁,直到他的弟子彻底好转为止。

    可郁慈航到底与他不同。

    他是圣人转世,本该心怀慈悲,功德无边,以己身渡世人,拯救众生脱离苦海。

    可因为他心中的情,慈悲竟变成了万万千千的劫难。

    他不渡众生,他以众生渡鬼。

    人世如地狱,众生承其苦,苦痛永不断绝。

    时无间,命无间,受苦无间。

    一切自有因果,一切皆是因果。

    似是又过了许久,郁慈航终于缓缓闭上了双眼,轻吻少年的眉心。

    “我会埋葬年年的尸骨,这是我允诺他的。”

    李岱闻言道“你要想清楚。”

    郁慈航以圣人之身背负杀孽,本就罪业极重,死后将不入轮回,堕入地狱,若是再埋葬少年、承接他的罪业,一旦死去,魂魄会支离破碎,每一魂每一魄都会永世受难,承受千百倍的苦楚。

    郁慈航却只是笑了一笑。

    “有什么想不清楚的”

    “全部都是我欠他的。”

    “是我欠他的。”

    未婚夫们的聊天群七十九

    三号我忽然觉得,就算我们七个凑齐了,也不该合到一起,我们有什么资格把魂魄粘起来去见年年啊

    二号是。

    三号难怪一号不愿意跟年年解释阴婚不会害死他,就算我们被年年恨也是应该的,他要杀我们,我们也该受着。

    三号所以你为什么还要跟年年结阴婚你哪来的脸一号

    一号是为了再救他一次。

    一号他需要这场阴婚。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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